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學13年送考11年，張桂梅的女高學生們，如今命運真的改變了嗎？_風聞

　　2021年6月7日，麗江華坪女子高中的張桂梅校長親自將150名女孩子送入高考考場。

　　這是華坪女高創辦的第13年，也是張桂梅校長送考大山女孩的第11年。

　　高考結束那天，張桂梅校長躲開了採訪的鏡頭，躲進了辦公室，不願直面這離別的一刻。

　　她最常説的一句話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到下一年？”

　　圖片來源自新華社

　　在此之前，作為全國首個全免費的女子高中，麗江華坪女子高中已經讓 1804個大山女孩實現了大學夢，綜合上線率100%，一本上線率44%，成為麗江市排名第一的學校。

　　而這一切的奇蹟還要從最初建校時招收的 96 名女孩説起，當她們頂着背水一戰的壓力，離開貧窮的大山，走向知識的課堂，13年過去，她們的人生真的改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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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裏撈出的96個女孩

　　2008年8月，全國第一所全免費的女子高級中學——麗江華坪女子高級中學正式建成。

　　和其他學校不同，這裏入學不設門檻，且只招華坪縣附近的貧困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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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坪女高第一屆招收了 100 名學生，有96人堅持到畢業，這些孩子都是張校長親自走入大山深處，一個個“撈出來”的。

　　女孩們來女高前，有的正被家裏説親準備嫁人：“他是女孩，是用來換彩禮的”；有的在山裏放羊，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有些家長油鹽不進，張桂梅就發飆：“這個孩子我一定要領走。不用你一分錢，你還想怎麼樣？”

　　周雲翠、周雲麗姐妹就是華坪女高的首屆畢業生。

　　等待課間操的張桂梅校長

　　周雲翠、周雲麗姐妹畢業後，一個考上了雲南師範大學，一個考入了德宏師範學院。

　　得知兩個女兒都考上大學、走出大山之後，辛苦了半輩子的父親十分高興，揹着雞、鴨、蔬菜去感謝張桂梅。

　　從小生活窮苦的姐妹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走出大山、賺大錢”**，但在華坪女高拼搏的三年時間裏，她們的夢想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2015年大學畢業後，周雲麗考取了寧蒗縣城的中學教師崗位。聽説女高缺數學老師後，她毫不猶豫放棄了縣城工作、放棄了正式編制，來到女高做代課老師，一年後才轉正。

　　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命運的起點，但眼前的人生卻又有了一些不同，周雲麗説：“老師老了，我們長大了。我們要繼續她未竟的事業。”

　　周雲麗（右三）在宿舍樓走廊輔導學生

　　新華社發（陳欣波 攝）

　　與周雲麗一樣，家庭貧困的呂朝麗也是女高招收的第一屆學生。和很多華坪女高的畢業生們一樣，畢業後的她選擇了一份更具有社會意義、對人民有所幫助的職業——光榮的人民警察。

　　工作之後，她將第一個月的工資寄回了學校，之後還堅持從每月的工資裏捐助500元給一位在校的貧困學妹。

　　她感激地説道：“是女高，讓我懂得了奉獻和感恩，我要將它的精神傳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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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有相似人生境遇的還有來自華坪山村的何先慧，父母都是普通農民，因為沒有科學文化知識，一輩子都困在大山裏，見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父母一直把走出大山的希冀都寄託在先慧一個人的身上。

　　先慧勤奮好學，以優異的中考成績順利畢業，但短暫的喜悦之後，全家人便陷入深深的憂慮之中：高中三年的學費從哪裏來？

　　就在全家人準備放棄高中學業的時候，張校長來到何先慧的家中，看到何先慧母親衣衫單薄，在地裏割韭菜，張校長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將自己身上的新棉衣脱下來給了她。

