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本不該被遺忘的屠殺_風聞
西方朔-2021-07-08 17:29
一玶海岸 07-07 17:39 投訴閲讀數:71萬+來自專欄:新馬分家系列共15篇a
1942年1月31日,馬來亞戰役已接近尾聲,戰況對大英帝國陸軍極為不利。在馬來亞半島最南端的柔佛州,橫跨柔佛海峽的大橋已被退卻的英軍炸燬。
民眾們聽到終夜大炮聲隆隆不息,傳言乃是英軍自開大炮,攻毀柔佛埠諸巨屋。英軍在三巴旺軍港內尚存十個貯油池,為避免落入敵手,則放火焚燒,一時間濃煙滿空。
就在這一天,市中心的怡和軒俱樂部外卻突然聚集了上千名華裔民眾。
這幫人雖然衣衫襤褸,面容慘淡,每個人卻都有一雙清亮無暇的眼睛,瞳孔中亦煥發出熾熱的神采。
這是一羣愛國抗日青年,其中不少人是馬來亞共產黨成員,就在不久前還是英殖民政府的階下囚。現在大兵壓境,英國人決定將愛國華裔們組織起來,發給他們一千枝槍,令往守前線充當炮灰。尤為可惡的是,居然還敢恬不知恥的讓這一千位戰士每人交款四角,作起身費。
這些未來的抗日英雄們此刻來到怡和軒,目的是為了求見居住在此地的一位老者,請求他資助四百元。
這位老人就是陳嘉庚,今日之年輕人可能僅聞其名,未知其績。
陳嘉庚是華僑中第一等的人物,在南洋開辦實業,又在各地大興教育,為中華民族育才。先後創辦新加坡華僑中學、中國的集美大學和廈門大學,至今依然被稱為校主。
在抗日戰爭期間,組織東南亞華僑為國捐款,支援抗戰,立下極大之功勳。被主席親自贊譽之為“華僑旗幟、民族光輝”。
其一生立德立功立言,功業之輝煌,可説是歷代華僑之首。

可是此刻,望着眼前這上千雙清澈的眼睛,老人卻沉默了。
日本人可恨,英殖民者尤為可惡。
他説:“餘方知給槍之事,由是餘乃決意離新加坡,蓋欲表明不贊成華僑武裝,助英政府之事。”
“此等烏合之眾,絕對無絲毫效力,而英兵至少尚有五七萬人,何須派此絕未訓練之華人往前線。不但此一千人將就死地,敵人入境必因此多殺許多華僑。英政府此舉,最為狡猾殘忍,實可痛心。”
“緣兩三天來,見政府之舉動,已知其無意死守新加坡,總督雖勉強解釋,而不明言,然吾等已明白,確知其不久即將放棄矣。”
不幸被陳嘉庚一一料中。
毫無鬥志的英軍在守軍人數佔優的情況下決定向日本人投降,創造了“英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災難,也是最大規模的對敵投降。”
這支由華社組織的星華義勇軍,在新加坡西北部的裕廊-克蘭芝防線上,正好迎頭遇到剛剛擊潰了澳洲軍團的日軍精鋭。
據史料記載,這批華人民間武裝給日軍制造了新加坡戰役中最大的傷亡,成為了當地的傳奇故事,也一度成為英勇善戰的代名詞。
他們英勇善戰,直至最後一刻,最終全軍覆沒。
在日本人佔領新加坡後,因為南洋華人長期支援抗戰,也為了清除華人抗日力量,發動了慘無人道的肅清大屠殺。
由於種種原因,這是一場幾乎被世界遺忘的大屠殺。
一、不該被遺忘的大屠殺
注:由於對屠殺歷史的記錄是一件極為嚴肅的事情,本人不敢隨意添加情節。故本章節內容完全以相關正規史料為主,在可讀性上可能差強人意。
(一)始作俑者
根據英國人C.M.Turnbull所著《現代新加坡史(AHistory of Modern Singapore)》記載:
“山下奉文以疲憊之軍佔領新加坡後,非常希望避免游擊隊襲擊自己手下那隻已經筋疲力盡的隊伍,因此下令立即徹底清除抵抗力量。”
“辻政信受命負責這次行動,這昭南警備司令河村三郎(Saburo Kawamura)少將和昭南憲兵隊隊長大石正幸(Masayuki Oishi)大佐受命共同實施“對懷有敵意的華人的嚴厲懲罰”。”
魔鬼參謀辻政信
“辻政信接到的命令是,要“嚴格遵守軍事法的規定和精神”形式,但法條中的指令並不清晰,其結果是出現了一場大屠殺式的肅清行動。”
