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不懼整治_風聞

　　作者 | 千水

　　近日，中央網信辦宣佈在全國範圍內開展為期2個月的“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重點打擊飯圈五大亂象：

　　1、誘導未成年人應援集資、高額消費、投票打榜等行為；

　　2、粉絲互撕謾罵、拉踩引戰、造謠攻擊、人肉搜索、侵犯隱私等行為；

　　3、鼓動粉絲攀比炫富、奢靡享樂等行為；

　　4、以號召粉絲、僱用網絡水軍、“養號”形式刷量控評等行為；

　　5、通過“蹭熱點”、製造話題等形式干擾輿論，影響傳播秩序行為。

　　緊接着騰訊、抖音、微博、豆瓣等公司也公開發布聲明，宣佈打擊無底線追星行為，連民航局也表示將嚴打粉絲機上追星。

　　然而，官方下手整頓飯圈，是否雷聲大雨點小？

　　不可否認此次中央重拳出擊，最直接威懾的是平台與明星，但與飯圈的直接較量並非那麼容易。支撐起畸形飯圈文化的是錯綜複雜的資本、教育、畸形消費觀、數據造假等各種弊病，以及成百萬上千萬十幾歲、二十歲的孩子們，他們大多數還不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社會弊病根深蒂固，而孩子們缺乏成年人的是非判斷力，容易被蠱惑，情緒用事。

　　整治飯圈，是一項長期而艱鉅的任務。

　　明星怕了，但飯圈沒在怕

　　政府與各大平台全方位對飯圈亂象説“不”尚屬首次，迅速對畸形的飯圈文化形成圍剿之勢，不過飯圈依然頂風作案。6月21日，演員陶虹在一次媒體專訪中，談及演技問題，稱“不是會哭就是好演員”，瞬間讓飯圈炸了鍋，本是一句關於專業問題的正常觀點，卻被多家流量藝人粉絲主動“認領”，引發拉踩戰。捲入其中的藝人主要有四位，主要是楊紫、迪麗熱巴、張藝興、王一博。

　　上週，有網友爆料black pink的人氣成員Jennie應援吧吧主集資千萬跑路去買海景房的事情，這一件事情在被曝光之後，火速地登上了微博熱搜，把飯圈集資應援再次推到了風口浪尖。

　　上面兩個事件與去年的227肖戰事件、今年的“倒奶”引起的轟炸效應無法相提並論，不過可見中央和大公司的號召在飯圈形同虛設，沒有起到預期作用。沉迷飯圈的孩子們該引戰的還是引戰，該互黑的還是互黑。

　　不過，相對於一個個由十幾二十幾歲青少年組成的“飯糰”，此次大範圍的飯圈整治活動有效威懾到了商業公司、平台和明星們，畢竟他們作為清晰的法律主體，犯了錯或犯了法是需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除了上文提到的各大公司的聲明，明星們此次反應速度也相當快。楊穎、白敬亭、蔡徐坤等超過200位明星的粉絲後援會第一時間發佈理智追星的聲明。不過因為私生等行為，很多明星早前都發過類似的“理智追星”倡導，讓抵制私生飯行為成為飯圈共識，粉絲內部也非常鄙視私生，情況有所緩解，但當紅流量依然時不時被爆出被私生騷擾的新聞。

　　私生影響生活遭到抵制容易理解，不過很少有明星會站出來拒絕粉絲送禮物、刷數據、辦生日會，為愛豆刷榜，買水軍，買愛豆代言產品、直播間刷禮物、買户外大屏、包機、爭番位……明星工作室還會將粉絲做的這些事拿來宣傳，標榜藝人的商業價值。在明星工作室默許甚至助推下，飯圈這些行為變得越來越不可控，非法集資、拉踩互黑、舉報挖墳等逐漸成為飯圈毒瘤，讓“流量”一詞成為污名而不是勳章。

