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愛背後的價格：跑了5家醫院給貓治骨折，我的信用卡上欠了一萬塊_風聞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免費”的寵愛。

人手一貓、每家一狗，毛茸茸的生命為人們提供了温暖的慰藉，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主人們需要為它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負責。

人看病有社保、商業保險，但一旦寵物得病呢？

因為寵物醫院良莠不齊、缺乏行業標準、寵物醫保不夠普及等原因，一旦寵物生了重病，一般指向兩種結局，被棄養，或者主人揹負較大經濟壓力。

每一段生命的陪伴都彌足珍貴，但寵物得病，某些程度上也意味着它的生病被標上了具體的價格。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羣致力於寵物醫保的年輕團隊，在籌辦寵物醫保之前，不少人覺得這是一根難啃的骨頭，但寵物主人們、行業從業者們的支持和期待，又支撐着他們克服了一個又一個難題。

尋找好的寵物醫療資源、合理定價、通過技術手段來鑑定寵物身份減少騙保幾率、推動寵物醫保普及……

他們希望，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長期呵護，這份呵護不應該被無情的定價拒之門外。

文 | 張真真

編輯 | 卓然

跑5家醫院、花1萬，

給一隻小貓治骨折

孫曉倩從來沒想過，養一隻貓會花這麼多錢，掏空了自己微薄的積蓄不説，甚至還背上了近萬元的信用卡債。

今年3月份，孫曉倩養的英國藍貓“核桃”從陽台高處摔下來，當即就躺在地上哼哼了，隨後幾個小時裏，任憑孫曉倩怎麼喊核桃，核桃都不願挪動。

“不會是骨折了吧？”想到這個可能，儘管已經是夜裏9點，孫曉倩還是馬上找出一個紙箱，把核桃裝進去，隨後搜索了最近的寵物醫院趕去。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孫曉倩不敢相信給貓看病這麼貴。

當晚，光掛號和拍X光片就花了409元，“150元/張，正面側面都得拍”。對着片子，醫生診斷核桃確實骨折了，隨後報出了1.2萬元的治療價格。

圖 | 當時拍的片

孫曉倩被覺得不可思議，“我買貓都沒花這麼多錢啊”。核桃是去年她從寵物店花6000元購入的，養貓一年來，她花的最貴的一筆醫療費就是疫苗套餐和絕育手術，兩項加起來也不過2000元。

孫曉倩覺得這家寵物醫院不太靠譜，於是她花99元買了幾片止疼藥，就帶核桃回家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孫曉倩前後諮詢了5家醫院，價格從8000到2萬元不等。

看着核桃已經疼到尿失禁後，孫曉倩咬牙選擇了一家費用折中的連鎖寵物醫院，算上術前檢查和術後康復費用，1萬元。

圖 | 檢查花費的部分單據

 孫曉倩剛來深圳工作不滿一年時間，月入到手6000元左右。1萬元，對她來説不算一筆小數目。

她自小喜歡寵物，但是父母不同意她養貓，到深圳獨立租房後，她立即購買了這隻貓，並以每個月多800塊錢的房租，換了一處有攔網的公寓，“避免貓掉下去”。

在核桃到家的那個晚上，孫曉倩發誓要對貓好，要彼此“相依為命"。

但沒想到，“這條命是有價格，價格還不低”。除去每個月2000塊錢的房租後，1萬元的治療費幾乎是孫曉倩不吃不喝三個月的工資，換成房租，也能住上半年。

孫曉倩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但無論如何，一定要給核桃治好腿”，孫曉倩説。她還記得，今年疫情她留守在深圳沒回去過年，居家隔離幾天，都是核桃陪伴她左右。如今，每晚加班回來，疲憊不堪時，翻着肚皮的核桃也是她內心的最大慰藉。

為此，孫曉倩背上了人生中最大的一筆信用卡債。她決定分期付款，先把核桃的腿治好，剩下的再慢慢還。

孫曉倩的遭遇不是個例。有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寵物市場規模接近3000億元，到2023年行業規模將達到4456億元。

人口結構的變化，空巢老人和空巢青年人羣的增加，越來越多的人將陪伴的渴望寄託於寵物。

然而，和寵物相關的花費也與日俱增，刨除寵物的日常飲食起居以外，醫療所佔據的比例上不封頂。

《2020年寵物醫療行業白皮書》數據顯示，2019年，平均帶寵物去一次寵物醫院的消費金額超過1300元，一線城市更高，超過1450元，一次沒有去過寵物醫院的寵物主僅佔19.0%。

