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電影下一站,現實題材?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1-06-25 16:30
網絡電影似乎找準了下一個題材風口。
在觀眾們的固有印象中,提起“網大”總免不了想起滿屏的奇幻特效、怪獸冒險,或是一部又一部“狄仁傑”、“西遊”和“黃飛鴻”影片,但近幾年在提質減量、拓展類型多元化的行業方針下,已有不少取得票房評分雙高的現實題材作品。
網工委發佈的《2020網絡電影年度報告》提到,全年共上線68部現實題材影片,部數佔比達到9%。結合5月全網分賬票房榜,TOP10中有4部為現實題材。
首部聚焦城市服務者羣體的網絡電影《中國飛俠》近日收官,總票房突破2587萬,愛奇藝站內評分8.9,為2020年度愛奇藝網絡電影評分NO.1,並以213.2萬的評分人次打破了2020年度愛奇藝網絡電影評分人次紀錄。實現內容和熱度雙重突破的同時,對未來網絡電影的創作也頗具參考意義。
6月17日,中制協青工委舉辦“《中國飛俠》青年研討會:網絡電影的現實題材創作”,多位嘉賓圍繞題材創作、商業模式、行業趨勢等議題進行探討,奇樹有魚創始人兼CEO董冠傑接受了毒眸專訪。
“**我相信市場規律,能創造下一個票房紀錄的,大概率是現實題材的影片。”**董冠傑對毒眸表示,院線電影的發展成熟度遠超網絡電影,既然位居內地影史前列的《戰狼2》《你好,李煥英》等均屬現實題材,網絡電影同樣如此。過去只是從業者投入的精力較少,但題材所擁有的市場一直客觀存在。
支撐這一判斷的,還有在所有文藝品類中愈發明顯的主旋律浪潮、受眾結構變化的倒逼、以及行業自身發展的需求。
另一方面,董冠傑認為過去行業的普遍認知是“網絡電影是類型片市場”,追求院線電影的題材空缺,而未來“混搭題材”會越來越多,等到賽道拓到足夠多了就需要打破題材壁壘,真正從“唯題材化”走向“唯內容化”。
網絡電影的新藍海
現實題材的驅動力,首先來自受眾結構的劇烈變化。
董冠傑表示,近年網絡電影的受眾已經不只是“之前想象的四五線小鎮青年”,而是在快速向二三線甚至向一線城市變遷。在網絡電影領域“懸浮的、偏想象力的”影片內卷化嚴重,但隨着用户審美品位的快速提升,傳統的“網大”類型已經不足以滿足受眾需求了,行業也需要更加“有情”和“有品”的作品,即品質更高或能讓觀眾產生情感代入的。
在投拍扶貧主旋律題材的《毛驢上樹》時,由於沒有前例參照,奇樹有魚沒有充足信心,但影片最終分賬破千萬、愛奇藝評分8.3,這讓董冠傑感嘆:“用户換代了,這對我們來説是一個極大的衝擊。”
目前網生內容的受眾都以Z世代為主,95後、00後觀眾從小接觸互聯網,擁有廣泛獲取信息的手段。更重要的是,這批觀眾生長於中國最高速發展的若干年間,國家綜合實力提升讓他們具有相對優越的成長環境,更容易建立文化自信。
“《中國飛俠》比《毛驢上樹》用户面更廣,有200多萬自發的互動回應。以前還要‘倡導正能量’,這批年輕人留下的彈幕、評論、意見,本身就偏正能量,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董冠傑分析道,“當他們站在歷史舞台中心位時,反過來影響內容創作、影響行業趨勢是非常明顯的。”
毒眸曾在《主旋律作品扎堆,網絡電影不再“低俗”了嗎?》中提及,**“主旋律”恰恰是最能觸及“大眾”的品類,能接觸到的觀眾層面最廣,最有可能產生全民共情效應。**最近數年依次是新中國成立70週年、抗美援朝勝利70週年、中國共產黨成立100週年等重大歷史節點。
“所以從國家意志開始就比較注重向現實題材方向引導輿論。”董冠傑列舉了《大江大河》、《山海情》、《覺醒年代》等熱門劇集為例,並表示:“整體文化氛圍在潛移默化改變我們對內容的需求,大勢不可逆,作為創作者應該順勢而為,多關注現實題材。”
