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馬流浪記 —— 在法國逃難的感覺終生難忘_風聞
潜伏的木马君-潜伏的木马君官方账号-育儿的酸甜苦辣,和歪果仁斗智斗勇,用故事分享人生2021-06-23 16:53

這周有些忙碌,因為木馬爸爸的車禍,又增添了更多瑣事要處理,不得不和警察局,律師,保險公司打交道。
最近沒有寫什麼正經的文章,今天跟大家分享一篇我好多年前寫的”遊記“。文章寫得散漫,希望瓜友們不要嫌棄。
有一年,我和朋友從西班牙去南法旅行,中途經歷了一些不順,倒是成為了一次難忘的旅行。

我們週一一大早坐法國高鐵從巴黎去南部普羅旺斯省,計劃在阿維妮翁住一晚,然後第二天跟團去附近的小鎮看薰衣草。
南法的旅程是這次旅行中我最期待的一段,甚至遠遠超過巴黎對我的吸引力,因為這裏有紫色的薰衣草花田,有凡高畫中的向日葵,有碧藍的蔚藍海岸和散落在海岸線上的美麗小鎮。
帶着過高的期望,結果往往事與願違。
到了阿維妮翁後,在遊客中心被告知,現在還太早,薰衣草花期未到,恐怕很難看到紫色的花田,而且薰衣草半日團的價格也大漲,原本網上説的25一個人,去了發現是60到100歐不等。
原本想象中是夢幻的紫色花田,明信片上都是這麼拍的,但是出門旅行的人,到了目的地,常有”原來現實裏不過如此“的感嘆。
花期未到,只怕去了花田也只能看到一片青綠,所以放棄了看薰衣草,就在阿維妮翁的古城閒逛。
在阿維妮翁的第二天,下起了瓢潑大雨,我更慶幸沒有去花田,不然下着大雨只怕到了花田都下不了車,只能隔着朦朧雨霧,遠觀一片青綠花田了。
雨沒有停的意思,就打傘出去亂逛,在古城內亂走,看到一家中餐館就進去吃中飯,結果發現老闆不會説中文,後來發現他原來是越南人。在國外生活多年,倒也經常遇到中餐館老闆不是中國人的事。亞洲同胞是一家,倒也不用那麼見外,呵呵。

下午4點,帶着小小的遺憾離開阿維妮翁,坐高鐵去尼斯,從這裏,旅行開始越來越偏離原本的方向。
因為坐的是高速火車,原本3個小時可到尼斯,但是火車才開了1個小時,忽然在半路停了下來,廣播裏通知了些什麼,因為是法語,聽不懂在説什麼。
等了很久,廣播又通知了些什麼,周圍乘客們開始紛紛下火車,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問旁邊的人,因為對方英語也不是很好,只説大約是大雨使線路出了問題,現在在維修,只怕得等一兩個小時。
大家都下了火車,站在鐵軌旁的沒有人煙的一片荒野中抽煙聊天,這樣我們結識了旅居英國的鄭哲毅老先生和他的太太薩賓娜。
鄭先生是南非華僑,後來結婚後就和太太一起住在倫敦。是非常和藹可愛的一對老人,我們聊中國的文字,聊大陸這些年的變化,可惜鄭老先生已經不會説中文,只能説英語和荷蘭語了。
還有一個很有趣的法國小夥子也加入到我們的聊天中,他本來長的挺好看,鄭老先生説他像某一知名的搖滾巨星,但是他居然給自己紮了兩個沖天辮,瞬間從搖滾巨星變成了紅孩兒。他崇拜李小龍,喜歡成龍的電影,20出頭的他過得無憂無慮。
等到下午7點,火車再次啓動了,我想着雖然有兩個多小時的延遲,但是也無大礙,還因此結識了新朋友,也算意外收穫,於是很安心的睡過去了。

開了一會,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了下來,廣播裏通知所有人在這裏下車,説在這裏等待大巴來接,因為前方火車已無法通行。
莫名其妙的拿了行李下了車,發現我們在一個叫多隆的小鎮的火車站。
到了火車站大廳,我突然意識到事情比預料的要糟糕的多,因為大廳裏已經擠滿了滯留的乘客,人山人海,一片混亂。電子屏上顯示着所有開往尼斯的車次一率取消。看來不是我們一列火車的問題,我開始有點擔憂。
我們和鄭先生夫婦,幾個德國女孩還有一個日本女孩聚在一起,因為我們都是聽不懂法語的外國人,聚在一起才好商量對策,也防止在混亂中走失。
一開始我們想合夥拼車去尼斯,結果的士要價500歐,又覺得不值得。
火車站先説大約過兩三個小時,會安排大巴來接我們,但是等啊等啊,等到望眼欲穿,大巴的影子也沒有。
於是又向周圍的法國人打聽,他們聽得懂法語廣播,總是消息靈通些,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今天不會有大巴來了,所有人得回火車上過夜,明早6點火車會開往尼斯。
這真是噩耗,困在這小鎮,卻又無可奈何。於是大家又重新爬到火車上,想辦法打發這一夜。

