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形勢問題站隊_風聞

      先説一下這個帖子的由來吧。大概2個月前， 某項姓網絡評論家發佈抵制台積電南京擴產言論，本以為就是一個博眼球的奇談怪論，違背業內基本常識，會很快被淹沒淘汰，沒想到在中美博弈熱點態勢下，竟然引發不小熱度，更詭異的是評論區大面積的支持項的言論，幾個正經拿出邏輯分析（實際算科普吧，因為不但是業內共識，也是常識，沒什麼好分析的）的文章反而被抵制，打着愛國旗號坑爹，讓人哭笑不得，頗有種網絡詐騙受害者幫騙子懟警察、範偉懟高秀敏感謝趙本山的錯亂感。這種爭吵實在沒什麼意義，我第一次評論被懟後無奈説過（大概意思）：我們都沒有第一手信息，所有辯論都是空對空，更不會影響企業甚至國家決策，我們在一直被打壓下能發展起來，充分證明了國家和專業機構的決策水平，相信國家就好，我只表明自己的判斷留待以後驗證，國家會支持台積電南京擴產，而美國會反對……結果我沒想到這麼快就驗證了，只不過我低估了美國的無恥和項的臉皮，美國不是反對，是直接禁止。因為原本分析28nm是美國允許的上限，所以台積電卡着上限申報，美國再次降低了自己的限制標準。這就表明形勢比原來預料的還嚴峻，因為如果近期國內有望出現替代，按理美國會傾銷沖垮你，禁止説明美國篤定你28nm短期內拿不出相近的國產替代。另一個沒想到是項趕這波熱度又發文了，然而他絲毫沒有被打臉的羞愧，在事實面前仍然為自己毫無根據也沒有邏輯可言的奇談怪論詭辯。而且公然歪曲公開發布的演講本意為自己背書。第一次是博眼球，第二次詭辯就其心當誅了。這兩天陸續有幾篇評論反駁項網紅的帖子，比較執着的有陳經，頂着與讀者直接對立的風險出文分析，仍然被冠上看衰國產的帽子攻擊，有些話就實在不吐不快了。還是那句話，網上發言，空對空打擂台沒什麼實際意義，我説一點兒個人理解，留待以後驗證。

 1、美國芯片禁令目的是什麼

説到芯片禁令的由來，就要還原一下到底什麼是芯片禁令，為什麼會出現芯片禁令。禁令最早從美國禁華為的芯片代工廠台積電被大家熟知，後來擴大到中芯。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打壓中芯、華為等個別科技領軍企業，或者真是為了情報監聽？都不是，這些利益還不足以讓堂堂世界老大放棄這麼些年努力打造的國際形象和軟實力，臉都不要的撒潑打滾耍無賴。要理解美國的種種作為，還得從中美博弈大背景上分析。都知道美國把中國列為頭號競爭對手，那它跟我們爭得是什麼，即戰略目標是什麼。老大地位是虛的，其代表的實質利益是什麼？我的看法是中美實際爭奪的是國際產業分工權，也就是在全球化產業鏈分工中的位置。全球化是生產資料按生產效率最優原則進行全球化配置，按理説你只要有足夠能力，相同的工作，在哪個國家收入差異應該不大，因為資本追求最大化利潤，相同效果下會尋找較低的人力資源成本，市場調節會抹平工資差異。可現實顯然不是這樣。同樣工作同等水平的員工，發達國家員工的收入、生活水平明顯高於發展中國家員工，極端例證是美國出現過程序員長期拿自己工資的幾分之一僱傭外國程序員遠程替自己完成工作並上交公司，自己不需要幹活反而能白拿幾倍於受僱外國同行的工資。是什麼造成這種不平等，生產資料配置失衡，發展水平差異顯然沒有足夠説服力，因為除去少數頂端人羣外，主流勞動力素質沒有明顯差異，而例子中程序員做的是完全相同的工作。現實不足以解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幾倍乃至幾十倍的差距。根本原因在於核心產業國際分工的不同和產業集羣效應，本質是以國家為主體的產業競爭。優勢核心產業有極高的競爭壁壘，需要少數頂級勞動力，而圍繞一個核心產業的可以形成龐大的附屬產業集羣，能容納大量一般勞動力。由於核心產業對附屬產業有極強的支配力，掌握核心產業的國家就居於產業鏈頂端，能保護本國大量競爭力不強的附屬產業，排除外國競爭，使附屬產業也取得較高收益。而沒有核心產業的國家，無法打破核心產業的競爭壁壘，就只能依附別國的產業鏈，通過低價來切入，相同工作自然收益低很多。美國現在的老大實質就是主導國際體系分工，美國划走最大最重要的核心產業，幫助依附它的小弟掌握次一級的核心產業，然後聯手小弟們封鎖其他國家，避免其他國家發展自己的核心產業。美國用自身的核心產業，吸引別國龐大的附屬產業替自己打工，而有最優質的產業資源自然也會吸引全球智力、財富資源聚攏美國，形成自我增強的循環。這是全球化下，老大獨有的優勢。如果按脱鈎論，國家自產自銷，自給自足，也就享受不到借別國附屬產業替自己打工的好處了，所以美國不可能放棄自己的主要優勢，也就不可能與中國完全脱鈎。