董冠傑(《中國飛俠》出品人,奇樹有魚創始人兼CEO)
現階段網絡電影領域的“現實題材”和“主旋律”概念高度綁定,涉及的具體方向包括軍事動作、扶貧攻堅、革命歷史、平民故事等,較少有反映社會更多側面的作品,但這並不意味着“主旋律”就是刻意尋找的題材“解藥”,而是內容創作者在時代趨勢下的自然選擇。
以《中國飛俠》為例,董冠傑認為不能將該片理解成“根據主旋律的命題作文”,準確定義應該是“現實題材裏的劇情片”。研討會上有嘉賓提到是否可以類推關注快遞員、保潔員等同樣和大眾生活緊密相連的特殊職業,但現實題材的創作面其實相當廣闊。
作為平台方代表,愛奇藝電影中心網絡電影商務經理李洋提到了《樹上有個好地方》(豆瓣評分8.0)、《老大不小》(豆瓣評分6.8)等關注家庭關係、普世情感的影片,並表示:“平台始終鼓勵合作伙伴做內容上的創新,規劃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雙贏的項目,生產更多播出來、留得下,能夠記錄時代意義的作品。”
“老老實實講故事,是最難的”
現實題材創作,比網絡電影的主流類型更難。
《中國飛俠》編劇張五毛在研討會上分享了自己發現的兩點困局。其一是劇作層面,此類影片需要符合現實邏輯,可以用來強化影片節奏的外部衝突並不多。比如在好萊塢電影中常見的槍戰、飛車戲,如果放在國內的現實環境裏就會顯得虛假突兀,無法讓觀眾共情。
張五毛(《中國飛俠》出品人、編劇)
其二是人才層面。無法靠視效層面的元素吸引眼球,**就對創作者的生活閲歷和社會洞察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單靠劇作法和基本技巧還不夠,“編劇都得有點年齡了,能寫現實題材劇本的差不多都35歲往上了。”這和過去網絡電影編劇普遍年輕、收入偏低是有所衝突的。
對導演來説,現實題材需更立體地呈現人物與情感,沒有影視城拍攝的便利,要在取景地受限的情況下考慮如何調度,難度同樣不小。《中國飛俠》導演陳靜給影片定下的基調是“把導演藏起來”,儘可能呈現真實感,目的也是在沒有炫目視聽的情況下,能讓用户快速代入自己。
陳靜(《中國飛俠》導演)
“沒法靠特效,沒法靠想象力,只能老老實實講一個故事,這種是最難的。”董冠傑總結道,據其透露,目前眾多公司都在不約而同地拉長製作週期,《中國飛俠》從立項到上線花了近一年時間,而現在再拍現實題材,僅劇本創作就需要一年。
人才缺失問題,其中一項解決辦法,是對院線電影從業者的加入持開放態度,靠不同創作思維的人湧入,共同推動行業進步。而只有整個行業的市場份額更大,網絡電影才有更多的可能性。
整體上看,現實題材和過往網絡電影的生產邏輯並不完全相同,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更多的優秀人才,但當行業發展到必須靠更高質量作品贏得用户的時候,“行業自主就會選擇去做具有品質的現實題材”。這些難點必然存在,也只能靠時間去解決。
“在快速發展的頭兩年,就抓緊起項目,抓緊上線,抓緊掙票房,這是整個行業當時的普遍問題。創作時間也短。但稍微一成熟,就得提升產品質量、作品質量,也會越來越重視用户、越來越敬畏市場。所有內容形式要遵循的核心規律,就是內容為王。”
成本有天花板嗎?
2020年破千萬的網絡電影數量有79部,單片票房天花板也被奇樹有魚出品製作的《奇門遁甲》以超5600萬的成績打破,製片方因而敢於拿出更大投資,增加製作成本來提升影片質量、搏得更多票房。
但疫情之後的快速變化,也讓部分從業者感到焦慮,擔心製作成本追不上票房提升的速度。
研討會上有青工委委員提出,2020和2021年網絡電影的製作成本水漲船高,大量院線電影公司和電視劇公司湧入,甚至出現了四五千萬投資的網絡電影,“現在都開始拼營銷、拼製作,但我覺得還是一定有天花板的,不然對製作公司壓力很大,很多小公司承受不住,最後傷害的還是行業。是不是應該控制一下?”