南溪記得，她所飼養的小橘貓每次進醫院“花費都不低於1000元”，她是上海人，大城市的寵物醫院花費則更高，要是遇到疑難雜症，費用可能多達數萬元。

“許多年輕人第一筆重債不是來源於房租，而是給寵物看病”，中國大地保險寵物險負責人李勝鵬説。

從業這幾年的時間裏，他見過剛畢業的學生，借了5萬塊錢給狗治病；也看過寧願剋扣自己飲食費用，也要給寵物買營養品的。

受到“貓主”意外生病的啓發，孫曉倩開始重視自己的經濟支出，她給自己購買了意外險和重疾險，並打算給核桃也買一份保險。

但當她向身邊的小夥伴諮詢“寵物險”的時候，發現鮮有人聽過。

而她花了幾天時間才明白其中有這麼多門道：寵物醫院分為定點和非定點醫院，部分保險後只能在定點醫院享受報銷，而且對報銷地域、起賠額度、單次理賠限額、年累計保額都有嚴格規定。

甚至部分寵物保險對病種也有限制，只覆蓋寵物燙傷、脱臼等常見意外，如感冒、皮膚病、貓瘟、犬瘟等不覆蓋，以至於有人在理賠的時候出現不解和糾紛。

“為什麼想買一份寵物醫保這麼難呢？”

幹寵物險，

一年被騙賠4000萬的前車之鑑

幾年前，當得知公司要派他做寵物醫保的時候，李勝鵬心裏有100個不樂意——寵物險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業務。

中國最早的寵物保險出現在2004年（以附加險形式添加在主險內），此後十幾年裏，也有許多公司推出過寵物醫療保險，但都浪花不大。

李盛鵬説，傳統寵物醫保有兩個大漏洞：無法確認寵物唯一性、沒有標準化治療方案。

無法確認唯一性，“隨便弄一隻貓狗就可以騙保”，在最猖獗的時候，有保險機構一年賠付達4000萬元。

沒有標準化治療方案，意味着寵物醫院和醫生良莠不齊，缺少市場約束，甚至有不少醫生和保險代理勾結，騙取保險公司的理賠費用。這樣一來，保險公司的業務很難持續。

就連李勝鵬帶自己的狗去看病時，也有醫生“委婉”地問他，“要不辦個保險，這次的治療費可以過幾個月等保險生效後結算”。

在做寵物醫保市場調研時，李勝鵬慢慢改變了以往的想法，這麼一個“做爛了”的行業，原來承託了眾多相關從業者及寵物主人們的期待。

一位從事動物殯葬的朋友告訴李勝鵬，很多醫院接收了寵物遺體後並不會按主人要求進行處理，但如果提前配置了寵物保險，醫院就不會為了節省成本隨意處理寵物遺體、進行正規火化，也有利於環境保護。

“寵物保險，是可以將寵物行業一切閉環起來的”，這成了很多從業者的共同認知。

“醫保的需求肯定有，但不知道怎麼選”，另一位寵物主椰子最近在考慮購買寵物醫保。

她的加菲貓已經5歲，隨着貓年齡增長，出現疾病的頻率也變高，但擺在椰子面前首要的問題就是——如何先找到一個靠譜的醫保定點醫院？

由於寵物不能開口説話、寵物主對醫療知識瞭解有限，寵物醫療診斷一定程度依賴於醫生的經驗，人為因素變量大。

椰子的貓曾因為嘔吐就診，醫生先後用排除法判斷吞食異物、腸胃炎、傳腹，還未開始治療就花了3000多元檢查費。

結果還沒打針，貓就活蹦亂跳了，最後醫生下定結論是化毛膏吃少了。

但包括李勝鵬在內的大量從業者也堅定認為，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壞的是一小撮人，不是事情本身”，李勝鵬開始思考如何解決困擾行業十多年的問題。

首先是確定寵物唯一性，即“寵物是它自己”。

主流手段是寵物主持證參保或者在寵物皮下植入芯片，但這兩種方法推行都不順暢。

統計數據顯示，我國真正“有證”的寵物不足寵物總量的十分之一，“持證參保”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部分寵物主購買寵物險的需求。

