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數據女工“卷”進國產劇收視率_風聞
娱刺儿-娱刺儿官方账号-娱刺儿是刺猬公社旗下文娱报道账号2021-06-25 16:38

怡晴 |作者 周矗 |編輯
**“有看電視條件的,7點左右就換到央視八套。”**6月7日,《叛逆者》剛剛開播,主演朱一龍的粉絲就在微博上號召,給這部劇“爬“收視。
這條點贊上千的微博下,粉絲們開始積極響應。有人七點就把電視台調到央視八套,帶着女兒出去遛彎兒;有人提出“收視率到底是怎麼算”的疑問,但沒有深究,還是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電視;還有一部分粉絲,為沒有辦法看電視而懊惱,只能轉投平台衝播放量。
一位粉絲告訴娛刺兒(yuci-er),因為央視八套播出的前一部劇《最美的鄉村》,收視率約0.4%,“每天從0.4開始爬會很慢,所以大家決定從7點就把電視機打開,把前面的數據頂上去,後邊就會好爬一些。”
看到實時收視破2時,數據女工們激動地發微博炫耀:“央視認證,人劇雙爆”,還自制收視圖以證熱度。在粉絲心中,收視率高是演員有觀眾緣的表現之一,而收視低,觀眾緣不佳,則不利於演員下部劇集的上星。
據中國視聽大數據顯示,6月12日-18日黃金時段,《叛逆者》收視率達1.5%,位列同時段第一。而另一部熱播劇《你是我的城池營壘》,先網後台上星播出後,最終以約0.8%的收視率收官。
其它同期播出的劇目,收視率卻更加慘淡。《温暖的味道》收視率不到0.5%,《百鍊成鋼》的收視率不到0.3%。
在移動互聯網的衝擊下,台播劇似乎已經不復當年的風光。
2006年開始,從《武林外傳》《我的團長我的團》《潛伏》《宮鎖珠簾》,再到《甄嬛傳》《琅琊榜》《我的前半生》,電視台選中爆款劇的頻次很高,收視破2不算難事。它們既是潮流的引領者,又是新類型劇的開拓者。
2008年,《潛伏》在東方、北京、黑龍江、重慶四大衞視播出後,引發一陣諜戰熱。據鳳凰娛樂報道,《潛伏》均集收視近5%,而在電視台,3%的收視就是頂配,如2011年《回家的誘惑》。
13年之後,電視台的收視情況卻不容樂觀。2021年,即便是《覺醒年代》《山海情》這樣的出圈劇,其收視也不超過1.5%,破2的劇已經許久未出現。
面對殘酷的競爭局勢,電視台到底要如何“自救”?

回到更規律的時代
在第27屆上海電視節,江蘇廣電總枱副台長、幸福藍海集團董事長蔣小平將電視台的發展階段劃分為:多劇時代、好劇時代與大劇時代。
“多劇時代”,意味着一個頻道有60%的內容都安排成電視劇,相當於一天將近有13個小時在播電視劇。
智研諮詢發佈的《2016-2022年中國電視劇市場運行態勢及投資戰略研究報告》顯示,電視劇以超過30%的收視份額領先其它節目,而高收視則意味着高額的廣告植入。為了能夠有更多的收益,排播電視劇成了電視台的最佳選項。
在蔣小平看來,這是一個只要有電視劇,收視率就會變高的時期,“只要沒有核心競爭力的產品,就把電視劇往上懟。”
同時,電視台之間的競爭也愈演愈烈。
2009年,《我的團長我的團》被江蘇衞視、北京衞視、東方衞視、雲南衞視在同一時期“搶播”。為了能夠博取收視率,江蘇衞視提前播出2集;為了彌補差距,東方衞視播出“精簡版”,前三集的內容縮水至兩集播出,而云南衞視誇張到一天播出16集。
為了防止惡性競爭的出現,2010年5月,廣電總局用“限播令”規定衞視晚間黃金時段只能播出兩集電視劇,白天時段同一部劇播出不能超過6集。電視劇時長也得到控制,每集不得超過46分鐘或少於30分鐘。