請大家記住這些惡魔的名字:在日軍高級軍官中,時任第二十五軍軍團長的山下奉文中將,負責戰略策劃的參謀辻政信大佐、河村三郎少將和大石正幸,以上四人要為實施肅清大屠殺負主要領導責任。
(二)檢證和屠殺的歷史記錄
日本人從中國東北開始,一路殺到南洋,對於有組織性地搞屠殺經驗豐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日本人稱之為“檢證”,檢查證實可疑分子。
“為了一網打盡所有可疑分子,所有年齡在18-50歲的華人男性都要自備一星期乾糧,到檢證營地報道。憲兵隊挨家挨户搜查,用刺刀頂着適齡的華人男性出來,有時候額帶走女人、小孩和老人,把他們通通趕到5個主要營地。在那裏他們被憲兵隊挨個盤查。憲兵在帶着頭罩的奸細的幫助下,把那些據説為反日分子的人抓出來。
這些檢證營地裏並沒有什麼統一遵循的制度、章法和組織形式。大多數憲兵都是狂妄無知的預備隊隊員。他們其實並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麼,而且也只會講日語。有些集中營地相對而言還比較有效率,送走了被抓來的女人、小孩和老人,挑出了那些曾積極參加抗日活動的華人,然後就放走了其他人。
但在其他營地,成千上萬的華人被羈留在這裏長達一星期,就擠在露天的空地上,沒有食物、水和遮風擋雨的地方,還經常被踢打,受鞭撻。
憲兵們很多都極度仇華,因此隨心所欲折磨被拘押者。在有些地方,他們抓住所有華人學校的老師和記者,還有新近從中國來的人。有時候他們把所有的海南人都抓起來,因為共產主義在這個社羣中相當盛行,有時候又抓捕所有身上有紋身的人,因為這些人很可能是某個幫會的成員。而在另外一些地方,他們又把穿着講究,或者帶着眼鏡,或者有英文名字的人跳出來,有時候甚至把原來曾在歐洲裔家庭中做工的僕役也統統抓起來。
通過盤查檢證的人會得到一張用中文寫着“已驗”的良民證,或者在手臂或衣服上被蓋上一個圓形的油墨章,他們必須費心在此後幾個月裏保護好這個章。”
而那些不幸被跳出來的人則會被蓋上三角形的章,從營地被帶離。有些人進了監獄,但大多數人被用繩子捆在一起,或者用船運出海,在絕後島(今聖淘沙)附近被扔進海里,或者被從樟宜海灘往海里趕,被機槍掃射致死。在東部郊區實乞納(Siglap),緊隨肅清行動來的是一場大規模的屠殺,有好幾百人被處決。
(三)李光耀的陳述
李光耀是肅清大屠殺倖存者中名氣最高的人,他曾多次在不同場合回憶自己差點喪命的經歷。
他在個人回憶錄的“逃出檢證關”一章中寫到:
“日本兵離開我家之後不久,便傳來消息説,日本人要所有華人到惹蘭勿剎運動場集中,接受檢證。我看到李紹茂和他的家人離開,認為自己也跟着去方為上策。如果我隨後被日本憲兵發現留在屋子裏,一定會受到懲罰。”
“於是,我和忠佑(他家的園丁)一起到惹蘭勿剎運動場去,碰巧忠佑和其他人力車伕同住的“估俚間(苦力宿舍)”就在鐵絲網圍籬之內。幾萬户人家擠在這一片小天地,所有出口都有憲兵站崗。憲兵身邊有幾個平民,他們可能是本地人,也可能是台灣人。”
“我在忠佑的小房間裏度過一晚,便決定到出口處,接受檢證後出去,可是執勤的日本兵揮手要求我同一羣華族青年站在一起。我本能地覺得不對勁,於是要求日本兵准許我回到估俚間收拾我留在忠佑房間裏的東西。日本兵答應了。”
“我回到忠佑的小房間,又躲了一天半,才試着從同一個檢查站出去。這一次,我竟莫名其妙地平安通過了檢查站。
日本兵在我左手臂和上衣前面,用膠印蓋上一個檢字,意思是檢查過,可以出去了。我和忠佑一起回家,不僅送了一口氣,我是有理由感到寬慰的。”
“我永遠不明白,關係到一個人生死的事,居然在那麼反覆無常和漫不經心的情況下敲定。我僥倖逃過日軍的檢證行動。這個行動是策劃馬來亞戰役的日軍參謀遷政信中佐(中校)下令採取的。他事先徵得日軍總司令山下奉文將軍的同意,對新加坡華人籌款支援中國抗日並抵制日貨加以懲罰。
