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嵩?誰呀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21-06-22 07:37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肖瑤
許嵩的聲線有股“支離破碎的完整感”。
這並不是胡謅,遙想第一次聽到一首《清明雨上》,單獨一句或幾個詞的低吟淺唱,空靈的音符間穿插着玩世不恭的語調,的確猶如被潺潺雨絲碾碎。但全首聽下來,又被其中一些表達與旋律狠狠擊中,自言自語的,散漫而不羈的,恰好吻合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情緒與狀態。
大部分人聽許嵩是在他們的中學時期,簡單的旋律,好記的歌詞,一循環就是整個青春。
因此,當一首《有何不可》在6月20日晚的《bilibili夏日畢業歌會2021》響起時,人們紛紛忍不住高喊“爺青回”。

許嵩演唱《有何不可》時,《bilibili夏日畢業歌會2021》的屏幕刷滿“爺青回”
許嵩在一代人心裏的地位是特殊的。我們也許會將周杰倫、林俊杰奉為歌壇之神,或者偶爾將這二位搬出來“神仙打架”一下。
但我們不會拿許嵩與任何一位同期、同齡、同風格歌手比。
他是一個“雜食”牌歌手,曲風包羅hiphop、r&b、朋克等流行類別,放眼同期其他歌手如陶喆、薛之謙、吳青峯等分別在作曲、作詞及風格建構方面開創半壁江山的時代記憶,許嵩或許的確算不上特別極致,但他本身代表的,就是一種“極致的單純”。
參與了每個人的青春,自己卻彷彿始終置身事外,這就是許嵩的妙處。

有人説,這次B站晚會壓軸的朴樹、許嵩和王源,分別代表着80後、90後和00後的青春記憶,也算是橫跨了b站所有主力用户羣體年齡層。
這時才發現,許嵩今年已經35歲了,當一頭蓬鬆的褐發、一身衞衣與一副黑框眼鏡《如約而至》,人們歡呼的,不僅是當年的自己,也是如今的少年。
1
驚鴻一面,煙花笑
許嵩早期的歌名,乍一看都有點網文小説,甚至很非主流:《你若成風》《斷橋殘雪》《玫瑰花的葬禮》……
如果放在今天,這些名字大概率只會屬於網易雲音樂上一抓一大把的獨立音樂製作人。
但對許嵩而言,歌名不重要。你甚至會覺得他的歌詞、旋律,都不重要。一副大黑框,厚厚長長的劉海,他永遠躲在歌曲背後,卻永遠被人牢記在音樂的前沿。

1986年5月14日,許嵩出生於安徽。他不喜歡自己的生日“514”,因為這聽上去不那麼吉利,“什麼叫我要死?早生6天或者晚生2天都行啊。”
這是他在23歲那年寫在博客上的文字,但隨後,他對這份長達二十多年的憤懣表達了釋懷:“長大後始覺這生日的哲學意味——人出生的這一日,豈非正是死亡倒計時的開始?非但我要死,人人都是一生下來就要奔着死亡而去的。這514三個字恰好一年一度地警醒自己人生之有限,年華莫虛度。”
世紀初是QQ的時代,互聯網苗頭剛開始發跡,“非主流”正甚囂塵上。但許嵩的表達不在乎什麼非不非主流的,也不理睬旁人的看法,只要言之有物,發自內心,就是他的哲學。
這也是他大部分歌曲裏呈現的一種態度。就像這次晚會上那句耳熟能詳的“為你唱這首歌,沒有什麼風格。它僅僅代表着,我想給你快樂。”
也是在23歲那年,許嵩發表了第一張專輯《自定義》,沒有公司,沒有宣傳,沒有推廣,靠着那兩年在網上積累的歌迷口口相傳,短期內專輯銷量迅速超過了1萬。

許嵩的第一張專輯《自定義》
《自定義》開始傳遍了大街小巷,許嵩的時代,從2009年開始,真正來臨了。
後來他在《灰色頭像》裏唱道:“打開了OICQ,聊天記錄停步去年的深秋。最後的挽留,沒有説出口。”當那隻圍着圍巾的胖企鵝逐漸灰暗,被微信、微博與賽博、大數據替代,舊時代的温情,卻被許嵩分毫不差地刻錄下來了。
他像是一代人的青春史官,只是默默地記,默默地唱,不嬉鬧,也不抱怨。
就在前不久,他在新專輯《呼吸之野》裏放了一首名為《烏鴉》的歌,歌曲的主角是一隻象徵“不吉利”的烏鴉。
許嵩寫道:“撲騰着倔強卻又分叉的羽翼”“當我又降落這裏,穿行在蠻荒森林,消解了莫須有的光環和罪名。”“轉眼就談不上年輕,也嚼透了一些道理,才相信,許多事沒有道理。”

許嵩新歌《烏鴉》歌詞海報
時隔近10年,他和23歲的自己打了個招呼。只是不知道,究竟誰少誰老,誰仍未長大,誰已經蒼老。
2
一個被作詞耽誤的作家
許嵩在《別咬我》裏唱:“如果是因為有心理的疾病,歡迎去安徽尋訪名醫Vae(許嵩的網名)。”
他的大學讀的是安徽醫科大,專業是衞生管理。從很多角度,你都無法將許嵩的前20年人生與“歌手”聯繫在一起。
除了一點:學生時代的他不喜歡和其他男孩一起在籃球場上灑汗水,只喜歡埋進那些“對學習沒幫助”的閒書裏,在詩詞歌賦裏悠遊自在。
無處紓解的青春期的牢騷、碎碎念,得想個法表達出來。他熱愛閲讀和寫作,中學時在大名鼎鼎的《萌芽》《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等刊物上均有發表文章,直到大學,他才開始正式鼓搗音樂,並靠博客、論壇積攢了第一波“野生”歌迷。
時間倒推二十年,許嵩應該是彼時“文藝青年”手機或mp3裏的寵兒。