　　畸形飯圈文化:氪金、反智、內耗

　　“追星不花錢就是白嫖。”幾乎成為合格飯的行為準則。

　　生日會、見面會、打榜、打投、日常、周邊等這些常常出現在明星後援會中的詞彙，都是需要錢完成的，“集資”為愛豆氪金，成為飯圈存在的主要作用，前幾年火箭少女出道引發飯圈涉嫌多起非法集資案被查，被曝光之後飯圈更聰明瞭，他們開始以購買應援物眾籌為名目，在多家眾籌網站的一些吧主小店裏，以售賣明信片等應援物為名目進行集資，而資金的真實用途則是見面會、打榜、買水軍等老幾樣，少量錢用來製作選購的商品，粉絲們對此心照不宣。但這種操作方式並非萬無一失，如鉅額資金進入到少數粉頭手裏，資金去向不明且缺少監管，一旦發生粉頭攜款潛逃的事情，就會滋生大量民事案件，粉絲維權難度也很大。

　　記者在與多位資深粉絲交談中發現，他們對於什麼是非法集資，怎麼做可以規避法律風險非常清楚，飯圈女孩們裏面也不乏專業律師，團體的“反偵察能力”很強。對於監管的來臨，他們倒表現的不是很擔心，也不會輕易改變行為模式，但也表示已經考慮在這兩個月減少相關動作，保護自家哥哥不當“出頭鳥”。

　　豆瓣網友曾於裏發表了一篇《飯圈是如何走向反智的》文章中指出，反智的飯圈文化形成主要有四步，得到了近3000人點贊。

　　1、封鎖導致真實信息的匱乏，讓粉絲一葉障目，目光短淺；

　　2、信息同温層和信息繭房的作用下，讓粉絲成為單向度的人，盲目無知，失去智識和判斷力；

　　3、樹立敵人，增加集體凝聚力，轉移本質性矛盾，讓你短視而暴戾；

　　4、在打壓異己中感受權力的快感，你的愚蠢得到獎賞，自甘愚蠢。

　　飯圈這種看似有組織，但實際上沒有法律主體的關係，很難被監管。與他們接觸最緊密的當屬明星工作室，不過現在明星們已經知道飯圈的兩面性，享受飯圈帶來利益的同時，已經逐漸喪失了對飯圈的掌控。

　　看看明星工作室與粉絲後援會的關係就能理解了。雖然至今沒有擺在明面上，但大部分明星工作室直接領導粉絲後援團早已心照不宣。明星接送機、生日應援、鼓動粉絲撕番位，出了黑料與少數粉頭一起商量公關對策等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在互聯網世界，明星工作室的觸角有限，很難讓飯圈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早幾年有媒體爆出，有些工作室和粉頭聯合，故意放出一些捕風捉影的黑料，引得粉絲們抱團抗爭，這種方式一方面可以“粉絲提純”，一方面可以讓明星與粉絲之間情感更加緊密，被稱為“虐粉提純”，百試不爽。

　　不過，當前飯圈動不動就互撕謾罵已經很難受這些明星工作室控制，為了戰鬥，參與互撕的飯糰開始無休止的舉報、挖墳，搞垮對方愛豆，因此“塌房”的明星不在少數，像“餘景天”這樣因為互撕、挖墳、舉報而曇花一現的愛豆未來肯定還會有。

　　反智、封閉、內耗、默許、“一體化”等價值觀洗腦，讓粉絲心甘情願為愛豆獻祭，甚至有些粉絲為了買愛豆代言的商品而進行貸款，給自己和家庭帶來沉重負擔，脱圈時計算一下沉默成本太大，就只能繼續待着。

　　飯圈畸形化是快餐資本催生的現代怪胎

　　每個時代都追星，但沒有一個時代可以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不過單憑十幾歲的孩子，他們不至於造就這麼龐大的產業，明星經紀公司以及以流量為生的大平台難逃干係，他們就是所謂“資本的力量”，割完韭菜後留下一地雞毛。

　　培育當前飯圈畸形文化的平台很多，有微信、微博、豆瓣、QQ等社交平台，有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B站、抖音快手等視頻平台，也有owhat、摩點、桃叭等眾籌平台，利用飯圈氪金帶貨獲利的還有各大明星代言的品牌們。