　　張桂梅校長的到來讓何先慧重新燃起了學習的希望，她毫不猶豫地在志願表第一志願欄填報了麗江華坪女子高中。

　　如今，她已經成為一名中學教師。每到週末，她都會去到華坪縣兒童福利院幫忙。她感激地説：“沒有張老師，就沒有今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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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版特蕾莎

　　張桂梅已經64歲了，經年累月早已積勞成疾，身體罹患多種疾病，但她卻沒有一刻停止關懷這些埋頭苦學的女孩，被外界譽為**“中國版特蕾莎”**。

　　十多年來，張桂梅的足跡遍佈麗江市一區四縣，跨越11萬公里山路，一家家登門家訪，叩開了家長的心扉，改變着女孩們的命運。

　　有一年寒假，張桂梅照舊到華坪縣家訪，在街頭，張桂梅一眼看到高三學生山啓燕正在路邊賣甘蔗。她快步走上前，質問道：“都要高考了，不好好在家看書，咋跑來賣甘蔗？”

　　得知山啓燕家庭情況確實困難，父親患病，家裏住着土坯房，經濟拮据，所以一放假就要女兒背甘蔗到鎮上賣以貼補家用。為了讓山啓燕能夠安心學習，張桂梅便經常偷偷塞給她生活費，一直到她順利考上大學。

　　如今，大學畢業的山啓燕已經成為一名幼師。她説：“我會謹記張老師的教誨，到艱苦的地方去，到祖國需要我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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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掌華坪女校13年，張桂梅的名下幾乎沒有任何財產，她沒有房、沒有車，吃住都和孩子們在一起，所有收入都用在了女高的學生們身上，自己一件衣服能穿10多年。

　　華坪女高走出的學生，從大山深處走向浙大、廈大、川大、武大，成了醫生、警察、律師、研究生……還有和張桂梅一樣的教師。

　　她們把畢業後的第一個月工資捐回母校，在接下來的很多年裏用自己的力量再去幫助“曾經的自己”，這樣的“反哺”幾乎成為了華坪女高的一個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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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法羽是華坪女高第二屆畢業生。

　　2009年，中考分數沒能過線的陳法羽，實在讀不起一年幾千塊的自費高中：“當時我妹妹也在上學，家裏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 面對這樣的窘境，陳法羽一籌莫展，只好決定放棄讀書，回家種地。

　　後來，她輾轉聽説華坪有一所女子高中，專門招收家庭貧困的女孩，不收任何費用，陳法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趕快跑來報名。

　　入學報道那天，張校長守在校門口等候，她給了陳法羽一個擁抱，親切地告訴她：“以後就要把學校當成自己的家，在這裏好好讀書。”

　　3年之後，陳法羽考上雲南警官學院，現在成為了麗江市永勝縣一名人民警察。畢業後，她將自己第一個月的工資全部寄給女高。

　　她永遠忘不了在女高拼搏的歲月，給予了她往後人生繼續前進的勇氣：“從前，我不算好學生，初中的時候頑皮叛逆，連考試都會錯過。女高算是一個轉折點。老師很拼，同學很拼，身邊的環境推着你往前走，你知道這條路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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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前走，別回頭

　　這所改變1804個女孩命運的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往前走，別回頭。

　　**“走出這個學校以後，就不要老回頭看這個學校、老惦記這個地方。你要往前走，花更多時間去做你要做的事情。”**這是張桂梅對每一個走出大山女孩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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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付燕因為婚後做了一段時間家庭主婦，帶着丈夫孩子回校捐款的時候，被張桂梅校長嚴詞拒絕，這件事情也一度鬧上熱搜。

　　這位為女性權益奔波一生、奉獻一生的偉大女性，骨子裏就有着對女性獨立意識的堅定追求，她希望自己的學生更獨立，繼而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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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生在大山的女孩面對外部的世界時，同樣有着困難。

　　2015年，大學畢業的黃付燕和當時的男友一起來到上海，激烈的競爭撲面而來。周圍小學錄取的老師都是重本畢業，或是碩士、博士，她拿着自己二本的小學教育專業，瞬間沒了自信。

