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者叮噹快藥,困在金山裏_風聞
财经新知-深度财经观察,记录中国新经济力量。2021-06-26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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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魏宇奇 編輯 | 明非
2018年4月,國務院制定了促進“互聯網+醫療健康”發展意見。這為互聯網勢力進入健康行業打了一針強心劑。同時,多份第三方數據顯示,醫療健康行業是少有的萬億級別的行業。
實際上,互聯網勢力早就盯上了這塊蛋糕。馬雲此前曾斷言,“中國下一個首富,一定在大健康領域。”劉強東也認為,“進入健康這件事,能做多大我們暫時沒把握,但這件事做好了,相當於再造一個京東。”如今已經上市的阿里健康、京東健康,以及最近更新了招股書的叮噹快藥,在國務院制定促進意見的四年前就成立了。
2014年後,大多數“互聯網+醫療健康”項目都由於推進困難而無疾而終。僅存的阿里健康、京東健康等平台,距離實現曾經的豪言壯語也相差甚遠。
不可否認,技術賦能健康行業是大勢所趨,但前路註定充滿坎坷。與同行相比,模式不同的叮噹快藥,不僅要克服行業共性問題,還要面對特殊模式所帶來的特殊問題。在難題面前,叮噹快藥和其他同行一樣,目前都無法給出答案。
貧窮的叮噹快藥
6月8日,叮噹快藥獲得了2.2億美元戰略融資,這是它拿到的第七輪融資,今年也是它成立的第七個年頭。在這七年裏,叮噹快藥和醫療健康行業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醫療健康行業的趨勢其實在近十年內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行業整體和各個細分領域的規模都在“從大變得更大”。
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顯示,中國的醫療總支出在2020年超過了7.3萬億元,預計2030年將增加至17.6萬億元,2020年至 2030年的複合年增長率為9.3%。商業保險在中國醫療開支總額中的佔比,預計將由2019年的3.6%增長至2030年的16.1%,這進一步釋放了健康市場的消費潛力。
叮噹快藥與阿里大健康等互聯網勢力同屬數字健康市場,該市場的規模預計到2030年將會佔到整個醫療健康市場的四分之一,規模約為4.2萬億元。同時,該領域2019年至2030年的複合年增長率有望達到30.9%。
更大的利好是,叮噹快藥目前的零售藥房、在線醫療服務、慢性病與健康管理。這三大業務所對應的領域,規模都在不斷變大,增速更是遠超行業整體水平。
叮噹快藥的第一大業務“零售藥房”,它所依靠的數字零售藥房領域在數字健康市場中佔有最大的佔比和交易量。2019年的商品成交金額超1117億元,預計到2030年將達到1.3萬億元,2019年至2030年的複合年增長率為25.3%。
2015年至2019年,中國在線醫療市場以58.5%的複合年增長率大幅增長,2030年的規模預計將達到4068億元。
中國慢性病諮詢市場的規模在未來十年內也將實現大幅增長,2030年市場規模將超過1.5萬億元,是2015年的六倍。
讓互聯網新老巨頭們爭得頭破血流的社區團購市場,2020年的規模為720億元,預計到2022年會達到千億級別。對比之下,不管是站在整個醫療健康行業的大視角上,還是從數字藥房、在線醫療等細分領域看,叮噹快藥都贏在了起跑線上。
不過,叮噹快藥的招股書,把這個對比變成了美麗的誤會。
招股書顯示,叮噹快藥2018至2020年的營收分別為5.84億元、12.76億元、22.29億元,三年複合增長率95.2%,2021年一季度收入7.80億元,同比增長55.9%。而中國數字健康市場在2019年時,規模就突破了2000億元。可見,叮噹快藥營收增速雖然不低,但在行業內的佔比卻不高。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顯示,其份額僅有1.2%。
與此同時,叮噹快藥仍沒學會賺錢。
