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革命為什麼會勝利？_風聞

　　文 | 劉夢龍

　　今天是黨的百年華誕，從1921年一條遊船上的篳路藍縷，我們這個國家一路走到了現在。而與此同時，除中國以外，整個世界格局，強弱差距和百餘年前變化依然不大，廣大發展中國家仍然倍受落後和壓迫的困擾。今天我們來聊一聊中國革命為什麼能成功。

　　形容中國革命，人們往往喜歡引用毛澤東同志一個膾炙人口的比喻，星火燎原。黑夜中的星星之火，既可以形容早期革命力量的弱小，也暗喻着到處都堆滿了乾柴的舊中國，只需要一點火星，足以引發遍地風煙，邁向革命與解放的歷史進程將不可阻擋。我們站在後人的角度看，中國革命無論面對多大的艱難困苦，始終保持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無論面臨怎樣的強敵圍堵，總能找到生長的方向，前仆後繼，最終匯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這種情形絕非偶然，二十世紀中國革命能夠勝利是古老中國面對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的絕地反擊，自有其歷史的必然性。

　　二十世紀的中國革命既是全球範圍內革命浪潮的一部分，也是深具中國特點的偉大勝利，其天時，地利，人和，皆有其特殊性。不瞭解中國，就不能理解中國革命，而中國革命，又重塑了中國。

　　天時

　　我們先來看天時，二十世紀上半葉無疑是一個特殊的時間點。中國人的二十世紀以庚子國變為起點，即是空前未有的國族危機，也標誌着以英法代表的歐洲殖民列強在東方乃至全球的統治達到了頂點。但隨着列強對舊世界瓜分殆盡，以德日為代表的後發資本主義強國只能以最極端的形式去爭奪霸權，兩次世界大戰先後爆發。以歐洲為中心，舊大陸列強的統治由此盛極而衰，美蘇崛起，舊殖民體系瓦解。這也是二十世紀，全球革命與第三世界國家民族獨立的浪潮大背景，從這個角度説，中國革命的勝利是有其世界歷史進程大背景的。

　　但從另一方面來説，早在十九世紀中葉，中國的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王朝就已經走向了末路。清王朝的衰朽既為列強侵略中國提供了便捷，也自然孕育着時代更替的力量。而由於列強的干涉，清王朝及其之後的繼承者始終衰而不亡，淪為列強在華統治的代理人，各種內外矛盾空前激烈，最終形成了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格局。

　　生命自有其出路，面臨着華夏二千年未有之變，自太平天國、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直到中國共產黨的建立，中國社會固有的尋求變革的力量在一次次碰撞挫折中積累壯大，吸收一切歷史經驗與進步思想，同樣得到了中國歷史上空前的生長。最終形成了以中國共產黨人為核心的進步力量，使尋常的改朝換代與種族革命演變為再造華夏，革新萬物，一掃千年之弊，建立新中國，開啓宏偉壯麗的中國革命洪流。

　　地利

　　二十世紀的全球歷史進程一如毛澤東所説，所謂萬類霜天競自由，雖然民族獨立的浪潮不可阻擋，但像中國一樣完全依靠自身力量實現這個目標的後發國家並不多。眾多的亞非拉國家都在獨立過程中普遍藉助了大勢，往往是通過與舊舊殖民統治的妥協乃至依賴外力所建立的。但不甘心退出歷史舞台的舊殖民力量在撤離的過程中也遺留了許多問題，而依靠外力實現的獨立更會直接導致國家根基的不穩定。比如像印巴分治，像三八線導致的半島分治，像眾多的亞非拉欠發達國家普遍面臨的宗教，民族，疆域劃分等歷史遺留問題。

　　正因此，像中國這樣的獨立自主是難得的，是新中國建立後國家快速發展的重要保障。而這一點就和中國特殊的地理戰略位置有關，也就是和地利是有關的。

　　中國得天獨厚的戰略環境無疑也是中國革命勝利與新中國能夠順利發展壯大成為世界一流強國的重要保障。位於東亞的中國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被整合進近代西方統治秩序的古老大國，距離本身就導致了傳統歐洲列強在遠東地區力量的相對薄弱。自二千年以來始終大一統，人口與國土面積約等於歐洲之和的中國，即使對二十世紀的歐洲列強來説也是一個大到吞不下的獵物，歐洲列強也不會坐視任何國家獨佔中國的巨大利益。

　　於是，一方面是列強在中國既有鬥爭又有聯合，以八國聯軍侵華為頂點，形成了共同宰割中國的局面，另一方面，列強基於貪婪的本性和相互的猜忌，也無意間維持了中國的總體完整。畢竟一個衰退但大體完整的中國所能提供的傾銷市場與原料產出是一個徹底分裂，紛爭不斷的中國所不能比擬的，而中國人民此起彼伏的激烈反抗也讓列強缺乏直接分割統治中國的意願，轉而更傾向於扶植國內代理人，從而使中國得以避免像奧斯曼土耳其，莫卧兒印度那樣被徹底拆分的命運。

