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衞視,問鼎何由?_風聞
翟菜花-2021-06-28 14:38
提起如今的河南人,你會有什麼印象?
是年長者面朝黃土背朝天,樸素平實般的憨厚形象,還是年輕人叼着跟廉價的辣條,聽着洗腦的鄉村土嗨,問你“中不中”的不修邊幅?可嘴裏這跟辣條背後是700億估值,洗腦的“你愛我、我愛你”也有200億的體量,零星點點的河南元素,似乎也不那麼平凡。
歲至辛丑,河南人的形象變化似嵩山新草、日盈月茂,河南文化元素也似黃河流水、濤高浪漲。這一年中,河南成了國人常談的地域字眼,風評也扶搖直上,挖掘河南文化元素似乎也成了倍感欣喜之事。
在諸多河南印象輸出中,河南衞視當屬今年的魁首,從春晚《當潮不讓·你好·牛》、元宵晚會《元宵奇妙夜》、再到清明節晚會《清明奇妙遊》以及剛過去不久的端午晚會《端午奇妙遊》,次次刷屏、屢屢獲贊。
身為河南人,自然對此倍感驕傲,而在驕傲之餘,不免也思考這些節目內容的成功之道。此次不妨以個人視角,談一談為什麼河南衞視的節目,能在一眾傳媒衞視中問鼎。
文化之形:鄉土非老土、習俗非庸俗
河南衞視的節目內容能成功的一大原因在於贏得了不少年輕觀眾的青睞,這是十分難得的。比起上了年紀的老觀眾們,Z世代的年輕人更加的“自由”,很多帶有傳統文化色彩的節目,很難在形式上讓他們大面積的接受。
形式是有歷史感的,同樣一出《西遊記》,小説形式、戲曲形式、老電視劇形式的輸出,對於很多年輕人而言,就不如漫畫、動漫、改變電影來的易於接受。
比如《為河南加油》是春節期間除《唐宮夜宴》外飽受好評的節目,該節目的最突出的特色是將民謠與rap想結合,將地方特色以rap的形式進行演繹。
但rap+國風的元素並非河南首創,中文説唱、傳統樂器伴奏的rap節目不可謂不多,為何單河南衞視的節目好評如潮?
關鍵就在於河南衞視將這種傳統文化、鄉土色彩的味道,以一種更加細膩的形式展現出來。
張愛玲在短篇小説《牛》中有這樣一段描寫:
在那邊,初晴的稀薄的太陽穿過柵欄,在泥地上勻鋪着長方形的影和光,兩隻瘦怯怯的小黃雞抖着粘濕的翅膀,走來走去啄食吃,牛欄裏面,積灰塵的空水槽寂寞地躺着,上面鋪了一層紙,曬着乾菜。角落裏,乾草屑還存在。柵欄有一面磨擦得發白,那是從前牛吃飽了草頸項發癢時磨的。
柵欄、黃雞、牛棚、乾草堆,十足的鄉土元素,但張愛玲細膩的筆觸之下,又怎能説這鄉土之景不美呢。是了,河南的諸多節目之中,藴含的鄉土之氣就充滿着一種“鮮明色彩”般的細膩感,是厚重而不油膩,是契合而非湊合。
如今年輕觀眾們討厭的並非是鄉土,而是老土,他們並非不喜歡習俗的東西,而是討厭庸俗的東西。
對於河南衞視這短缺的經費而言,導演兼職作詞,打鼓的小哥兼職rap,音樂總監幾乎包圓節目編曲作曲,想要讓每個節目看起來足夠大氣、精緻是不現實的,但精緻是可以用資源去打磨的,而細膩是要用心去觸碰的。
僅《為河南加油》rap部分的Beat中,有隨着歌詞而出現的一些文化元素,比如歌詞提到少林的鑼聲、提到太極的衣袖聲、朝陽溝的嗩吶聲、拜年的鞭炮聲等。
這就是一種細節塑造上的細膩之感,它沒那麼精緻,卻十足的細膩。將更多鄉土氣息的元素以細膩的手法與新潮元素糅合,所誕生之物,自然能讓觀眾觸動在這景色之內,感受地氣的魅力所在。
好比如今網上流傳的一段打油詩:“煮豆燒豆杆,豆在鍋裏喊,都是一個爹,憑啥要燒俺。”
這打油詩並非讓曹子建的珠玉蒙塵,反而是知曉曹植七步詩珠玉在前,方才能會心一笑,領略這種俚語似的笑點所在。
文化之精: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除形式親善、糅合新舊外,河南衞視節目的內核也把中原精神盡數體現。
中國古代最早的詞典《爾雅》在第一篇《釋詁》中對“豫”字有四個解釋,分別是“樂、厭、安、舒。”涵喜怒哀樂的世間百態,求安居舒心的民生經營,這股真切之感,方是豫地民眾之縮影。
民生正是貫穿河南衞視四個節日晚會的重要元素,節目中處處可見民生百態,這也是作為人口大省的本源所在,以人為本、尋國泰民安。
除貫穿始終的民生元素外,河南衞視破圈的幾個節目取材,也盡是本地文化之精髓。比如春節河南衞視最受好評的《唐宮夜宴》,選材是唐俑中獨具特色的唐三彩,而提起大唐盛世,除了長安外,也少不了東都洛陽的色彩,