一方面,其虧損規模在不斷擴大。2019年只有2.74億元,2020年增加到9.20億元。在2021年第一季度,單季虧損規模接近2020年全年,高達7.64億元。不到三年,虧損了近20億元。而它已經成立了七年,總虧損規模遠比招股書中披露的要大。即便是單獨看2021年,按照第一季度的趨勢發展下去,叮噹快藥全年的虧損規模也將繼續擴大。
另一方面,叮噹快藥沒有采取阿里健康這種輕資產模式,不僅自建藥房,還組建了騎手團隊。叮噹快藥在淨利率和毛利率方面的表現,與模式呈相反狀態。採用重模式後,這兩項數據好於輕資產的阿里健康等對手。
2018年至2021第一季度的毛利率,分別為41.1%、36.8%、34.4%、35.6%及30.4%。阿里健康的毛利率一直在20%左右徘徊,京東健康和平安好醫生的毛利率稍高,但也不到30%。
叮噹快藥在利潤率上逆襲的秘密是,從2018年到今年一季度,其投資收益規模一直在增長。在三年間,投資收益的規模有兩年超過經營所得現金淨額。
叮噹求藥
5月20日,叮噹快藥的股東陣營經歷了一場鉅變。泰康人壽等18名機構股東集體退出,徐軍、俞雷、羅萌、於慶龍、馮鋼等11名董事/監事從主要人員中退出。其中,俞雷此前為叮噹快藥CEO,馮鋼為東南事業部總經理。叮噹快藥的註冊資本也接近腰斬。
彼時,就有媒體猜測這是在為上市做準備。對叮噹快藥而言,此番股東的變化其實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解讀。那就是創始人兼董事會主席楊文龍,對公司的掌控力依然完好無損。
招股書顯示,楊文龍持有叮噹快藥53.23%股權。外部投資者中股權份額最大的是招銀國際,持股7.28%,海爾集團旗下基金份額最低,只有1.03%,其他機構的股權份額多在1%-2%範圍內。
楊文龍如此強的掌控力,直接決定了叮噹快藥採取了不同於同行的模式,這個模式深受楊文龍曾經經歷的影響。叮噹快藥其實是楊文龍的二次創業,他從2001年7月起開始擔任仁和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後者旗下擁有1家上市公司、8家骨幹製藥生產企業,年營收在40億元左右。
也就是説,與阿里健康、京東健康在雄心壯志被醫療健康行業的現實挫敗後,只能選擇賣藥不同的是,叮噹快藥從成立起就把賣藥作為重點突破口,也因此選擇了在時效上動手,打出了“28分鐘送藥上門”的旗幟。
現實的造化弄人,為叮噹快藥造成了巨大的不利因素。從招股書中的信息看,叮噹快藥想要打造的新零售模式並未走通,它在線上和線下都沒有太大的優勢。
其中最明顯的一點是,同樣是賣藥,叮噹賣藥不同於阿里健康們選擇用輕資產模式運作,它還自建了藥房和2200人的騎手團隊。這個策略其實和社區團購企業採用前置倉是相似的。
然而,叮噹快藥的尷尬之處就在於此。據易觀2020年4月發佈的醫藥流通行業APP榜單顯示,叮噹快藥排在行業第三,位列第一的1藥網活躍用户為208.7萬。
叮噹快藥在招股書中雖然沒有披露月活數據,只披露了註冊用户數,但我們依然可以通過對比,得出它在業內處於什麼位置。
截至2021年3月31日,叮噹快藥自有平台上的註冊用户數為2800萬。平安好醫生截至2020年12月31日的註冊用户數為3.73億。京東健康的活躍用户數則直接超過了叮噹快藥的註冊用户數,前者達到8980萬。叮噹快藥在流量上的弱勢可見一斑。
更糟的是,線上渠道在叮噹快藥營收中的佔比越來越高,從2018年的66.6%增加到2020年75.4%。顯然,叮噹快藥的收入越來越依賴自己的短板,而非優勢地帶。
在流量越來越稀缺越來越貴的情況下,叮噹快藥如今的結構無異於温水煮青蛙,醫藥新零售模式接近破產。
在線下,叮噹快藥同樣存在不可忽視的問題。
阿里健康、京東健康雖然沒有自己的藥房,但依託巨頭在本地生活領域的優勢,如餓了麼,線下的覆蓋範圍和配送密度反而要勝過叮噹快藥。在北京通州區一家藥房工作的劉明對此深有體會。他告訴「財經新知」,每天店裏接到的外送訂單大部分都是外賣平台的,來自第三方的很少。
本想借助重投入形成護城河的如意算盤,打得並不響,反而讓它背上了包袱。它在中國租賃了386處建築,其中包括在14個城市中建立的302家藥房。
在技術上,叮噹快藥招股書中着重強調了大數據對醫療健康行業的價值。但各項費用投入的佔比,卻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家營銷公司。
2018年至2020年,其營銷費用分別為1.4億元、2.7億元、4.4億元,今年一季度為1.7億元,營銷人員佔比高達68%。同期的研發費用為314萬元、5240萬元、8210萬元、1950萬元。營銷費用佔比最高達到了24.1%,而研發費用佔比的最高值只有5.4%。研發人員佔比只有9.2%。