**在檢證行動中,受害者的受難情況,我們所知道的往往簡單零星。**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通過的檢查站,那些被隨意拉走的華人,過後被送到維多利亞學校的操場,扣留到2月22日。他們雙手被反綁,由四五十輛各種各樣的羅釐載到丹那美拉勿剎海灘。”
“這裏靠近樟宜監獄,離東海岸大約10 英里。他們下車後,被綁在一起,日本兵強迫他們走向海面。當他們往海面走時,日本兵便用機關槍向他們掃射。為了確定他們已經死亡,日本兵還用腳踢、用刺刀戳每一具屍體,以及採用其他殘暴的手段。他們不打算埋葬屍體,任由海水把海灘、上的屍體衝上衝下,聽其腐爛。幾個奇蹟般逃出的人,向人們描述了他們逃出鬼門關的驚心動魄的經過。”
關於這一段差點喪命的經歷,李光耀還有自己口述歷史版本,看視頻。
(四)林金山的陳述
“我被扣留在歐思禮坡(憲兵隊的大牢之一)兩次。第一次在1944 年1 月,時間是兩個星期;第二次在1944 年2 月…他們用繩子鞭打我,用腳踢我,粗暴地對待我。
“我昏了過去,直到有人往我臉上潑水才甦醒過來。我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長6米寬4米的牢房裏,牢房裏大約有30個男女。
“牢房一角有個抽水馬桶。那是個蹲式馬桶,水是來自高過人頭的水箱。我們不斷抽水,以便從廁盆出水的地方接裝‘清潔’的水。我們喝的和盟洗用的都是這樣的水。患病的話會被送到什麼鬼地方,誰也不曉得。同房的一個婦女來月事,叫人受不了。
“我們吃的是用舊煤油桶裝的跟爛菜一起煮的稀粥。它使人想起餵鴨子。我吃不下,一吃就吐。
“我們一律得蹲下來,沒得到看守許可不能換姿勢。他們是本地小夥子應徵當看守,日本人訓練他們待人要殘酷。
“一天來了個斷了腳的印度老人。他坐不住,只能在地上爬,拖着受傷的腳。一個年輕的看守軍補(日本人在本地招的看守)折磨他,把一根木棒扔在地上,他必須痛苦地爬上前撿起木棒,還給軍補。這樣的折磨一直繼續下去,直到印度人痛得幾乎暈過去。
“被扣留的人當中有個高頭大馬的潮州小夥子,十七八歲,為人樂觀。他原是個軍補,逃跑後給逮着。一天晚上,憲兵隊把他赤裸裸地吊在天花板上,雙手反綁,繩子繞在橫樑上,讓他的腳稍微離開地面。不時可以看到他拼命地伸長腳尖踞地,設法減輕雙臂的負擔。
“他們吊了他一整晚,不讓他吃喝。他用粗話高聲叫罵,用潮州話罵日本人。
“第二天早上,一個憲兵用藤條鞭打他的背,喊聲和罵聲逐漸變小變弱,成了哀號和呻吟。持續了幾個小時後,連哀號和呻吟也越來越弱,最後靜了下來。他死了,還吊在我們面前一段時間。這是給軍補看守和我們的警告。
“有一回憲兵用水龍頭向一個男人灌水。肚子灌得脹鼓鼓的之後,行刑者就跳起來坐到他肚子上,那人嘔吐昏迷過去。
“每天早上我們一聽見橐橐的靴聲由遠而近時,就渾身哆嗦。那就是説有人會受到拷問。一些人一去不回。
“我是在地位最高的台灣聯絡官説情下獲釋的。
“我在監獄內外看到了日本人的本性。文明禮節,90度鞠躬全都是表面文章。他們骨子裏是禽獸。同盟國的勝利拯救了亞洲。”
二、被屠殺人數統計
前幾年有個公知編排的惡毒段子,大意是説中國天天扯南京大屠殺,批判日本首相祭拜靖國神社。但大屠殺受害人數只給了一個30萬的虛數,而做事情認真不苟的日本人卻將陣亡將士記錄的清清楚楚放在靖國神社紀念。
簡直是放你孃的狗屁。
原因是日本人在屠殺時的一絲不苟和專業,在世界各地統計日軍屠殺人數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蓋因為日軍在屠殺時輕車熟路,不留證據。秘密屠殺的比例極高,很多人是到最後時刻才明白自己的命運,就此闔家遇難的場景比比皆是,絕大部分受害者連屍體都找不到。
精確無誤的統計,從而何來?