而在國外覆蓋率超過90%的皮下植入芯片在國內實行更加困難，“很少有主人願意自己的寵物多挨一針的”。

有沒有一種新的方式，能夠更完美解決寵物身份識別的痛點？螞蟻集團的螞蟻保團隊，也在思索這一問題。

他們和李勝鵬團隊聚到一起，準備試試鼻紋識別，這項在國外已有研究，但是沒有應用的技術。

同人類的指紋一樣，貓和狗的鼻子上有紋路，且存在唯一性。

但寵物鼻紋識別的難點在於，如何擁有大量豐富的測試集後，利用AI訓練電腦提取、識別鼻子的紋路，並以可靠的識別率去支持廣泛應用。

為了攻克寵物鼻紋識別技術，螞蟻保特地從視覺認知團隊中組建了一個專門識別寵物鼻子的團隊。

最開始，鼻紋識別準確率並不高，為提高識別的準確率、積累足夠多的測試集，技術人員不得不充當人工智能裏的“人工“，自己先學會“看”寵物的鼻子。

螞蟻集團的AI算法工程師王萌記得特別清楚，在項目初期，他平均每天至少看5000個寵物的鼻子，隨後輔助機器識別。

同時，針對寵物拍照時好動、手機自帶相機容易“模糊“的問題，螞蟻保團隊還研發了寵物相機，只要將寵物的面部置於識別框內，就能清晰抓拍寵物的鼻紋。

僅僅一個月，識別率就顯著提升了。

公開資料顯示，目前螞蟻保團隊的寵物鼻紋識別準確率高達99%，能更精準地分析寵物品種和個體身份屬性，解決了寵物身份唯一性的難題。

而在用户端，寵物鼻紋採集簡單，只需要使用手機、平板等智能設備拍攝寵物正面照和鼻子高清照，就能輕鬆完成信息採集，自主實現寵物電子身份存檔。

同時針對寵物醫院的亂叫價、騙治療費的問題，中國大地保險寵物險團隊和螞蟻保一起做了兩個新的嘗試：

一個是利用螞蟻集團的支付寶平台，直接對C端發售保險，不再走醫院渠道，杜絕了聯合騙保的行為。

另一方面，有寵物醫生參與，梳理傳統寵物醫療行業中過度治療的坑，同技術人員配合進行了數據收集，規定了治療標準和價格，並聯繫了一批定點醫院進行合作。

而且醫院的信息可以在支付寶保險頁面展示，方便用户帶寵物治療、理賠，不用銷售保險的醫生可以專心為寵物治療。

各方努力下，終於在2020年7月，中國大地保險在螞蟻保平台上線了覆蓋全國的寵物醫保。

寵物險出圈了

椰子最近剛從大地保險實現了一次理賠。

她在定點醫院治療完寵物，上傳資料後，寵物醫保就受理了。

一共3000多塊錢的醫藥費，賠付了1600元，並且直接到賬支付寶賬户。

椰子每月33.25元的保費，一年也不過399元，體驗好、理賠快，於是她逢人就推薦寵物保險，“用一次就回本”。

而有了寵物醫保的兜底，她終於敢每年帶寵物做一次體檢了。椰子不知道，這是李勝鵬和同事們一個月沒睡好覺換回來的。

寵物保險上線的第一個月，李勝鵬團隊在螞蟻保平台上籤下的保費只有十幾萬元。更讓他們難受的是，又有一撮鑽漏洞的羊毛黨找上門來。

去年十一，李勝鵬團隊發現，有批量用户開始退保，而且特徵高度一致：還在等待期內，但是附贈的增值服務，如疫苗、貓砂、洗澡福利等，全部被使用完畢。

甚至有用户第一天晚上投保、次日不滿24小時就退保的。

但是根據國家的規定，任何形式的保險，用户要退保，保險機構都需要予以支持——這也意味着每份年費不到400元的寵物醫療保險退保後，團隊要賠上1000多元的成本**。**