重營銷輕研發的結果是,叮噹快藥目前只有六項專利,在知識產權中的佔比僅為0.1%。商標和域名的數量均是專利的數百倍,分別為353個、162個。
醫藥電商平台在營銷上的投入其實都不小,但同行們的研發投入也更大。京東健康2020年研發費用的佔比達到3.1%,僅2020年上半年的規模就達到2.78億元。
對叮噹快藥來説,這些問題不僅制約了它的長期發展,也成為了競爭中的弱點。它在招股書中的風險因素部分,也提到了競爭對手帶來的壓力。影響因素包括更大的用户羣、在若干地區更高的滲透率或更多的財務、技術或營銷資源等。
集體渡劫
互聯網行業在醫療健康戰場上的首輪戰鬥已經結束了,對倖存下來的選手來説,戰果並不如意。
一方面,倖存者在用户、技術、供應鏈上都有自己的競爭力,後來者很難超越;另一方面在於,倖存者們集體陷入了無力的同質化競爭中。
以叮噹快藥為例。目前,它的三大業務分別是快藥(醫藥零售)、在線醫療、慢性病與健康管理,與阿里健康等平台的業務是大同小異的。其中的關鍵在於,叮噹快藥的業務支柱快藥業務和“奶牛”在線醫療業務,二者現實的發展空間都是有限的,醫藥電商們不得不“內卷”。
互聯網勢力對醫藥零售的影響體現在兩點,線上信息的高效傳達和O2O的即時配送。打造信息平台對互聯網企業來説並不難,難的是聚攏醫藥零售的供需兩端,在供需兩端的爭奪上就呈現了行業的內卷狀態。
叮噹快藥在2015年聯合多家制藥公司,打造了FSC藥企聯盟。該聯盟對於叮噹快藥的意義有兩點,一是“能拿到貨”,二是提高採購並維持低存貨率。截至2021年3月31日,叮噹快藥平台上銷售來自4000多家制藥公司及藥品分銷公司的藥品。
同樣,阿里健康也在用各種手段擴充自己的藥品供應來源。據其2021年財報顯示,平台中的Skus(供貨單位)超過3300萬個,服務超2.3萬商家。京東健康截至2020年6月30日擁有超過9,000家第三方商家,SKU超過1000萬。雖然各平台的Skus數量都很龐大,但製藥行業的企業是有數的,平台們在供給端其實和在用户端一樣,爭奪的都是同一批“客户”。
在線醫療業務在供需兩端的情況和醫藥零售是相似的,它的不同之處在於,更清晰的展示了互聯網給醫療健康行業帶來的想象力其實是有限的。
一方面,互聯網在信息端高效的特點,僅改善了需求端,對供給端而言效率未必比傳統方式高。
以叮噹快藥為例。招股書顯示,截至目前其醫療團隊主要包括16名全職醫生及58名兼職醫生,以及來自第三方的800多名醫生,以及其他醫療專業人員(包括397名藥劑師)。
與之相對應的是2020年完成了440萬次線上問診。平均每名醫生每天要問診13名患者,而在線下,醫生每天的處理能力至少是線上的兩倍。如果算上線下機構可以為患者提供各種檢測設備這一點,那互聯網勢力們在問診這點上就沒有什麼優勢了。
另一方面,在線醫療業務同樣陷入了內卷的競爭狀態。叮噹快藥、阿里健康等平台在具體模式和盈利手段上都相差不大,而這塊業務又是盈利的重中之重。平安好醫生2020年在線醫療業務的營收為15.6億元,毛利率高達56.2%。
至於新業務,叮噹快藥和阿里健康們都在圍繞“醫患藥”這三方面做佈局。叮噹快藥選擇的是流程更長的慢性病與健康管理。然而,這項新業務目前的變現方式仍然是賣藥。
叮噹快藥在招股書中為這項業務劃分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可以稱為獲客期,通過對用户的高效追蹤、管理和溝通,建立用户個人的健康檔案,提高用户的藥物依從性;第二個階段是基於大數據和個人健康檔案,為患者提供整個生命週期的服務。
結語
廣東佛山少年鄺泗,14歲時孤身一人踏上了淘金的漫長旅程。在船上,他像其他人一樣擠在條件惡劣的船艙中,歷經千辛萬苦才到達舊金山。憑藉異於常人的洞察力,他收穫了萬貫家財,成功躋身上流階層。
更殘酷範圍也更大的事實是,成功從“賣豬仔”的華工逆襲的華人只是少數,有些人甚至還沒來得及踏上舊金山的土地,就丟了性命。
金山有黃金,也有虎豹豺狼。
互聯網+醫療健康的征程同樣充滿危險。在醫療健康行業淘金的失敗者,固然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殘酷的現實依然會讓它付出代價。叮噹快藥要面對的不只是遠方的金山,還有腳下的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