　　後來她轉作銷售，又換到一傢俬企做人力資源，直到2017年懷孕，她回到丈夫的老家貴州全職照顧家庭。

　　拿到第一份銷售工資的時候，黃付燕從3500元中抽出了1500元捐給女高，張桂梅高興地收下了，但當2016年她以上海私企員工的身份再次提出捐款的請求了，張桂梅婉拒了。

　　**張校長的拒絕讓黃付燕清醒地感知到，她現在的生活狀態並不符合女高的期待。**於是她考進貴州安順市普定縣一個鄉村小學，成為一名特崗教師，現在的她和張桂梅校長一樣，總是對班級裏單親、貧户或留守的孩子本能地特加關注。潛移默化之中，她將女高精神傳播到了更遠的地方。

　　黃付燕在上課

　　張桂梅説：“我不提貧困，貧困對女孩來説，也是一種隱私。我們就叫大山裏的女孩。”

　　她像一位母親一樣保護着這裏的女孩，不光是要改變她們的命運，還尊重她們的隱私，給予她們走向無限可能的自信。

　　但這樣的保護無法完全阻擋外界巨大的生活差距帶給女孩們的強烈自卑感。

　　圖片來源自面對面採訪

　　黃付燕在內蒙古呼和浩特讀了大學，而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坐在火車上，黃付燕緊張得不敢動，實在憋不住了才去上廁所。和同伴們一起去買飯，也會不自覺地感覺自卑，因為“太貴了”。

　　王曉陽進入大學之後，發現和同學相比，自己缺的是才藝、見識和組織、協調的能力。碰上學校的文藝匯演，作為班長的她卻完全不會溝通，第二年提出辭職：“班主任也看出來，我確實是努力了，但是做不好。”

　　楊明蓮考取了昆明的一個三本院校，因為學費高昂，學校裏有錢人家的孩子多，內心敏感的她總是離得遠遠的：“你融不進那種圈子，非得融入又被擋住，會成為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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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在鄉鎮中學任教的葉雲，因為家庭原因恐婚恐育，大學生活異常“封閉”。

　　畢業後整整一年時間，葉雲都沒有找到工作，想到一直以來辛苦供她讀書的外公外婆和張校長，她的心理包袱沉重，很長一段時間裏精神焦慮，總是昏昏沉沉。

　　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和張桂梅，以及當初資助自己讀書的好心人聯繫，她認為自己過得不好，對不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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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些女孩們來説，從華坪女高走出的道路只是人生的新起點，遠方有更多的困難等待着她們去克服，只是這一次，她們沒有了張校長的一路陪伴。

　　而對於華坪女高來説，除了嚴苛的應試教育之外，它還能帶給大山的女孩們一些什麼？將是接下來代代女高人亟待思索的問題。

　　一開始辦校的時候，張校長覺得自己也許只能堅持一兩年，但等到真正邁入校園，踏上講堂，大山裏女孩兒們充滿希望的眼神，讓她不忍捨棄，更不願捨棄。

　　從當初那個近乎於天方夜譚的夢想到如今一本率全市第一的奇蹟，張校長默默地扛住了1800多個女孩的命運，而這一扛，就是很多年。

　　她説：不論是多是少，改變一代人的命運，這就是我的人生價值。

　　圖片來源自新華社

　　**作者：**Cheryl，精英説90後作者，英國海歸，用心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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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ference：

　　荔枝新聞：走出去：“大山裏的女孩”的熱血高考

　　知乎：張桂梅華坪女高出來的女生現在怎麼樣了？

　　極晝工作室：張桂梅的女高學生們：走出大山十年後，她們的命運改變了嗎？

　　遇言不止：13年過去，張桂梅華坪女高第一屆學生命運真的改變了嗎？

　　上觀新聞：因反對“全職太太”，張桂梅校長讓女生“滾出去”？網友提起顧佳，吵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