還有以洛神為原型的《祈》,發源也在河南。曹植在《洛神賦》的開頭説:“餘從京城,言歸東藩。背伊闕,越轘轅。”而此前洛陽市集郵協會組織的對《洛神賦圖》原地考察活動中,也結合實地考察與文獻查閲,認為從曹植於三國魏黃初三年(公元222年),在今河南曲家寨村北面伊洛合流處寫下了《洛神賦》。
這也意味着本質上,題材的選擇都是河南本地的元素,對這些元素的認知與重構,自然是長在這片土地的人更能駕馭。熟悉的素材加上細膩的匠心巧思,才能孕育出外顯文化跳躍,內含地域精氣的文化內容。
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豫地這位文化巨象,其精神之深遠,小可見於民生民泰,大也能至國事國安。
在河南衞視元宵晚會戲曲類節目中,《五世請纓》裏特別安置了4位佘老太君,用意也是致敬4位犧牲在邊境的戰士。當那“年少人盼的是立功邊境,年老人我喜的是一門忠貞”唱響時,報國之氣縈繞滿堂。
這種為國為民的奮鬥精神也是河南文化代代相承的底藴。
依稀記得已故的姥爺在我幼時提起過,“當年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俺那成莊成莊推着架車子(一種手推的農用手推車)給部隊送吃類。”歲月逝去,原話已模糊不清,只記得老爺子追憶那段歲月時,時常要上眼藥的眸子卻異常清洌,面龐上是一位垂暮河南人平實且温厚的笑。
文化之幸:高山流水,知音遍佈
除卻節目形式與內涵的塑造之外,河南衞視也有幸生在一個文化創作的幸福時代。
私以為,信息時代的娛樂之精髓,莫過於“花絮”。
在如今的很多作品中,許多看似不經意的細節,實際上都是經過仔細設計的,身為創作者,自然也期待着觀眾能發現這些。
而傳統娛樂中,觀眾能看到的是“成品”,吃到的是端到枱面上擺好造型的“娛樂大餐”。懂行的“美食家”們能稱道不已,洞悉師傅們的精巧匠心,而大多數的一般人,千言萬語不過化作一句“好吃”、“不錯”,雖是讚揚,但作為創作者,還是高山流水般的回饋更能觸動、鼓勵,更有再度創作的動力,良性循環。
所謂知音難覓也是如此,對於大多數觀眾而言,一句好看已然是他們的最大肯定,但又無法奢求大多數觀眾都能有這種洞察力。這自然不是觀眾的問題,而是在於很多藝術鑑賞本身就有門檻。
而“花絮”形式的出現打破了這一門檻,不僅將台前呈現給觀眾,將幕後的付出與艱辛也帶到熒幕前,創作者的付出、設計一再為觀眾所熟知,引領了一股願意去挖掘作品內細節、作品背後付出的風尚。
正如憑藉《覺醒年代》獲得白玉蘭獎最佳導演的張永新導演,和白玉蘭獎最佳男主角的於和偉老師在一次採訪中就提到,導演和演員在創作中的一些想法、安排就被如今的觀眾們所認可、發現,頗有一種“這屆觀眾非常棒”的幸福感。
辜鴻銘在《中國人的精神》一文中曾提到“中國人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東西”,這種東西讓越來越多的外國人喜歡中國人,辜老稱之為文雅,而對文雅的解釋,辜老則給出了四個字“善解人意”。
喜愛精神生活的華夏民族,骨子裏就有着對努力的認同感,願意去肯定、去認可他人的努力,願意去欣賞這些用汗水澆灌的作品,正是中國人品質中的高貴所在。
就像知乎提問中,有人用蘇東坡“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來形容《祈》舞之美,深以為然。該句出自蘇東坡的《浣溪沙·端午》,而《祈》恰恰從裝扮到服飾皆突出紅綠色彩,這種安排又何嘗不是創作者的有意為之?創作之巧妙能為觀眾以洞察,何其幸也。
在如今視明星為楷模、奉流量為圭臬的娛樂創作之中,河南衞視的作風,頗有一股魯迅先生在《摩羅詩力説》中讚歎拜倫式英雄那樣:“剛健不撓,抱誠守真;不取媚於羣,以隨順舊俗”的意味。
如《端午奇妙遊》開篇祭天之言:“煌煌中華,文仁武義。忠魂屈子,攫賢俢章。回望滄桑,未敢或忘。精誠永駐,壯志未央。”以赤誠而易真誠,憑繼志而莫卑妄,新中華之文化創作,當更用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