       美國取得這樣獨一無二的權利，主要在於特定歷史條件下，在幾乎沒有挑戰者的情況下首先發起並完成了第三次工業革命，站在了產業技術最前沿，可以從容選擇並劃分後來者的國際分工。這樣的情況歷史並不罕見，第一次工業革命在英國率先完成，生產力爆發一舉甩開歐洲一眾宿敵，奠定了日不落帝國的基礎，佔據GDP世界第一的寶座直到1900年；第二次工業革命幾大列強沒有拉開差距，在19世紀末前後腳完成，所以共同殖民瓜分世界，兩次世界大戰後，列強元氣大傷，給了美國獨霸的機會，率先開始並完成第三次工業革命。現在中美競爭有兩層，一是中國體量開始接近美國，中國產業結構也在主動調整，獨立發展自己的核心產業，減少對發達國家產業鏈的依附；二就是時代處於技術急劇變革的時期，處於新工業革命關鍵時期，在幾個主要戰略技術方向，領先國家集團變成了中美兩國。這就讓習慣了獨享紅利的美國很恐慌。

       中國現在科技發展有一個特點，越是全新的技術，與國外先進水平差距越小，不足的都是長期積累循序漸進的老技術，典型例子如電磁彈射器和蒸汽彈射器。現在幾個新核心領域，中美都是直接競爭者，並拉開了與其他發達國家差距，比如新能源、新材料、人工智能、智能物聯網（5g）等等。而芯片製造，是典型長期積累追求精益求精的老技術，靠時間產業鏈磨出來，風險高投入大，屬於吃力不討好的類型，因此原本在全球分工中地位並不高，屬於美國分給小弟的那類核心產業，美國自己專注的是利潤高市場廣的芯片設計和終端應用相關的產業集羣。只不過在與中國直接競爭中發現製造成為了中國的軟肋，才大幅提高了重要性。中國龐大而發展迅速的5g市場配合新能源車、智能物聯網、自動駕駛等已經出現一個大幅度超前美國的新型頂級核心產業集羣雛形，這讓美國真切感受到了被超越的恐懼，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美國會歇斯底里。而海思的芯片設計能力，加上華為的軟硬件協同、5g通訊技術是這一頂級核心產業的基礎，美國發現戰略新興技術面臨落後風險，就動起了歪心思，5g整體技術不佔優就禁你部件，部件補上了就禁零件，零件到芯片，芯片也大部分自研了，最後發現你整個產業鏈中芯片製造還是短板，就用芯片製造的短板拖整個產業後腿，一來分散消耗你研發精力財力，二來浪費你的發展時間，而產業革命關鍵時期，最寶貴的就是時間。芯片製造技術很尖端、很重要，但也沒有那麼尖端，重要很大程度是因為處在這個關鍵節點。相當於那個寓言故事裏一塊馬蹄鐵輸了一場戰爭，芯片製造就是那塊價值連城的馬蹄鐵。

       綜上，美國卡芯片製造，不是衝着一個單一產業，而是利用芯片拖慢中國產業升級技術革命的進程，他知道禁令會逼我們加快自主進程，很可能會使原本佔優勢的企業徹底丟掉市場，不利於本領域企業。這也是為什麼美國半導體協會呼籲解禁，因為確實會沉重打擊美國半導體產業。但美國不在乎，它就是犧牲掉這些企業換時間，光刻機全球一年最高百十億美元的市場，EDA更低，幾年後美國企業可能丟了中國市場，但幾百億卡住中國產業升級5年，間接保住了美國老大地位，這個價值就大了。