對於遍佈南洋各地的屠殺也是如此,日軍在馬來半島、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都曾經大肆屠殺當地華裔,但絕大多數至今也無法完全統計。
而肅清大屠殺的遇害人數統計,由於當地華裔眾多,政府重視,歷經多次修正,在東南亞各國中已算是最精確的,也只能精確到十萬這種級別。
(一)第一次非官方統計
1945年日本天皇正式通告投降後,正在爪哇島瑪琅鎮上隱居躲避日本憲兵搜索的陳嘉庚,立即以南僑總會會長身份發佈通告,請華僑清算損失。
南僑總會戰後通告第一號
“南洋各屬不幸淪陷敵寇三年餘,生命財產損失慘重,尤以馬來亞新加坡為甚。他如緬甸菲律賓華僑較少,然地當戰區,損失必更酷烈。至於爪哇僑胞,遭難雖次,但既受土人搶殺,覆被敵寇劫掠物資,幾至竭澤而漁,工廠沒收或拆毀,略有聲望僑胞,多遭拘禁集中營,酷虐待遇,苦不忍聞。其他僑眾,雖獲些少自由,然拘捕任意,朝不保夕,一入囹圄,釋放無期,酷刑虐待,非死則傷。
至於僑胞慘被敵寇酷刑虐殺,迫取金鑽,掠劫貨物,應當嚴懲報復,及請追回,或求賠償。各處僑領宜速組調查委員會,呈請中外政府,務期達到目的,此為戰後僑胞首要之任務也。此布。”
根據新加坡南僑總會的第一次不完全統計:
新加坡市區內被害人數二千四百九十三名。又市外被害人數一千七百九十五名,然尚有一部分未報,因多在偏僻地方,大約至多不上一千名,共計約二千數百名。市區內外二條合計約五千名。又受非人道酷刑者三百九十三名。
財產損失個人方面,叻幣一千一百七十八萬一千四百元,又日軍用票一億四千六百九十四萬八千元。又商店方面,叻幣共五千五百八十三萬六千八百元,又日軍用票一億二千三百八十七萬四千元。合計叻幣六千七百六十一萬八千二百元,日軍用票二億七千零八十二萬二千元。
**但關於人命損失,決不止此數。**據政府諮詢局報告,失蹤及死亡者三千餘人。合計之亦不過七八千人,與前所傳數萬人相差甚巨。雖前者系屬風聞,然調查未周,或全家遭難或被難者原屬單身,或大人被難只餘童稚,均無從填報,或認為無甚用處,不欲填報,故遺漏自所不免。至財產損失,亦有以為賠償無望,而軍票已成廢紙,不肯費手續填報者亦屬不少也。
又據諮詢局報告,一九四二年二月十八日至廿二日“大檢證”之役,全坡失蹤者二千七百廿二名,該局負責人稱必不止此數,而望市民復往投報,蓋定有不欲報,及乏人可往報,以及不知往報者,當然不少也。
至當時被檢去之人,據確實可靠消息,概被敵寇殘殺,有林崇鶴君之子失蹤,要求台人黃堆金(為敵走狗最有勢力者)代為尋覓,據言“無希望,昨天亞歷山大地方,槍斃六七百人,巴實班讓亦槍斃三四百人云。”亞洲保險公司經理李亮琪君,被敵拿去,其汽車為敵軍官取用,其車伕爪哇人仍為服務,言親見被檢去之人,每日上午運四貨車,下午亦四貨車,每車約五六十人,在丹戎百葛海邊槍斃落海,如有浮水而未死泅近岸邊者,再用鐵槍刺殺,計三天約殺死千餘人。伊所駛汽車,即敵寇監刑者所用。然慘殺之次日,伊恐懼過甚,幾不能司機,敵人乃命將汽車停歇於廿二號貨倉,其他如運往加東及淡申律槍斃者,亦有人見之。至柔佛,僅柔南一部分華僑僅數萬人,而調查所得,被殺者即有三千二百九十九人。
(二)70年代調查結果
《現代新加坡史(AHistory of Modern Singapore)》成書於1977年,此時距離遙遠的日據時期已近30多年。
盟軍戰爭的檔案陸續解密,新加坡東海岸等地組屋工地也時不時傳出挖出萬人坑的消息,加上自1965獨立以來政府的資料收集,讓作者C.M.Turnbull對於肅清大屠殺的遇難人數又有了新的認知。
