最昂貴的包裝盒丨混亂博物館_風聞

　　「聖龕」是承載所謂「聖遺物」的容器，在漫長的信仰歷史中，聖龕從簡樸的石棺發展成造型各異的奢華工藝品，並嵌滿昂貴的金銀、象牙、珠寶供信徒崇拜。隨着商業化浪潮和現代化進程，這些「包裝盒」中的一部分成為展品和商品，神秘的氣息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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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個標題，你會想到什麼？買櫝還珠的成語，還是每年中秋異常浮誇、隨手就扔的月餅盒？

　　都不是，這次要説的是「神聖的包裝」。我們曾經在第255期（神聖的遺骸 | 混亂博物館）介紹過，傳統的天主教和東正教都相信耶穌、聖母、聖徒的遺物具有通達神性的效果，這類物品通常都存放在精緻的聖龕中供信徒們瞻仰，這些「盒子」也成為歐洲中世紀最主要的工藝品。

　　聖龕最主流的造型包括棺材型、肢體型和十字架型等，當然還有做成吊墜的便攜式聖龕。它們表面通常裝飾着金銀、象牙、寶石、琺琅等材料。其中又以黃金最被看重，據説這與基督教（Christian泛稱）著名的典故「博士來朝」（東方三賢者）有關。

　　《馬太福音》提到，耶穌降生時，三位博士跟隨伯利恆之星的指引來到耶穌的出生地，把寶盒裏的黃金等禮物獻出，於是黃金就成為王權和美德的象徵。當然我們相信即使沒有三位博士的示範，人們也早就明白黃金的意義。

　　聖荊棘龕（Holy Thorn Reliquary）正是「珠光寶氣」的最佳示例，中世紀的大多數聖龕以木頭和鍍銀（Silver-gilt）工藝製作，在銀飾外層鍍上黃金，但聖荊棘龕的主體用純金打造，在當時的聖龕中非常罕見。位於中央的聖遺物是從耶穌受難時頭戴的荊棘冠上取下的一根刺，放在藍寶石上，另一顆藍寶石位於上帝頭頂，象徵天堂。十四顆紅寶石和十四顆珍珠交替出現，十二使徒環繞着耶穌、施洗約翰和聖母瑪麗亞，所有人物都是以彩色琺琅工藝製成。

　　除了珠寶、黃金外，聖龕通常還裝飾以宗教性敍事圖案，主要是遺物主人的事蹟或殉難場景。例如這個鍍金聖物匣（Reliquary Shrine），就在琺琅面板上繪製着聖母和聖子的生活場景。

　　當然，聖龕並非一開始就具有這些豐富的形態。

　　早期的聖遺物崇拜傾向於把聖徒的完整遺骸存放在石棺中，沒有多餘的裝飾物。公元313年米蘭敕令後，基督教成為合法宗教，讓聖遺物崇拜愈加流行。

　　此後，由於教徒雨露均霑的需求，完整的聖徒遺骸被分成多份保存在不同地點，肢體造型聖龕隨之湧現。這種聖龕流行於12到13世紀，古德語稱其為「會説話的聖龕」（speaking reliquaries），即聖龕造型對應其中的聖遺物，例如手臂型聖龕裝有指骨，足型聖龕裝有腿骨。

　　然而這種操作思路並不絕對，也有聖徒的衣服裝進手臂造型的聖龕裏，或者身體遺骸裝進非肢體造型的聖龕裏。比如這個例子，打開銅質聖龕能看到幾十個小布包，多位聖徒的頭髮、骨頭等遺物包裹其中。

　　宗教學者辛西婭•哈恩（Cynthia Hahn）推測，聖龕的造型更多在反映功能，並非內容物，比如手臂造型的聖龕是為了象徵主教給信徒賜福的媒介。

　　早期聖龕的功能更接近包裝盒，信徒想看見其中的聖遺物，需要主教層層打開聖龕才行。到中世紀晚期，一種名為「聖體光」（Monstrance）的聖龕在表面裝有一塊透明石英，讓信徒直接看到內部的聖遺物，在大規模朝聖中更加便利。規格不高的聖龕也會在表面做出「窺孔」（apertures），達到類似的效果。

　　然而隨着聖龕的造型、裝飾手法愈加繁複、華美，也出現了一個問題：人們已經很難一下子識別出，到底眼前的物品哪裏只是裝飾、哪裏才是聖遺物。也就是説，從視覺上，聖龕反而超過了聖遺物本身，成為神聖性最直觀的體現。不過，虔誠的信徒們不會在意自己崇拜的到底是聖龕，還是其中的聖遺物，他們在博物館中欣賞聖龕，在崇拜禮中親吻聖龕，儼然獲得神聖的啓示。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看似沒有華麗包裝的聖遺物。比如耶穌受難時佩戴的荊棘冠。

　　在1238年的十字軍東征時期，拉丁帝國的末代皇帝鮑德温二世將荊棘冠贈與法蘭西國王路易九世，換來法國半年的財政收入，13134枚裏弗爾（Livre）金幣用以鞏固政權。此後路易九世特地修建聖禮拜堂用於存放荊棘冠和其他受難相關聖遺物。法國大革命時期，聖龕一度損毀，荊棘冠被轉移到巴黎聖母院；2019年巴黎聖母院失火，荊棘冠成功搶救又被轉移到盧浮宮裏。

　　在這幾百年間，荊棘冠的聖龕幾經更換，經歷簡樸的木頭盒子、華麗的圓球形聖龕和王冠形聖龕，最終在透明石英制成的圓環型聖龕中供人大規模崇拜。

　　然而，為荊棘冠專門建造的聖禮拜堂，以及存放荊棘冠的聖母院、盧浮宮，無形中都成了那隻最華貴的外層聖龕。

　　隨着新時代商業浪潮的影響，一些不太名貴的三級聖遺物連同聖龕一起，已經被放到網上公開售賣，最便宜的僅需幾十美元就能買到。商品化使得聖遺物不再那麼神聖和不可觸碰。

　　如果説崇拜物的地位也可以用價格來衡量的話，那麼一些PVC和ABS塑料的成型板材（指高達模型）可能具有更強的神力。一件售價高達幾百美元的模型，必須放入一塵不染的展示櫃裏，才能充分表達我們對它的崇敬。

　　而就像荊棘冠需要用整座聖禮拜堂來承載一樣，塑料板材也需要最頂級消費品——一棟大房子才能完美存放，從這種意義上來看，這真的是新世紀勇敢少年們的聖遺物和聖龕了。

　　為了讓大家深刻感受到神秘與祛魅的辯證關係，本期我們送出2份特意開封后的青銅器造型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