惡性競爭減少,取得發行許可證的電視劇數量不斷增加。國家廣電總局統計,2010年,全國生產完成並獲得《國產電視劇發行許可證》的劇目共計436部,而這個數字在2011年達到469部,在2012年升至506部,達到了一個小高峯。
隨着電視劇數量的增加,類型越來越多元,電視劇開始進入“好劇時代”,“大家比好劇,我劇比你好,收視率、影響力就比你大,這是第二個時代。”蔣小平劃分道。
彼時,諜戰類的主旋律題材便是電視台增加競爭力的不二之選,演技派與流量明星也紛紛“下場”。
2008年,孫紅雷與姚晨主演的《潛伏》一舉拿下當年電視劇飛天獎長篇電視劇一等獎、電視金鷹獎優秀電視劇獎、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最佳電視劇金獎等多個獎項,9.4的豆瓣評分也稱得上“後無來者”。演員沙溢在《萌探探探案》中提到,自己至今仍然記得孫紅雷在水立方領獎的場面。
《潛伏》後,電視台颳起了一陣諜戰熱。
廖凡、張譯、李晨等人演起了《生死線》,吳秀波與海清演起了《黎明之前》,黃渤演起了《民兵葛二蛋》。
那時候的流量小生文章,在《奮鬥》《蝸居》大火後,選擇與張若昀等人合作《雪豹》,演起了抗戰劇;後繼者《永不磨滅的番號》位列全年省級衞視電視劇排行前30名;《鐵梨花》開播收視達6%,厚積薄發,一段時間過後收視率高達10%;而《戰長沙》《偽裝者》等劇在口碑方面的表現也不俗,豆瓣評分別為9.1、8.6分。
2011年,由楊冪和馮紹峯主演的《宮》“一炮打響”,古裝劇迎來爆發期。
林心如、霍建華主演的《傾世皇妃》登錄湖南衞視;張庭、李小璐主演的《唐宮美人天下》登錄深圳、江蘇、安徽、雲南四大衞視;《甄嬛傳》在安徽、東方衞視上星首播;陳道明主演的《楚漢傳奇》在安徽、天津、北京、浙江四大衞視首播。
2011年,《還珠格格》老劇新拍;兩年後,《陸貞傳奇》捧紅了趙麗穎和陳曉;2015年,《琅琊榜》讓胡歌再次成為炙手可熱的演員。
成為爆款製造機的同時,古裝劇版權費用也在變高。《楚喬傳》版權售價5.86億,《如懿傳》網絡平台+衞視平台版權售價達到了13.8億。
2018年,税務風波後,限薪令收緊,在國家廣電總局印發的《關於進一步加強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文藝節目管理的通知》中,明確提出嚴格控制嘉賓片酬;2019年限古令收緊,此前廣電總局便對各大電視台下達新規定:所有衞視綜合頻道黃金時段每月以及年度播出古裝劇總集數,不得超過當月和當年黃金時段所有播出劇目總集數的15%。
蔣小平承認,在大劇時代的過程中“電視平台也好,編劇也好、演員也好,可能都運用各自的影響力在電視平台上有過一陣子違背規律的做法。但是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時代應該是迴歸規律的時代。”
從2007年到2014年,好劇不斷播出,全國廣播電視總收入也持續增長,只是增速放緩。(下圖為智研諮詢發佈的《2016-2022年中國電視劇市場運行態勢及投資戰略研究報告》)
隨着“騰愛優芒”等互聯網視頻平台的崛起,網劇開始“吞食”大部分觀眾。2014年,李易峯和楊洋主演的《盜墓筆記》播放量達28.81億,創下當年網劇播放量記錄;2016年,《太子妃求職記》以兩千萬的小成本製作,獲得了“中國網生內容榜-網絡劇榜top10”,無法上星的網劇反而更容易出爆款。
網劇的投資規模在逐年增加,已經從2018年的147億元,增長到2020年的205億元(雲合數據預測),比電視劇投資規模高出50%。
圖源:藝恩數據