但是C.M.Turnbull作為一個英國人,看問題和著史依然採用西方二戰以白人為主的敍事。對於日據時期的罪惡,眼光依然較為狹隘,主要在樟宜監獄對於戰俘的虐待,以及泰國緬甸邊境死亡鐵路等,對於受害者以華人為主的肅清大屠殺和遇害人數,簡直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在日軍佔領後的頭兩個星期裏,死於大屠殺的華人到底有多少,其確切數字已經無法知道。日本方面後來承認殺害了5000人,**但實際數字可能接近2.5萬,許多華人估計得數字更高。**大屠殺的情況一直是機密,這場災難的規模之大,直到二戰結束才曝光。”
(三)李光耀回憶錄記載
李光耀回憶錄上冊(1923-1965)成書於1998年。這本書回憶錄由李光耀從1995年開始着手親自撰寫英文原稿。
在資料收集方面,集中了《海峽時報》和《聯合早報》的各大編輯及精幹工作人員,先後取材於兩份報紙的資料檔案庫,新加坡國家檔案館,國立大學圖書館以及國家圖書館,甚至還翻看了英國倫敦國家檔案局。幾乎集中了整個新加坡在文史研究和資料收集領域的最強力量,有很強的史料價值。
關於日據時代,一共分了三個大章進行詳細描述,其中對於遇難者人數估算如下:
“日本人承認他們在1942 年2 月18 日到22 日的檢證行動中,殺死6000名年輕華人。戰後,新加坡中華總商會的一個委員會在實乞納、榜鵝和樟宜發現和挖掘了許多大墓坑,結果估計遭日軍殺害的華人,多達5萬到10萬之眾。”
“1942 年2月18日,日本人張貼布告,並派遣士兵到市區各個角落通過揚聲器通知華人,凡是年齡18 歲到50 歲者,必須到五個集中地點接受檢證。令人膽顫心驚的憲兵還揮舞刺刀,挨家挨户地把不聽命的華人趕到上述地點,連婦孺和老翁也不放過。”
“然而戰爭結束後的半個世紀以來,歷屆日本自民黨政府、日本各政黨的多數領袖、多數日本學術界人士以及幾乎所有日本媒體,都選擇閉口不談這些邪惡行徑。**他們跟德國人不一樣。他們希望隨着幾代人過去,世人會把這些罪行忘得一乾二淨,日本當年的所作所為會埋在塵封的記錄裏。**但是,當他們拒絕向中國和韓國這些鄰國承認這些行徑,拒絕向菲律賓和新加坡這兩個蒙受苦難最深重的東南亞國家承認這些行徑時,人們不能不擔心他們可能會重蹈覆轍。一直到1992 年非自民黨政府上台時,才有一位日本首相細川護熙對日本過去的行徑表示毫無保留的道歉。”
三、惡魔的結局
(一)二戰後的戰犯懲治機制
1943年,美國、英國、蘇聯和中國就在莫斯科會議上通過了一項宣言,宣佈它們打算在"與投降和解除武裝有關的事情"上"共同行動"。同年,盟國還設立了聯合國戰爭罪委員會(United Nations War Crimes Commission),負責收集有關軸心國戰爭罪行的證據。收集日本戰犯的任務由中國牽頭,1944年在重慶成立了UNWCC小組的執行委員會。
1945年7月26日,盟軍通過發表《波茨坦公告》要求日本投降,宣言中明確指出,投降後"嚴厲的正義"將"伸向所有戰犯"(“stern justice” would be “meted out to all war criminals”)。 1945年9月2日,日本接受了《波茨坦公告》的全部投降條件,包括對戰犯的懲治要求。
戰爭罪審判是盟國為伸張被屠殺人民的正義,懲治戰爭罪犯的主要平台。