對此董冠傑作了詳細的回覆,他認為成本並非單一指標,投資高不代表成片就是頭部作品。院線方入局帶來了更多資本,如果能把錢花得更巧妙,做出更好的影片,對行業也有極大幫助。
而投資額不斷提高,本身也是網絡電影過去“題材內卷”的一項結果。如古裝奇幻類型數量太多會讓用户審美疲勞,在觀眾更高的要求下,再拍同類題材就需要和現有影片拉開距離。這反而體現了拓寬題材賽道的重要意義。**“**還是得看具體的創作,不要被成本拖累,成本是為創作所用的。”
愛奇藝代表李洋也表示,2018年以前,用户習慣是被動獲取,現在用户已經更加挑剔,有更強的自主選擇意識,需要製作方不斷探索創新來滿足增長的類型需求。“成本方面不用過於焦慮,放心大膽創作,平台一定會給予符合質量的合適位置。”
李洋(愛奇藝電影中心網絡電影商務經理)
增加的成本有相當大一部分,用在了網絡電影過去不太重視的營銷上。《2020網絡電影年度報告》顯示,全年網絡電影部均營銷成本佔總成本比例為15%,最高單部營銷比例可達61%。
董冠傑回憶,《中國飛俠》的營銷理念和很多網絡電影不同,不侷限於單片導流,而是提升到了“植入符號”的層面,決定在觀眾心中建立起“‘外賣小哥’等於‘中國飛俠’”的連接,即看過影片後再提起“外賣小哥”,就會想到用“中國飛俠”來形容。
為此奇樹有魚藉助題材能引發現實共鳴的優勢,在短視頻平台上做了大量的話題營銷工作。此外還借鑑院線宣發方式,於去年10月策劃了“給外賣小哥送温暖”線下活動,繼而引發二次傳播效應。
未來網絡電影的營銷方式,可能會與院線電影的邊界變得模糊,這意味着需要繼續在宣發環節加大投入。董冠傑透露,今年會嘗試實際營銷成本破千萬的影片。
不論是內容的升級還是成本的加碼,的確有可能會淘汰掉“跟不上節奏的團隊”。董冠傑告訴毒眸:**“(公司掉隊)是沒辦法的,行業淘汰率每年70%。這個行業説實話還沒有形成和真正的競爭格局,還是屬於拓荒期。”**可以想見,隨着網絡電影市場份額持續擴大,行業內部競爭會愈發激烈。
現實題材的“商業密碼”是什麼?
“共鳴、共情擁有一白遮百醜的美顏效果,而現實題材最大的優勢就是容易與觀眾產生共鳴。”這是編劇張五毛對《中國飛俠》取得成功的心得。
業內有觀點認為,網絡電影的熱門類型相較院線落後數年,在院線過時的題材往往能“漂流”到線上獲得新生,古裝奇幻影片在院線和網絡流行的時間差便是證明。
董冠傑表示,這恰恰證明用户對內容的喜好是多樣的,所謂“過時”則折射出院線電影經歷過類似的“題材內卷”階段。
“一種題材火了,往上要超越就得加碼迭代,不可能往回做,以至於大家覺得每個品類的承載力都是有限的。成本抬高到一定程度,某個品類好像無法承載了,那就再換一個賽道。對品類需求沒有被滿足的用户來説,就只能到線上來滿足自己。”
更進一步,題材的重要性並沒有內容本身重要,擊中用户情緒、儘可能引發廣泛共鳴才是“財富密鑰”。
“我感覺任何電影,不管是通過營造氛圍的,還是加強制作的,還是側重情感的,最終都是要調動用户的情緒。比如用特效營造興奮或驚悚的氛圍,或者靠小人物成長帶來感動的感覺,沒有太大區別,這是所有影視類作品都要達到的目的。”董冠傑向毒眸分析。
而不論何種呈現方式或何種題材,都和“商業化”不矛盾。董冠傑指出,很多人對“現實題材的商業化”存在誤區,認為“商業化”就代表着要加動作戲,就代表着特效、大場面,他以《送你一朵小紅花》《我的姐姐》等影片為例,表明“情感類商業片”同樣具有廣闊的市場空間。“一種題材的商業化,不只是指‘商業類型片’,而是代表着打動用户的能力,講好故事、講透情感也可以賺很多錢。《戰狼2》也是靠引發全社會共鳴才獲得票房冠軍,而非靠拍了一部比好萊塢更好的動作軍事片。”
“題材”本身也只是通往商業成果的一種手段。現階段網絡電影最需要的,一方面是拓展題材賽道,“之前太過單一,所有人往裏擠造成互相踩踏”;另一方面則是不拘泥於題材,一部現實題材影片也可以融入喜劇、人物傳記等元素,而類似過去的題材跟風,很難再為作品本身帶來紅利。
關於近年行業內一直在討論的“網絡電影與院線電影的關係”,董冠傑認為**類似於電視台和視頻平台的關係、視頻平台和短視頻平台的關係。**網絡電影代表着更先進的科技,但科技會以十年為單位進行迭代,“關鍵還是看內容能否和用户建立連接,不管什麼載體,用户依然在那裏,怎麼做好內容才是應該首要考慮的。”
而網絡電影最直觀的商業成果——票房,董冠傑不止一次表示:“未來兩三年內,一億分賬的可能性會有的。”
文 | 廖藝舟
編輯 | 張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