　　商人們長期短視的收割，培育出積重難返的飯圈畸形文化。

　　餘景天事件和倒奶引發《青你3》取消決賽，偶像養成節目迎來倉促的結局，愛騰優等視頻平台剛剛嚐到粉絲經濟甜頭就戛然而止。O！what、摩點、桃叭等眾籌平台缺乏有效監管，成為粉絲集資的重災區。本月初，O！what因李希侃生日會涉及倒賣、轉讓演出活動經營權等，被罰5萬元；摩點本是二次元潮流玩具愛好者的眾籌平台，如今也正被飯圈大舉進入，而此前桃叭作為專門為粉絲打榜的眾籌平台，幾小時上千萬資金的驚人數據一度引發質疑。

　　而作為飯圈最直接KPI展現的微博則是最主要的“屠宰廠”。因為明星在微博上的表現直接代表着其曝光度和價值排行，微博可以説是飯圈最大的基地，微博超話、熱搜是粉絲控評、引戰、黑粉攻擊的主要戰場。

　　一位韓圈粉絲告訴記者，國家這樣大範圍清理，有一定震懾作用，不過似乎影響不大，集資的依然集資，引戰的繼續引戰，而明星微博動輒幾百萬的微博評論和點贊，經紀公司和飯圈依然在購買水軍維持所謂的流量和身價。

　　新文化商業（Ent-Biz）記者蹲守了數十位流量明星的微博超話話題和最近的幾條微博，發現明星微博動輒幾百萬幾十萬評論點贊，然而評論區熱評第一，才幾千個、一萬多個贊（此處被稱為內贊），幾十倍的懸殊不禁讓人生疑。

　　“微博數據有多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位接受採訪的粉絲表示。

　　事實上關於微博水軍的事，粉絲之外的吃瓜羣眾並不陌生，因為此前“蔡徐坤微博轉發過億”引發的明星微博數據造假曾被黨政央媒嚴厲批評，而幕後推手蔡坤苗已被判刑，經統計，至案發時他創立的“星援”App軟件已有用户使用19萬餘個控制端微博賬號登錄，違法獲取六百多萬人民幣，而這僅僅是微博水軍的冰山一角。

　　為了配合此次飯圈整治運動，新浪微博提供的數據顯示，6月4日至11日，該平台共刪除3700餘條粉絲互撕謾罵的帖文，13個賬號因違規行為被禁言30天。而這種規模的處理力度與上文數據相比，整治力度可以用蚍蜉撼樹來形容。

　　騰訊《貴圈》的一篇文章中曾提到，一位古裝戲的偶像小生在營銷方面砸了800萬元，其中600多萬都是在數據上。“水軍啊，微博維護的量，衝熱搜啊，各個平台上的彈幕，啥數據都刷”；《乘風破浪的姐姐》開播前，一位遠離娛樂圈一線的70後“浪姐”曾向營銷公司提出，“死命地要熱搜——前三”，卻因為砍價時間過長與熱搜失之交臂。

　　而微博作為追星的最大平台，在熱榜話題等的售賣機制無疑助推了這個黑產。“之前蔡徐坤轉發過億事件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微博水軍早就死灰復燃了。”一位圈內人士指出。還有一位老粉吐槽，“有些粉絲妹妹真的有錢，要想飯圈消停，就得要她們有錢也砸不出去，不過你想資本願意麼，哪有公司傻到有韭菜不割呢？”

　　從微博的營收模式來看，其超過85%的營收依賴廣告，雖然廣告業務受到抖音快手較大沖擊，但微博CEO王高飛認為，微博在一些明星領域，包括一些頭部IP、明星的參與度上面，相比其它平台有一定的優勢。也就是説，短期內微博仍牢固統治着以飯圈為核心的私域流量池。也就是説，只要飯圈不倒，微博就能保住在明星領域的優勢；反之，只要微博的商業模式不變，飯圈亂象就不太容易消停。

　　總之，國家出手整治飯圈是一個好的開始，畢竟飯圈畸形文化已經給明星經紀、影視產業帶來非常惡劣的影響，靠僱傭水軍、無差別攻擊一致對外給愛豆堆起來的叫做“人氣”的護城牆正在成為愛豆的牢籠和負擔；同時飯圈也正以明星經紀為原點向社會各個領域輻射了惡意舉報、互黑、拉踩、扒墳等不好的示範，而她們越來越奢侈的追星旅程也正在被壞人利用。

　　飯圈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其行為模式，到頭來終會發現，在這場燒心燒錢的遊戲中，愛豆和粉絲兩敗俱傷，中間黑產賺得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