在當年網絡音樂榜單上,許嵩的歌的熱度甚至超過了周杰倫林俊杰
在“文青”還未被污名化的年代,“文藝”總是夾雜着一點孤獨、憂鬱、不合羣的意味。這三樣元素,幾乎在許嵩任何一首歌裏都不會缺席。
2009年的《白馬非馬》裏唱道:“萬家燈火帶領星光拼出個晚上”,獨自走在熙來攘往中,彷彿萬家燈火中藏着的點點星光。孤寂和憂悒一下就有了,但關鍵是,這夜晚是“拼”出來的,寂靜星點裏,藏了份少年勁。
2007年的《斷橋殘雪》裏,“水中寒月”“指尖融解”,像語文詩詞賞析題目裏的意向,既有“寒”的意境,又有“幻”的意境,但綜合下來,卻並不顯得十分凝重。
2011年的《千百度》,“往事悽豔”,“用情淺”卻“兩手緣”;2014年的《驚鴻一面》裏,“曉風殘月”,出自柳永名詞《雨霖鈴》,借典描繪光陰逝去,但曲調卻有着輕快的一面,中和了靜態文字的淒涼韻味。
許嵩的“韻腳”往往輕捷靈動,像是作為詞的障眼法,卻絲毫不顯違和。
當然,也有一些“硬氣”一點的題材。比如2010年的《半城煙沙》。整首曲子,“戰爭”與“和平”做結,“轉世”暗含死亡之意,“燕”與舊人重逢,卻始終“淒涼”,最後落筆“暖意”,柔和了色調,卻凸顯了戰爭的悲劇。
創作井噴期的世紀頭十年,許嵩在歌詞裏揉進了對整個世界與前人往事的悲慼、憐意與思考,落筆當下,也曾關照未來。
他的詞像電影,從全景到特寫驚鴻一瞥,最後卻只是呈現出一整幅輕描淡寫的水墨畫。
細膩,是為情的深刻,清淡,則為“是則是矣”的淡泊與悠然。
這叫人忍不住試想:如果15年前的許嵩沒有寫歌詞,而是和與他一樣情感細膩的韓寒一樣參加了新概念作文大賽,如今的世界,究竟是會多一個優秀的作家,還是少一個優秀的歌手?
歌唱比寫作更喧譁,但除了歌曲,人們幾乎不會在任何綜藝、影視、廣告裏看到許嵩的影子。
成名後,他無數次提到“我的個性使然,天生不是上綜藝節目的料。”

許嵩的性格天生不愛熱鬧,他對上節目和曝光率也有自己獨特的理解
骨子裏的安靜,讓他註定無法打破這層“次元壁”,從一個創作型歌手走進傳統意義流行歌手的世界裏。
唯一能接受的嘈雜與熱鬧是演唱會。在2017年7月15日的一場演唱會上,許嵩對所有歌迷説:“有朋友跟我説,你總是埋頭寫歌、創作、發專輯,也不去融入娛樂圈娛樂一下,你光靠純粹的做音樂是沒有出路的。
但是,今晚你看這萬人體育館座無虛席,你們就幫我證明了,就光是埋頭寫歌、做音樂,一樣很有出路。”

2017年7月15日,許嵩的演唱會座無虛席
3
來者可追,同照可寐
汪峯曾説:“一個歌手或者音樂人,每出的一張專輯,其實都是他本人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對這個世界想説的話。”
“玩世不恭”的許嵩,也懂得把自己在新世紀頭20年的成長和冒險,通過歌曲傳遞給了世界。
2012年算得上是一個轉折點。“出道”3年後,許嵩的曲作開始面臨一些爭議,比如口水話情歌是否能繼續傳揚?離開了懵懂少年青春,許嵩是否仍能留住歌迷?
他開始思考更大的世界,並一如既往地,將它們揉進詞裏。

許嵩不希望創作只是同一種風格的延續,他想嘗試新的東西,走出自己的舒適圈
有一段時間,他嘗試表達這種不被世界理解的鬱結和委屈。在《別咬我》《溜你玩》《我無所謂》《敬酒不吃》等作品裏,倔強的少年脾氣赤裸流露,但相比起更早期的傷感憂愁,這名走出城堡的少年,開始懂得發泄和諷刺。
還是在漫不經心的瓶子裏,還是自由散漫的調子,但瓶子裏裝的酒,更辛辣了。
逐漸地,人們在許嵩的世界裏看到現實諷刺,看到看破不説破的黝黯人心,也看到他對社會的鋒利思考。
《伴虎》裏的“來者可追,文過飾非……誰能以為,同朝可同寐”讓人看見謙謙公子並不如表面那般“温潤如玉”,相較之下,他或許更像那種撒酒輕狂的文人。
30歲這年,許嵩發佈了《青年晚報》,用自白的口吻,反躬回首了一路走來的青年時代。

許嵩《青年晚報》
十年,一些同行者逐漸走散了,一些遙遠的目標漸漸靠近了,江南夜色的斷橋殘雪漸融,三月嚥下的鶯飛草長已褪,瀕臨城下的半城煙沙也早已塵封,在落花紛飛的山水之間,他從舞台上頷首退下。
許嵩在這次晚會上的“一鳴驚人”其實也並非偶然,這幾年來,常常有老歌迷在網上提問“許嵩這幾年怎麼沒動靜了?”
他依然隨性,依然不羈,只是細膩裏多了一層敏感,少了一層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