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星:信息社會的共產主義雛形 | 二、工業社會的遺產——資本主義_風聞
金耀星-2021-07-06 16:07

本系列文章發表後,有朋友或讀者反饋(都是圍繞美國的):1)要想實現共產主義,首先要考慮的是能不能全面超越美國,“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解放無產階級自己”,否則就買免談;2)在西方國家,共產主義有被認為是邪惡的,中國應進一步淡化意識形態色彩,這樣才能讓中美“戰略競爭”發展成為“良性競爭”。
在此,我想先回應幾點:1)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的命運如何,不在於其他人怎麼説,甚至也不在於其他人怎麼做,資本主義的命運是由其內在因素決定的。本質上説,源於工業社會的、擺脱不掉路徑依賴的資本(特別是壟斷資本)的逐利本性及其無止境的蔓延,決定着資本主義過去、現在和未來。資本主義是它自己最大的掘墓人,是共產主義的母體,而共產主義則是資本主義的胎兒;2)在西方,即使共產主義≈邪惡(其實我並不認為如此,即使有一部分國家如此,也主要受蘇聯模式的影響),那就怎麼説都無所謂了,也許最終物極必反,根據筆者長期與西方老外打交道的經驗,主張“中國威脅論”的原因,共產主義的標籤只是其一部分,而且並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更多的是政治、經濟因素——俄羅斯改旗易幟了,不一樣被認為是“邪惡”的嗎?3)更重要的是,筆者作為長期研究信息通信產業的學者,無意寫政治外宣,主要是想着重從生產力(特別是信息生產力)發展的維度,論述信息社會形成共產主義雛形的技術、經濟客觀邏輯,講“初心”只是一個引子。
(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歷史性事件——《巴黎協定》
有一事件,在普通讀者眼裏或者不起眼,或者看不太懂,但在筆者看來,卻具有極為重要的里程碑意義,那就是——《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
2015年11月30日至12月12日在法國首都巴黎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獲得了全世界的高度關注。就在不到一個月前(2015年11月中旬),巴黎發生了舉世震驚的恐怖襲擊事件,傷亡了幾百人,應該説恐怖威脅並沒有完全消除。但包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內的195個國家的領導人,以及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等國際組織的領導人仍然按期出席了大會開幕式。會議通過了經歷了20多年艱苦談判和曲折的、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巴黎協定》。
當時的評論紛紛認為,《巴黎協定》的簽署與生效彰顯了中國在當今世界的影響力和領導力。然而,不為大部分人所意識到的是,這更意味着:世界從此將在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的影響下,發展模式產生根本逆轉,整體上結束工業社會的發展模式,加速進入信息社會。即今後全人類作為一個整體,其發展方式,將從工業社會的以過分消耗自然資源和污染環境的、以要素投入為主的外延式發展模式,轉到信息社會以創新、效率提高和智力投入為主的內涵式發展模式。
《巴黎協定》談判的最大困難在於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關於“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的分歧,即發達國家強調的是單純減排,其直接結果將是阻礙發展中國家的發展,而發展中國家強調的是自身的生存權和發展權,強調的是發達國家的責任。由於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在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煽動下,中國的處境曾經一時很被動。《巴黎協定》的成功簽署,與以中國為主的發展中國家既堅持原則、又妥協讓步的策略不無關係。有評論指出:在談判過程中,中國“難以置信”的轉變,確實“功不可沒”。問題是:中國做出巨大讓步的根本原因什麼?是來自於外部的壓力嗎?不!事實上,中國的讓步,與其説是來自於外部的壓力,不如説是來自於中國自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內在動力,以及來自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國際責任。
去年(2020年)12月,習近平主席代表中國政府在聯合國氣候峯會上進一步鄭重地向全世界承諾,到2030年,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要達到峯值(碳達峯);到2060年,中國要完全實現碳中和。這個目標的實現過程,將會長期伴隨我們的工作、生產、生活。
2009年哥本哈根會議,我國曾經承諾,到2020年單位GDP的二氧化碳排放下降40%—45%,但這僅僅是“相對指標”。而我們承諾的雙碳目標,是“絕對指標”。
要知道,我們現在的碳排放量佔全球的28%,還沒達峯,經濟規模佔比(注:2020年我國經濟總量佔世界經濟比重達到17%)遠遠小於碳排放量的佔比,説明我們的經濟發展質量不夠高,單位GDP的能耗比歐美高很多。承諾雙碳絕對指標,顯示了中央的堅強決心:“雙碳目標”既是壓力也是動力,將倒逼整個經濟的升級。
儘管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台後宣佈退出《巴黎協定》(美國退出氣候變化公約的談判已不是第一回了,凸顯了美國的沒落和不負責任),但除美國的所有國家均宣佈維持對《巴黎協定》的承諾,足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是國際潮流。
既然工業社會整體上行將結束,信息社會全面、加速到來,那麼伴隨着工業社會產生的資本主義制度,其命運會如何呢?