　　但這種得天獨厚的戰略環境並不意味着中國就能順利贏來勝利，恰恰相反，正因為中國是這樣一個大國，就註定要麼深陷泥潭，默默無聞，要麼直上雲霄，一鳴驚人，是沒有第三條道路的，分裂不易，獨立更不易。

　　為了要實現獨立自主，中國人民付出的努力也是空前巨大的。近代以來中國最大的兩次危機，一次是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企圖完全佔領並扶植偽蒙偽滿等傀儡政權，徹底分裂中國，一次是美國試圖通過中美通商條約等一系列協定，企圖與國內反動派內外勾結，徹底把中國變成一國獨佔的經濟殖民地。艱難困苦，玉汝於成，這兩次危機也是中國革命最大的考驗與最強力的催化劑，通過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與抗美援朝戰爭，中國人民才贏得了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權力，其壯烈，其艱苦，其強弱懸殊，都是舉世罕見的，而其成果也是舉世矚目的。

　　同樣，就如毛澤東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麼能存在中指出的那樣，中國社會主義革命能夠勝利也和中國作為一個東方大國的特性是息息相關的。近代中國革命無疑是二十世紀全球社會主義革命中最恢弘壯闊的一幕，涉及的土地之遼闊，人口之眾多，鬥爭之激烈都是舉世唯有的。中國近代的反動力量，自滿清，北洋，到南京國民政府不可謂不強大，這種強大不僅是基於他們本身的實力，更是藉助他們身為列強代理人，得以獲得列強支援的強大。

　　這種反動勢力的強大在中國歷史是前所未見的，就像張作霖面對北伐軍的進逼可以尋求日本人救場，國民政府發動內戰則完全依靠美國人的財力，他們能夠鎮壓革命與進步的力量已經可以超出自己本身地盤的極限。但另一面，是他們的力量雖大，根子上説是基於外力的強大，北洋軍閥不過是基於前清遺產和列強扶持的餘孽，南京政府看似是統治全國的龐然大物，卻政不出東南。正因為中國是這樣大，國情是這樣複雜，中國革命才得以在反動勢力的薄弱處不斷發展壯大，最終以農村包圍城市的形式贏得了勝利。

　　也正是因為中國作為大國的特點，舊中國的反動勢力反而成為中國革命力量最好的助產士，他們越反動，越強大，革命的力量要贏得勝利就需要更成熟，更強大。**而一旦中國革命發展成熟，就再也不需要懼怕任何外部的干涉。**這就是為什麼新生的人民共和國可以在朝鮮打贏世界上最強大的資本主義國家率領的十七國聯軍，而像歐洲的希臘社會主義運動，東南亞的印尼社會主義運動，在二戰中也都有聲有色，但戰後面對列強的干涉，孤立無援，自身實力有限，很快就遭遇了挫折。

　　人和

　　但中國革命和其他後發國家的社會主義運動相比，最大的優勢是在人。中國革命能夠勝利，最關鍵的地方始終是人和，是以中國共產黨為代表，中國革命力量的成熟，其關鍵是中國革命的發展適應中國國情，擁有一批堅定不移，用特殊材料製成的革命者，得到了人民羣眾衷心的擁護，走在了一條最適應中國發展的道路上，任何外力都不能動搖這條道路。

　　中國人一直都很推崇人定勝天，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把人的作用往往放在第一位，而在中國革命中尤其是這樣。應該這樣説，中國革命，尤其是中國的革命者是厚積薄發的產物，這有兩個主要來源，中國社會長久的積澱，和積弊到極點的舊中國的深重苦難帶來的鍛鍊與覺醒。

　　中國革命的勝利可謂羣星閃耀，英才輩出，而我們不妨以大家最熟悉的毛澤東同志為例。而毛澤東為代表的湖南人，近代以來就有中國要亡，除非湖南人死絕這樣的説法。湖湘士人是近代中國特別醒目一個羣體，而他們最傑出的代表當然就是毛澤東。天縱之才的毛澤東自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毛澤東的誕生至少要追溯的明末的王夫之等人。明朝滅亡，滿州入主中國，這種不是一家一姓之滅亡，而是亡天下的慘烈，對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震撼是痛入骨髓的。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王夫之，黃宗羲等人把中國傳統的民本主義，社稷家國之辯推到了極致，王夫之毫不在乎的説只要岳飛打贏了金兵，恢復中原，哪怕黃袍加身當宋太祖第二也比靖康之恥，崖山末路強。黃宗羲在《原君》中公然説只為一家一姓打算的極端君權就是天下的最大的禍害。

　　這些思想在整個清朝統治的二百年間如地下野火緩慢燃燒，醖釀着新時代的變革。特別耐人尋味的是，湘軍在鎮壓了太平天國運動後，湖湘士人集團卻集資刊刻一生反清的王夫之全集，之後就是我們熟悉的譚嗣同等人致力於推動戊戌變法，再到武昌首義。整個近代中國，從最初的改朝換代，到後來的救中國，湖湘士人集團始終走在中國革命的前列，前仆後繼，九死不悔，所以才有了那一句，中國要亡，除非湖南人死絕。