最著名的,也最為大多數人熟知的,莫過於1945年11月19日至1946年10月1日進行的紐倫堡審判(Nuremberg Trial)和1945年5月3日至1945年11月12日東京審判(Tokyo Trial)上聯合審判一批高級軍事和政治軸心國領導人。在東京審判中,盟軍起訴了28名來自政府和軍事部門的高級"A級"嫌疑人,罪名是與發動戰爭和戰爭罪行有關。
紐倫堡審判的會場
此外,有數以百計的不同級別的低級"B級"和"C級"嫌疑人在亞洲各地的審判中被起訴。
很難得出在亞洲舉行的盟軍審判的確切數量,根據一些民間組織的統計,對亞洲不同國家當局所犯戰爭罪審判數量的最新估計如下:中國(609審判)、美國(456審判)、荷蘭(448審判)、英國(330審判)、澳大利亞(294審判)、菲律賓(72審判)和法國(39審判)。全亞洲共起訴了2244起戰爭罪。5700名被告被起訴,984名被告被處決,3419人被判處監禁和1018人被無罪釋放。
對於日軍在東南亞的罪行審判,是由英國軍隊發起,在新加坡古德伍德公園酒店(Goodwood Park Hotel)進行的,包括製造了肅清大屠殺的惡魔們,也終於贏來了他們的下場。
總體來看,英國人主導的審判結果差強人意,依舊讓人意難平。
(二)惡魔們的下場
1. 山下奉文
東南亞戰役結束後,與東條英機有競爭關係,並受到嫉恨的山下奉文被冷藏。他欲回東京向裕仁天皇述職而不可得,被直接調到中國東北指揮已經只剩架子的日本關東軍。

中途島後日軍敗象已現,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開始反攻。日本軍部又想起了山下奉文,打發他去守菲律賓。
1945 年他在菲律賓向麥克阿瑟的部隊投降。他在馬尼拉受審,上了絞刑台,在蒙廷盧帕市新比利比特監獄的芒果樹上被吊死。
山下奉文受審
山下奉文死了,但罪名並未被完全清算,他是因冷酷血洗馬尼拉的罪名成立而被處刑,而不是因為他批准殺害了5 到10 萬名無辜的南洋青年。
日本人對這位馬來之虎大為讚賞,認為他是無辜蒙難的將軍。
這個下令屠殺的罪魁禍首在菲律賓馬尼拉監獄中受盡屈辱,美國大兵花樣百出的戲弄他,堂堂的馬來虎每次上廁所都會尿濕自己的褲子。
還好他死得很慘,這一點讓我高興。
2. 河村三郎和大石正幸
這兩位中層幹部,是唯二“以正確的罪名”以及在“正確的地點”被明正典刑的。
1946年1月,英國人的軍事法庭正式開審日軍戰爭罪犯。但是審理結果對華裔而言並不滿意,英國人將審判重點放在了對英國戰俘的虐待和迫害,而對華人進行大規模殺戮的肅清大屠殺被放在了最後,等到1947年3月才在維多利亞紀念堂開審。
審批現場
由英軍少校F. W.Ward和華裔律師林泉和作為主控官和法律顧問,對包括河村三郎和大石正幸等共計7名主犯進行審判。
F. W. Ward和林泉和
當地華裔組建了大屠殺請願委員會,華人富商們也紛紛解囊資助證據收集,但最終審判結果讓人失望,僅有河村三郎和大石正幸兩人被判處死刑,另有5人被判處終身監禁。
與之對比,前期英國人審理的關於日軍憲兵在樟宜監獄折磨英軍囚犯案件,有14人被判有罪,其中8人被判處死刑。
英國人更在意對於一小部分英國戰俘的罪行,卻對導致上千上萬華人死亡的嚴重反人類罪行毫不在意。
3. 辻政信
辻政信逃過了歷史的審判。
他的名聲可能比山下奉文還高,馬來戰役後他也非常活躍,參與了菲律賓、緬甸、泰國、瓜島戰役,製造了一系列例如巴丹死亡行軍等著名罪行,殺過平民,殺過戰俘,暗殺過他國政治人物,甚至策劃暗殺過日本政客,無時不刻不在製造死亡和恐怖,得了一個魔鬼參謀的稱號。