晚上10點多,火車站方送來了些食品和水,是一些食之無味的航空餐。我無語凝噎,最討厭吃的就是航空餐,特別是法航的。
尼斯預定好的賓館也要打電話去通知,賓館説:你知道的,取消要提前24小時的,你現在通知我們還是一樣收你的錢的。
我説:我知道,我只是想通知你我們今晚到達不了。唉。
火車上沒有毯子,下了大雨後氣温變得很低,有人拿出包食物的錫紙胡亂地裹在身上,就這樣在火車上又困又累的坐着,度過了飢寒交迫的一夜。
天知道,我們怎麼一夜之間就從開心度假的遊客變成了落魄的難民。呵呵。
第二天的黎明在期盼中緩緩到來。
6點,火車沒動,7點,火車沒動,8點,還是沒有。
這樣等到了9點,我們終於忍不住下車去大廳詢問,昨天承諾今早6點出發去尼斯的,怎麼火車遲遲不發?
結果得到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靂。
工作人員説,因為前方發生了洪水,多個城鎮被洪水淹沒,沖毀了火車道。所以別説火車了,連大巴,小汽車都無法通行,因為通往尼斯的路全毀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都傻眼了,乾等了一夜後,等來的竟然是這個消息。看來火車今天是不可能出發了,尼斯成了那個永遠都到不了的地方。

我正想要不要放棄蔚藍海岸的行程,直接在這裏乘火車返回巴黎,或者想辦法包車繞過洪水繞道去尼斯。
正在猶豫之中,偶然聽到旁邊一個工作人員禁不住一個乘客的一再詢問,悄悄地跟他説,待會會有大巴來接的,你們趕緊提前去7號站台等吧。
我很震驚,大巴來接的消息居然這樣偷偷地口耳相傳,為什麼不廣播通知所有人?
其實原因很簡單,整整兩列火車的數百位乘客,當看到來接的大巴是一輛只有50座位的車,會引起什麼樣的騷亂是可想而知的。
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飛奔回火車拿行李,路上叫了日本女孩趕緊拿行李跟我們走。
上了火車,也不敢大聲喧譁,做賊似地偷偷的把食物雜物都扔了,只取了輕便的行李下了火車。
看着火車上其他不知情的仍然安心等待的人,心裏五味雜陳。
我讓同伴和日本女孩先走,我回頭去找鄭老先生夫婦通知他們這個消息,但是我跑遍整個大廳都找不到他們。
大巴要來的消息開始慢慢在人羣中迅速散播,我要儘快找到他們帶他們去站台,但是他們不知道去了車站的哪個角落。有一瞬間,我在車站的人流中焦急奔走,倉惶張望,恍惚中像是某個電影中逃難的情節。

熬到了中午時分,大巴要來的消息不脛而走,7號站台的人開始越聚越多。
第一輛大巴終於來了,人羣一擁而上,在等了一夜之後,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變得急迫。
沒有排隊,沒有秩序,現場很亂,每個人都很急躁,我心裏微微感嘆:
教養不是萬能的,即使是在法國也是一樣。
大巴根本不敢開門,工作人員擋在車門前,大聲用法語喊叫着什麼,後來我們才明白工作人員説的是:讓老人和孩子先走。
OK,很好。
人羣讓開一條路,讓老人們先上。一輛車很快裝滿了,因為在歐洲旅遊的老年人特別多,他們有錢又有閒,退休後常常到處旅遊。
後來的第二輛車也很快滿了,第三輛也滿了。
人羣中開始慢慢有人發出抱怨,這些老年人是最不需要趕時間的,其他的很多要趕飛機的年輕人眼看着要誤了航班和工作行程,就是上不了大巴。
第四輛車開來了,人羣中開始有人擁擠推搡,剛剛建立的微弱秩序又崩塌了。有人拼命擠到門前,但是又得擠出去把行李放在大巴下方,放完行李人卻再也擠不上去了。
我的同伴擠着先去把行李塞進車底,等我擠到門口時,發現同伴還在人羣外,已經無法上來了。我擔憂只有我一個人上去了,和其他人失散了,又或者人沒上去,行李卻被拖走了,總之是一團混亂,心裏十分惶恐。
後來我放棄了,又從人羣中擠了出來。
在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擁擠大戰後,我們才終於爬上了最後的幾輛大巴之一。
驚喜的發現鄭先生夫婦居然剛好在同一輛車上,我們在車上激動的握着手,彷彿都是劫後餘生。
上了大巴後,我覺得累得快虛脱了,一夜未睡,又經過了擁擠的登車大戰,身體和精神都到了極限。車一開動,我就疲倦地睡着了。
半途,突然有人喊醒我,原來是鄭老先生,他匆匆把一張紙條塞進我手裏,上面寫着他們的地址和聯繫方式,説到英國一定要找他們。
他們要在一個小鎮先下車了,我趕緊隨手抓起一張車票,在背面寫下了我的地址和電話塞給他們。
這段意外使我們相識,短短兩天的悲喜劇,使我們成了朋友,有時萍水相逢的緣分就是這樣。
下午3點,我們終於到了尼斯,當大巴在沿海大道上行駛,我看着窗外一片碧藍的大海,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心裏對自己説,受了這麼多罪來這裏是值得的,在經歷了被困的一天一夜後,對這份美景更為珍惜。

後續的旅程讓我很快忘記了這段不愉快,偶爾回頭想想,只是微微感嘆人羣在遇到突發情況時的反應。
儘管是一次沒有生命危險的突發狀況,但是當上千人被困小鎮一天一夜後,教養,文明,秩序也很快就到了強弩之末。擁擠,推搡,爭搶,突圍,當人羣失去秩序和引導,只是憑着人性的本能去行動,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這次的事也讓我感嘆,養尊處優的歐洲人,好像不太擅長處理人山人海的緊急狀況。如果早知洪水沖毀車道,本應該可以有更專業更及時的調度和響應方案。在應急處理中,及時溝通也很重要。人羣因為茫然未知,更容易引起恐慌和不信任。
雖然是不太順利的旅程,卻值得我寫上一筆。
有時候我想,人要經歷很多事情,生命才會變得豐富,比如因為洪水被困多隆一天一夜,當時覺得很倒黴,牢騷滿腹,但是現在看來,未嘗不是以一點小小的代價換來了人生難得的獨特經歷,所以也是值得感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