團隊有人想停掉權益，“經不起羊毛黨的薅”，但團隊思索再三後還是決定保留權益。

畢竟對真正的用户來説，附贈的洗澡、打針、甚至寵物寄養，可能真正的幫助到用户，提早瞭解到寵物的身體情況。

在優化流程後，羊毛黨數量慢慢減少。

團隊重新思索另一重問題——有真正需求的用户，保單數量增長還是很慢。

團隊做了一圈用户調研，發現社會上對寵物保險存在不少盲區或誤區，比如很多用户認為和人的醫保一樣、能隨時後蓋、全部理賠，“而且是結算時候就理賠“，所以不會去看注意事項，以至於理賠環節困難。

針對這些“誤區”，團隊內部開始做改變：

比如將產品門檻降低，讓客户更容易懂。以往對的保險產品都是冰冷的條款，用户不願意點開查看，於是團隊將重點摘出，做成頁面讓用户更容易理解；

考慮到為寵物投保的多是年輕人，經濟壓力大，於是將寵物保險拆分成12個月進行分期付款，一個月只用支付十幾塊到二十幾塊不等的費用，就能獲得穩定保障；

同時還提供三個月左右的贈險，讓從未用過寵物保險、或者有疑慮的“家長"免費領取，切身體驗保險的用處；

還做了官方賬號，和飼養員們嘮嗑；

也有寵物醫學背景的小夥在處理完理賠、給用户做回訪時，會“多説"幾句，提供養育指導……

半年的時間，團隊月保費漲到了千萬級，寵物保險從邊緣項目，成了公司創新業務中的香餑餑。

而在團隊內部改變的同時，也改變了行業。

李勝鵬第一次接到感謝信的時候，心裏特別激動，他覺得自己做對了，這個事有奔頭。這樣讓他覺得“有奔頭”的時刻，還發生過幾次。

一次是在做年底清算的時候，發現寵物醫保報銷了三分之一的治療費，“這確實給大家帶來了好處”。

另一次，在一個全是陌生人的寵物聚會上，素不相識的寵物主人們相互介紹在支付寶上購買寵物醫保。

“所有人都在認可這件事，説明這件事是有價值的。”

如今中國寵物保險覆蓋率不足1%，但2019年，我國城鎮養寵（貓犬）人數就到達到了6120萬人，龐大的數據背後是高達2024億的“它經濟"。

如今這個數字還在上漲，其中還有相當大的人羣在飼養“異寵”，這也意味着會有越來越多的家庭迎來寵物成員。

因此寵物保險行業也有了新的挑戰：讓更多毛孩子得到更多樣保障的同時，也儘量讓醫保成為打開寵物服務行業發展空間的一把鑰匙。

李勝鵬還記得，自己最開始去做用户調研時，寵物行業從業者的期望，“如果（你們）能做起來寵物保險，串聯起寵物產業的方方面面，整個行業都會被改變。”

而現在，互聯網、寵物鼻紋識別等技術的發展應用，讓李勝鵬看到了更多得可能。

他腦海中有一些畫面：自己和寵物主們帶着各家的毛孩子去參加寵物賽事，可能醫保信息就能瞭解寵物的健康狀況，用鼻紋識別技術可以快速確認身份，意外走丟也可以用技術找到自己的崽……

後記

像孫曉倩一樣在異地他鄉打拼的年輕人有很多，寵物是他們對這個城市的情感眷戀。

南溪還記得自己因為工作，從北京到上海，再換到杭州時，每天回家都有熟悉的身影在門口守着自己，“像是被惦記着的，會有安全感”。

她還記得小貓剛接回家，一人一貓擠在牀上時，感覺自己的心都化了。

椰子在外漂泊十年，搬過許多次家，她習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甚至經常説走就走，“租住的房間就只是房間而已”，但是養貓之後，她感覺自己有根了，“會想着回家，也會擔心食物不夠吃了”。

他們背井離鄉，在不同城市過着不同生活；有人打趣自己摳門、小氣、低慾望生活，想通過努力工作攢錢，儘早給自己在城市中攢下一方蝸居之處；有人説自己酷愛自己，隨心所欲。

但唯有寵物在生病時，這羣性格大相徑庭的年輕人，會説同一句話：

”不論多少錢，我都救。”

於他們而言，寵物是唯一，無怨無悔。

那是一個願意跟隨自己漂泊多個城市、且依舊在家守候自己歸來的親人。

【顯微故事】原創內容

未經賬號授權，禁止隨意轉載

原文鏈接：https://mp.weixin.qq.com/s/l3PqGLflofykP9soibe11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