 2、為什麼外姿國內擴產和發展國產不矛盾，還能增強我國芯片安全可控。

我國一直強調的目標是自主可控，也就是安全不被卡脖子，是指整個ICT科技產業，並不是單個芯片製造業，芯片製造只是芯片產業中一個環節，在整個科技產業佔比更低。自主可控並不意味着所有環節都需要自己做，那樣不現實也低效。實際只要你有制衡對手的能力，就能達到自主可控，比如日本憑藉一個特種氣體就拿捏了韓國半導體，不過沒限制多久就突破了。自主和可控可以分兩步，自主需要時間長，可控可以更快。舉個例子，假如現在世界芯片50%甚至更高的產能都在國內，不管這些產能是哪國哪家的，美國都不敢跟中國撕破臉，這就是一種可控。因為美國同樣依賴這些產能，半導體建廠週期長，生產設備產能也有限，即使不考慮資金問題，全球年複合增長率也只有5%左右，這麼大缺口短期內無可替代。美國能肆無忌憚的長臂管轄，底氣就在於，美國能通過上游設備卡製造商，逼製造商不與特定企業合作，而我國沒有對應手段制衡美國。順從美國會失去這些特定企業的市場，不順從全停產，當美國通過精確計算把損失份額控制在企業承受範圍內時，企業實際沒有選擇。若國內份額足夠大，美國也依賴你的產能，就有了制衡美國的手段。你卡我特定企業，我就卡出口，都不用明示，出口報關走幾個月程序，或者誰家接了美國訂單，税務、環評、水電消防上門輪流查，先停業整頓等後續通知，再不行水電線路存在安全隱患，斷網檢修十天半個月，政府想拿捏企業有無數種辦法，總之我用不了你美國也別想，你看他還能長臂管轄嗎。所以，在本土形成規模優勢就意味着可控，可控實現了，再追求自主就從容多了。實際自主替代也必須實現規模化才有意義，單純有和量產有質的區別，現在是把順序調換了，先儘量擴大規模滿足迫切需求，再逐漸增加自主替代，目的是爭取更多時間。

       按中芯等廠家的規劃，28nm擴產建設週期大約需要兩三年，因為新設備產能有限，國內還從日韓台等地購買了大量二手設備，以加快建設進程。也就是現在加緊建，三年後才能出產能，這還是成熟的技術。中間國產技術可以逐個導入替換，但過程太複雜，每個技術環節80%成功率，7、8個環節疊加後成功率就只剩百分之十幾了，所以每項技術從試驗枱到小範圍試用，到良率足夠成熟，再到可以放心的大規模推廣都需要極高可靠性成功率，也就意味着需要長時間磨合，所以核心技術自主替換需要耐心，急不來。

    這也是為什麼美國自己有英特爾，對台的控制力又這麼強，還要強迫台積電去美本土建廠才安心。台韓都離中國太近，真的脱鈎了，中國反制不用多費事，只要封鎖了台海，美國就別想用台灣芯片。英特爾技術不差，但產能呢。台積電6成以上的產能供給美國企業，這個缺口不是幾年就能補上的。所以美國不顧成本劣勢，急着逼晶圓廠去美國本土建廠。英特爾是美國芯片製造獨苗，其他芯片企業都是Fabless，英特爾落後三星台積電製程也就一步之遙，現在被AMD壓制很大程度也是因為AMD使用台積電代工，按項的思路，美國要保自己的芯片製造，應該禁止台積電三星5nm在美國建廠，扶持等待英特爾5nm技術成熟，可現實恰恰相反，美國逼台積電、三星去美本土建廠，還提供優惠政策抵消成本劣勢。這説明美國認為本土生產是保障其產業安全的主要因素，而非純粹的美國血統，其中思路值得我們思考。

     所以，我支持國內大力引進外資芯片廠，這與大力發展自主產能毫不矛盾，重要的是要儘快實現芯片安全可控，給國內科技產業補血，不能耽誤產業升級；至於芯片生產自主產業鏈可以稍往後放，也急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