短視頻平台的強勁發展,讓用户的收看習慣更加碎片化。長劇三倍速看,甚至只看剪輯片段,電視觀眾流失情況更嚴重。據《2021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截至2020年末,我國網絡視聽用户規模已經高達9.44億,網民使用率為95.4%。
電視台靠劇賺錢的時代,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2021年4月19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官網發佈了《2020年全國廣播電視行業統計公報》,其中傳統廣播電視廣告收入789.58億元,同比下降20.95%;廣播電視節目銷售收入411.82億元,同比下降17.25%。
兩廂夾擊下,電視台開始痛定思痛,對電視劇排播進行“大洗牌”。

“唯流量”時代已過
儘管流量仍然是大眾關心的話題,但唯流量的時代已過,大製作的劇集未必是電視台的首選,“當下”與“主旋律”才是關鍵詞。
在SMG 副總裁、東方衞視中心總監王磊卿看來,近兩年主旋律電視劇的發展,為行業帶來了一股新風氣,“這幾年電視台的選劇,我們也更加深刻的認識到我們電視劇的選片“唯流量”的時代必將要過去,大IP、大演員、大卡司、大投入的方式可能不適合未來的發展。”
電視劇在評估過程中,更注重專業化,不再“唯數據論”。
“真正爆款性的作品必然有它的獨特性,獨特的創意,思想是有獨特之處。”王磊卿以《覺醒年代》為例,從數據來看,這部劇很難定義為爆款,但市場反饋卻是相反的。
在未來5年精品電視劇發展過程當中,王磊卿希望,至少在東方衞視的平台上,看到更多的是反映當下年輕人真實生活狀態的電視劇,不需要有太多“美圖秀秀劇”。在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佈局當中,一些靠熱搜積累起來的偽話題劇,王磊卿也並不看好。
東方衞視希望把目光“向下”,不僅關注教育、住房等現實性問題,也會關注三胎人羣、後疫情時代下家庭關係、愛情關係的變化,以及“躺平一代”的感受與生活意義。
2021年是建黨百年,後續還有黨的第二十次會議召開、香港迴歸25週年。中央廣播電視總枱影視劇紀錄片中心新媒體部副主任張雪梅透露,**近年對於總枱來説,一個最基礎的目標任務就是“主旋律”。**除了正在播出的《叛逆者》外,《大決戰》已經提上日程。
“作為影視劇從業者,我們一起去製作一些能夠立得住,接地氣、傳得開、留得下的影視好作品。”張雪梅説。
江蘇衞視同樣把主旋律作為基礎任務,與此同時,他們在努力將主旋律向年輕人靠攏。
湖南衞視已經在嘗試以更嶄新的“樣貌”擁抱年輕人。湖南廣播電視台節目交易管理中心總監朱琰提到,在播劇《理想照耀中國》是系列短劇的嘗試,他們選擇了年輕的主創團隊來擁抱年輕觀眾。
短劇、單元劇、中篇劇也將成為主旋律題材的常態。《在一起》由10個單元構成,每單元兩集;即將要播出的《功勳》也將以每個人物6-8集的中篇劇方式呈現。
單本劇的拍攝在統籌上存在很多難點,如果以2集為一個故事,那麼20集的劇,可能需要10個劇組。扶貧題材《石頭開花》便是如此,從接下任務到播出,九個月的時間裏,主創團隊開了四百次會議,甚至存在溝通不暢,有導演被氣跑的情況。
然而單部播出的影響力有限,多個單元和中篇劇的“整合”,或許才能起到“1+1>2”的效果。
“包括過去的2年,我們自己在對新的作品、類型、以及年輕的觀眾都進行了反思。原來我們説尊重觀眾,但是觀眾有時候也需要創作者去引領他,這是我的一些感悟。”儒意影業製作有限公司CEO柯利明説。
“大劇時代”下,電視台在塑造出如《覺醒年代》《山海情》般有影響力的劇目同時,也在學着去擁抱下一代。

如何打造有影響力的“爆款”?