(二)關於《共產黨宣言》的故事
儘管資本主義有曾經的和現實的罪惡,但無論如何,資本主義作為一個財產不公平的社會,相對於以往的身份不公平的社會,是有巨大進步的。就在資本主義還在鼎盛時期,還遠未發展到帝國主義的沒落時代時,1848年,馬克思、恩格斯這一對30歲、28歲的年輕人,發表了著名的《共產黨宣言》,預言了資本主義及其掘墓人——無產階級的命運。
關於《共產黨宣言》在西方的地位,可以講這樣一個故事:經歷了二次世界大戰,美國的企業家發了財,但是這些企業家生意做到一定程度發現:他們失去了做企業的所有意義。因為他們覺得所有的文明和企業的關係喪失了。為了補這一課,重新審視文明,幫助這些企業家重新認識做企業的意義,1950年代初,美國芝加哥大學決定出版一套他們認為是經歷過整個西方世界(從古希臘開始,到二次大戰後)、影響西方各個層面發展的、一流思想的著作,全部是經典,大致一卷以一個人為主,或者2-4人共享一卷。1954年出了第一版(共54卷),這套書就叫:《西方世界的偉大書籍》(《The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1960年第二版時約60卷)。他們不敢説這些書是全世界的偉大書籍,估計至少還要顧忌東方還有一個有5000年文明史的中國,儘管中國當時還比較弱(不知道當時的朝鮮戰爭對此是不是有影響)。這些經典作家(共70多位)有:荷馬、亞里士多德、柏拉圖、牛頓、黑格爾、達爾文、……等等,當然還有馬克思、恩格斯,最年輕的作者應該是弗洛伊德。馬克思的作品共有兩部:《共產黨宣言》、《資本論》。——這就是《共產黨宣言》、共產主義在西方的地位。
關於《共產黨宣言》的內容,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了,建議大家熟悉如下兩個原理,即“兩個不可避免”原理、“兩個決不會”原理:
(三)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兩個不可避免”原理
這個原理説明: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必然代替資本主義。簡單理解就是:資本主義必死**。**
《共產黨宣言》論證的“兩個不可避免”原理是:“隨着大工業的發展,……,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也稱“兩個必然”)。從將近200年的實踐來看, 基於生產社會化與資本私人佔有的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即馬克思主義所揭示的工業社會/資本主義本質的核心邏輯)依然成立,即隨着工業化大生產自動化程度的不斷提高,作為工業勞動者的人不斷被邊緣化,生產從為人謀福祉的手段變成了奴役人的工具(或稱人被“異化”)。近年來,在生產領域以及部分服務領域,有機器人取代人工的趨勢,甚至有智能機器人取代白領(如記者、甚至金融分析師)的報道。儘管馬克思,特別是凱恩斯之後,資本主義有了很多改良,但是它的內在危機始終是存在的。甚至通過科技、資本市場的手段還放大了。
長期以來,資本主義的發源地——歐洲,連同日本,經濟低水平徘徊。2008年發生的,號稱是19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大的經濟危機,發源於美國,波及世界,使世界經濟在掙扎、徘徊中前行。關於這場經濟危機的起因,説法很多,但有一種看法是比較一致的:那就是資本的貪婪!這種貪婪,和馬克思所描述的資本貪婪是一脈相承的。
爆發於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更是進一步造成了更大的經濟危機,引發了社會危機,甚至政治危機。無論新冠的發源地是哪裏,從一開始的西方的控疫決策,到現在的疫苗發放的全過程,無不可以看出資本利益最大化的身影。對比中國的“這邊風景獨好”,一個是“以錢為本”,一個是“以人為本”(人無論老幼、無種族區分),高下立判!