　　所以毛澤東的誕生絕非偶然，即使極端保守如舊知識分子魁首的楊度，方向縱然有迷茫與侷限，一生也在追求救國的道路，甚至在晚年都也開始傾向於社會主義。同樣的情形，也一樣發生在東南士人中，以中國革命先行者孫逸仙先生為代表的兩廣，八閩，江浙等中國東南地區的先進分子，最早接觸了西方先進的知識，也遭遇了清末以來席捲東南的一系列外國侵略，親身感受了列強自海上而來的喪權辱國，也是晚清以來中國社會最為進步精華的所在，自然也孕育了最致力於實現中國邁向近現代的革命者。

　　在西方列強侵略中國的同時，也把近現代的知識，技術傳入中國，也在這個過程中，使全中國的先進分子，從西北到東南，不分南北，無論民族，無論貴賤，都實現了啓蒙，最終形成了救亡圖存的共同渴望。這種共情，這種規模，這種深度都是空前的。真正團結的中國，進步的中國，一個完整嶄新的中華民族就是這種啓蒙中誕生的。

　　自洋務運動以來，中國一次次的近代化嘗試，固然都失敗了，卻都保留了下一次更加熾熱燃燒的火種。這種技術進步，社會變革帶來的總體覺醒，經過晚清到民國半個多世紀的發展，到五四運動前後，已經為中國革命的發展儲備了巨大的人才基礎。而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一代人，則是整個中國社會三百多年積澱的精華，中國早就為這場革命準備了很久很久了。

　　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揭破了列強文明的假面，連翻譯過天演論的嚴復都驚訝於西方列強的野蠻與瘋狂，向英法學習的幻夢在中國最先進的一批人眼中已經破滅。在這樣的時刻，十月革命一聲炮響，蘇聯橫空出世，馬克思主義的主張和列寧領導下俄國對共產主義的偉大實踐傳入中國，就必然要在中國社會迎來一場深刻的變革。

　　而在另一面，1840年以來，中國社會已經走到改朝換代，積重難返的局面。像清朝中葉以來的棚户，流民，土客矛盾，導致了無數次衝突，起義，像南方的太平天國，北方的義和團都可以稱為席捲天下。一邊是傳統社會的崩潰，傳統農村經濟在列強傾銷下走向瓦解，一邊是弱小的民族資本主義在列強的壓迫下勉強發展，社會在艱難中積累着一點點進步。整個中國社會都在呻吟，都在渴望變革，又都飽經苦難的歷練，真正可以説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除了帝國主義的鐵鏈，沒有什麼好失去。

　　很少有像中國革命這樣堅決而慘烈的，但不可能不反抗。三十年代，四川軍閥混戰下，農民的税金都收到了1960年，從1930年到1936年，六年時間，長江，黃河爆發了三次全流域水災，災民以千萬計算，閩中兩個縣都能養一個軍閥四個旅的部隊。自清王朝滅亡之後，這個國家長期處於戰亂，水旱，疫病之中，從西北的農民，到兩廣的客家人，凋敝的社會到此充滿了反抗的薪材。這種情形，使得上與下最終團結起來，社會的每一個階級最後都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除了最頑固，反動的一小撮外國代理人，就連民族資本家都爭先恐後的投入社會主義革命試圖挽救自身，這種情形，在中國革命之外是很少看見的，而這種環境下，中國革命也註定是要勝利的。

　　理想與務實

　　但我們更要看到，人和是不脱離天時與地利的，中國革命關鍵是對中國自身特點的改造與適應。中國革命有幾個突出特點，核心構架上高屋建瓴，一開始就是以世界上最先進的理念和最適應工業化大生產的標準建立的，另一面是在實務層面的務實，始終緊貼中國較為落後的發展環境，一步步從落後走向先進。

　　在中國革命中同時充斥着土氣和洋氣兩種情形，**不土氣，就不足以腳踏實地的解決中國作為一個後發國家，實現現代化的任務，而不洋氣，沒有社會主義的崇高追求，就不能以高度理想主義的情懷去坦然面對奮鬥與犧牲。**中國革命本土化的過程，是在不斷鬥爭中，在沒有人走過的道路上獨立探索出一條道路，以共產黨人為核心，重新塑造整個社會精神，重振勇氣，提升信心，探索適合自己國情的的方式方法，最終實現國家現代化的過程。也正因此，任何試圖把中國共產黨這個核心剝離出當代中國的企圖都是不可能的。

　　一轉眼，中國共產黨已經走到了一百年華誕，自一八四零年以來，中國人民的奮鬥也走過了三個甲子。在如今這樣的時刻裏，我們不應該忘記過去所遭遇的苦難，更不應該忘記曾經為實現今天的美好生活而奮鬥犧牲的先輩，而最不應該忘記是我們成就這一切的初心。**在困難的時候，我們要看到成績，看到光明，要鼓起我們的勇氣和信心，**而無論有多大的困難，我們都要為人民的利益，中華民族的復興，堅持下去，一直到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