流量的價值變低,創作者的流量在變大。
“真實,真實,再真實。”在被**娛刺兒(yuci-er)**問到當主旋律題材扎堆,該如何脱穎而出時,導演傅東育不斷地強調。
“真實”的説法雖然空泛,卻也是行業人的共識。
籌備《冰雨火》拍攝時,傅東育見到編劇的第一眼便問道:“你見過邊防的一線警察嗎?知道他拿多少工資,平均年齡多大嗎?”
不瞭解實際情況就開始寫劇本,對傅東育而言是大忌,他更推崇讓編劇走到現實生活中,完成後再和演員去交流,“這樣演員才能非常清楚的知道他要表達什麼。”
《理想照耀中國》便是如此,作為一部含有大量原型的獻禮劇,傅東育要求編劇和導演必須走近原型人物,不能看過對方的採訪或者紀錄片就開始寫劇本。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鄧倫扮演的吳祖太。現實生活中,吳祖太已經犧牲,即便如此,編劇也需要走吳祖太“爬過的山”和“走過的路”。
《裝台》從劇本開發到最後的播出,歷時四年。原著陳彥是戲曲單位的從業者,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他到勞務市場採訪民工,民工一天賺100塊,陳彥就給對方200,讓他給自己講一上午的故事。
從編劇、導演再到演員,《裝台》劇組很好地傳承了“真實”創作的方式。
團隊提前一個月讓演員到城中村去體驗生活,甚至允許演員在城中村裏吵架,而團隊則拿手機在一旁偷拍,“就是一次次來實現這個片段,才讓它(這部劇)有這樣的真實感。”總製片人任雙有在第27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電視論壇中解釋了《裝台》真實感的來源。
《山海情》豆瓣評分9.3,但編劇王三毛在創作過程中卻有過想要逃跑的想法。
編劇團隊從閩寧鎮到西吉縣,然後又到福建走了一圈,採訪當地的第一個吊莊户時,對方反問:“王老師,你們怎麼又要寫這個東西?這個題材拍過電影,也編過舞台劇,但都不太好看,大家不喜歡。你們現在又做電視劇,是不是資源浪費?”
王三毛覺得很有道理。起初做《山海情》,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做主旋律,但至於往哪個方向做,王三毛並沒有細想。同題競爭中,王三毛的壓力變大,在寫完兩稿都沒有通過後,他甚至產生一種當逃兵的想法。
沒有那束靈感的光,王三毛寫不出令自己信服的作品。常規扶貧題材以變遷史的角度去寫,王三毛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去寫104萬吊莊移民的心靈史。
最終《山海情》低開高走,豆瓣點贊數超過一萬的最高贊這樣寫道:“目測寧夏衞視和東南衞視將會因為方言版而迎來台生巔峯。”
《你是我的城池營壘》《流金歲月》《叛逆者》的編劇秦雯告訴娛刺兒,在創作過程中,她的膽子會更大一些。
秦雯願意説一些真話。不是以傷害的方式,而是以療愈的態度。她認為,無論什麼題材,自己都會拒絕跟風,“創作從來都不是應該做別人的影子,而應該做你自己,要清楚自己要什麼,寫什麼,而不是説別人寫了一個劇火了,我也想跟着再寫一個,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火的。”
大劇的練成,與背後主創團隊對真實感與新鮮感的追求脱不開關係。
論壇進行過程中,朱琰抓緊時間,在現場徵集“人才”,為湖南衞視“十四五”規劃精品做打算。
論壇結束後,《覺醒年代》導演張永新被媒體圍成一圈,而蔣小平在採訪間外耐心等待,只為加他一個微信。
蔣小平説,他接下來的計劃是“買好劇,播好劇,做好劇。”好劇題材很多,但他推薦了一部主旋律。
而在王磊卿看來,所謂的好劇,無論是主旋律、現實主義、還是古裝歷史題材,不變的只有六個字:“共情、共振、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