全球化以及信息化、數字化、人工智能等科技手段,對於西方世界來説,是通過資本手段放大貧富差距,向發展中國家轉嫁危機。而對於社會主義中國來説,則意味着向高度內涵式發展方向轉變(雙碳目標是最明顯的例證),其發展成果,已通過全面脱貧攻堅戰惠及了全國,並將通過“一帶一路”惠及全球。
上述結果,從表面上看,與一系列的政治、戰略決策有關,但實際上,我們不得不深究制度等深層次的原因。回顧黨的百年曆史,開始於一百年前(1919年“五四運動”)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具有帝國主義時代的國際性。聯繫到我們面臨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不得不感嘆:歷史有多麼驚人的相似性。
(四)資本主義為何“垂而不死、腐而不朽”?——“兩個決不會”原理
簡單理解“兩個決不會”原理就是:在條件成熟之前,資本主義決不會會輕易死去,共產主義決不會輕易出現**。**
在上個世紀(20世紀),人類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第一次世界大戰誕生了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社會主義國家增加了一個數量級。“第三次世界大戰”雖然沒有爆發,但實際上可以説已經結束了,這就是冷戰。蘇東易幟表明:不屬於馬克思主義的核心原理的、蘇聯式的政治上專制、經濟上僵化的社會主義,沒有競爭力。
這就引發了為何資本主義“垂而不死、腐而不朽”並似乎有所發展(或者説“迴光返照”)的問題。關於答案,有很多種説法,如:科技創新、制度創新(包括緩和社會矛盾的制度)、經濟的全球化等等。直接回答資本主義延續原因的問題,不是本文研究的重點。只需指出的是:1)蘇東易幟,不能説明西方模式是“終結歷史”的永恆,只能説明社會主義自己走一段了彎路;2)在與社會主義制度競爭的過程中,不能排除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隱含着共產主義的萌芽。
馬克思主義預言了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宿命,但並沒有明確指出其滅亡的形式和過程。事實上,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第一個再版序言(即24年後的1872年的德文版序言)中就指出:“……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説的,隨時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社會主義發展的曲折歷程,並沒有改變馬克思主義的核心原理。
在《共產黨宣言》發表11年以後,馬克思在1859年著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提出了“兩個決不會”:“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係,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裏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
根據上述“兩個決不會”原理,資本主義在其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之前,是決不會滅亡的;共產主義在其存在條件成熟之前,是決不會出現的。
既然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的過渡是一個長期的、逐漸演變與替代的過程,則最終資本主義滅亡的形式問題(即是不是以革命形式),就沒有討論的必要了。資本主義的滅亡,即使是以革命的形式,也不一定是暴力革命的形式;即使是以暴力革命的形式,在戰爭手段以網絡戰、信息戰為主的今天,也不一定是流血的形式。
如果我們一定要談革命的話,那不妨關注:正在悄悄發生並快速發酵的信息革命。
(敬請期待下文)
(原文2021年6月24日首發於微信公眾號《信息社會》)
(作者簡介:金耀星,數字經濟學者,中國聯通研究院管理諮詢委員會原秘書長、高級經濟師、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碩士、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碩士,瑞典皇家工學院(KTH)訪問學者;中國通信學會會士;擔任全球移動通信協會(GSMA)政策組專家近10年;長期從事信息通信產業發展戰略與政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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