1945年日本投降之時,他的服役地點在緬甸。知道自己惡貫滿盈的辻政信偷偷潛逃,先到泰國,後居然輾轉回到中國,在南京中統裏成為一名情報人員。
國民黨反動派對於這種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戰犯不僅毫不追究,將其委以重任到東北戰場製作戰時地圖,最後還將他禮送出境,任其潛逃回到日本。
辻政信四處躲藏,逃過了菲律賓的巴丹死亡行軍審判,逃過了新加坡的肅清大屠殺審判。盟軍在1950年宣佈不再追索戰犯時,他又在日本出現,並將這段經歷得意洋洋的寫了一本《潛行三千里》,一下子成為日本1950年最暢銷的書籍。
日本社會的無恥程度也很讓人吃驚,辻政信這樣惡名昭彰的人渣居然還能當選國會議員,而且連任兩次。
2005年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解密文檔證實,在此期間辻政信也曾經作為一名間諜為美國工作。
事實證明,辻政信這條毒蛇,作為一名舊日本軍人,他對祖國日本也沒能保持最終的忠誠。
事實證明,CIA和辻政信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罪犯是同類,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CIA居然放過了在丹巴死亡行軍中造成大量美國士兵死亡的罪魁禍首,轉而與之合作。
因為敗類總是相互吸引。
到1961年,這人骨子裏那些野心勃勃的神經又開始發炎。他跑到正在發生內戰的老撾,從此音信全無,1968年被日本列為失蹤人口。
對於辻政信的結局有多種説法,一説他被老撾人民解放軍抓獲並槍決,也有説被北越抓住參加了越南戰爭並最終死亡。
但無論哪種説法,這個人渣都沒有得到善終。
後記
日本人的殘暴,縱觀整個人類歷史都極為罕見。發生在新加坡的肅清大屠殺只是冰山一角,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緬甸,每一個日本人侵略過的地方,都存在大量屠殺華人的惡行。
和日軍在中國犯下的罪行被銘記不同,因為種種內外部原因,日本在東南亞的暴行卻被選擇性遺忘了。
除新加坡之外,這些國家的執政者並非華裔,在當年的日據時代受傷害不深,甚至是日軍合作的對象。
這些國家對於追尋歷史真相,對於尋求賠款,對於聲張正義,並不是那麼熱心,更何況還有外務省的經費。
有一些不該遺忘的罪惡,就這樣慢慢消失在歷史塵埃之中。
無奈又哀其不爭之餘,我有時候會想起文章開頭那一千位慷慨赴死的南洋青年。
他們的事蹟最早見於陳嘉庚的《南僑回憶錄》。華僑領袖不同意他們飛蛾撲火式的決死攻擊,英國人收他們每人四角錢的開拔費,這些都沒能阻攔他們直奔克蘭至灘頭與日寇死戰的決心。
各國官方相關的歷史記錄寥寥無幾,新加坡現代史記載他們給日軍造成重大傷亡,自身也全軍覆沒但戰鬥到最後一刻。李光耀在回憶錄中稱讚他們作戰勇猛,成為了當時華裔英勇善戰的代名詞。
但也僅此而已,沒有任何地方能查到這些英雄們的姓名。
他們如此之英勇,但歷史對他們沒有回報,歷史對死難在日軍槍下的無辜冤魂也沒有回報。
本文希望給他們一點點小小的回報,為了那些在最黑暗的時代,卻也清亮無暇的目光。
全文完
一玶海岸
2021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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