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跑了德爾塔,和你去看廣州塔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21-07-09 07:08

作者 | 邢初
1個多月的抗疫戰,説長不長,説短不短,但對一個在這座城市生活接近2年的人而言,已足夠讓我認識一個既熟悉又面目一新的廣州。
當成都、杭州等“新一線”城市紛紛出台人口吸引政策,一線城市廣州仍然不慌不忙,靠着這座城市的底藴,自然吸引着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
從生活工作的緊張程度、競爭激烈程度而言,廣州總是因其閒淡悠然而顯得很特別。

老廣在排隊“買燒臘”(圖源:新生活方式研究院,攝影 | YB 桑榆 白鴿鴿)
與其他城市相比,廣州像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恬靜姑娘,平日惺忪愜意,閒吟詩賦,不惹喧譁。但一到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
這座城市的氣質——不疾不徐,不驕不躁,就嵌在她的底色裏。
一個個來説。
1
慢,是一種情調
廣州歷來被公認的“慢”調子,往往借旅者之眼顯現得最明確。
當人們潛意識裏將“廣東省會”“經濟一線”等印象坐實,也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廣州的一切應該都是熱的,忙的。
待到真正踏入羊城時,才會體會到一股有別於預期的慢。
這種慢是一種情調,是一股感官直抵的感性呈色。上一次以旅者身份來廣州,是在3年前的5月,住在濱江沿岸的老居民羣落裏,宅巷裏拐個彎就能聽到坐在藤椅上的老頭兒在輕哼粵曲,小孩兒嚷着要吃“士多啤利”味的啫喱……

初次赴穗,是在10年前的夏天,與家人同遊。
彼時正值深圳舉辦大運會,我們沿着廣深線由南向北,白天浸泡在喧囂蒸騰的氛圍裏,晚上,從光撻撻的熱辣忽然進入到廣州的夜,行道兩岸仍有萬家燈火,但樓宇中少了許多喧嚷和吆喝,更多見的是熱鬧但不擁擠的小吃街,與開着電動車或騎着單車夜遊的人。
靜而不寂,亮而不炫,是廣州夜晚最初走進我心中的印象。

慢,還是一種無處不在的過渡地帶。羊城當然不乏鬧熱與忙碌,但它絕不會放棄自己原有的僻靜城堡,哪怕只有方寸,也是天地。
一年前的夏天,我正遊走在各種實習面試之間,渾身揣着對未來的迷茫、彷徨與疲憊,某一天早晨,從租住的居民區爬起來,頂着烈日匆忙跑出門,穿過一條細徑,路過與獨棟住宅合為一體的雜貨鋪,向外敞開大半的捲簾門裏面,穿白背心的大爺正坐在仰椅上打盹,身後一台小巧的黑色電視機里正放着張國榮的《風繼續吹》。
你瞅,不露聲色的包租公,過的都是最樸素、擁有最豐裕“歲月”的生活。
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有足夠的耐性和意趣,去嘗試任何可能的生活狀態。

這也可以被視為一種包容。包容對一座城市而言,幾乎是無處不在的讚譽了。十年前,我以為廣州的包容,是本地店員耐心地與我那連普通話都説得磕磕絆絆的外婆對話,十年後的今天,我更視廣州的包容為一種兼具“融合”的自洽與氣度:
是在各大城市的某租房平台暴雷後,唯有廣州的房東,慢悠悠地給租客延長半年租期,“慢慢找,不急”;

一位在劍橋大學念城市規劃專業博士學位的同學,上半年到廣州來做調研,特地選了市中心的城中村居住,樓下被豬腳飯和涼茶鋪包裹,向外百米是公交站,向內百米竟有一座帶荷花池的幼兒園。
他忍不住感嘆:“廣州真是神奇,你永遠想象不到它可以存在多少種生活方式。”這難道不正是一種細火烹調的包容與融合?
各種獨具一格而又互相成就的生活態度,除了以城建、規劃等模式顯露出來外,還藏在放學後溜進5平米涼茶鋪裏打遊戲的細路手機裏,在士多店裏忙着下棋而忘了收錢的阿公的棋盤上,在茶餐廳裏的大娘聽出我的西南口音後多給的一碟辣醬裏……
人,永遠都是一座城市的底藴,他們安安穩穩地嵌羊城的土地肌底裏,不吆喝招徠,但一定真誠送客。
這種自洽的、圓融的熱鬧與自信,與那些拼命向外散發榮光,盡情綻放自己的都市是不一樣的。
2
快,是一種態度
務實與效率,是廣州這座城市難以掩藏的底藴,也是最初吸引我在此處落腳的氣質。
它可以是青年旅舍裏彼此留出的充足空間,但仍然記得互相留門與分享零食、提醒帶傘的細心;
可以是在幾十步就遇到一家的便利店裏,出奇統一的結賬效率;來客與售貨員都不多置一詞,偶爾少不了排隊的情形,店員會為此輕輕道歉。
也可以是上公交、排隊時不擁不攘,互相禮讓卻從容舒坦的人際氛圍。
一個側切面仍然是旅館與民宿。我曾流連北京以文會友的青年旅館,結識了不少跨年齡、行業的朋友,但在喧鬧與嘈雜過後,身為一名社恐星人的我,亦很快發現自己並不適合“自來熟”的開放社羣。
這也許與從小生長在南方環境有關。不喜高談闊論、稱兄道弟,更喜歡簡單快捷,甚至稍稍帶着點疏離的平等社交氛圍。

後來自己開始租房,帶我看房的租賃平台工作人員大多是小夥子,聽口音,多以湖廣與廣東地級市為主,他們極少勸誘租客,多會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婚禮和早茶,更多擺出一副“雖然房子不是我的,但依然要有包租公的淡然心態”模樣,甚是可愛。
我大體是一個缺乏生活情趣的人,但身邊人,不論陌生熟悉,總能偶然地、不經意地提醒我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自如與悠然。

花樹下,一位老人怡然自得地曬太陽
談到租房,更大的驚喜在於,我能毫不費力地在工作附近一公里內租到性價比不錯的屋子,當同屆畢業後到北上深工作的朋友紛紛抱怨日均2小時通勤時,我已經走在從單位回五百米外租屋午睡的路上。
不得不多提一句,在其他快節奏的大城市,“午後得閒飲茶”或許只是一段網友用以自嘲的梗,但在廣州,你可以輕而易舉在大部分企業裏找到真正的午休時間。
甚至我的一位在互聯網熬到髮際線後退的同學,每天也擁有奢侈的一小時午睡時間。
廣州的悠閒與恬淡,在今年夏天被短暫打破。
疫情毫無徵兆地襲來,廣州第一時間建立起嚴密的抗疫戰線。從5月冒着連日驟雨的檢測,到6月頂着烈日堅守抗疫陣營,鎮定有序依然如舊,全民配合,不多半句廢話,不泄半點怨詞。

廣州市荔灣區連夜開展核酸檢測工作
自5月21日開始,一個月時間,廣東省完成了2億人次的核酸篩查,創下了全國疫情處置當中核酸篩查的最高人次紀錄與單月最高紀錄,截止日前,全省已完成超過2.1億人次的核酸篩查,最高日紀錄的6月22日這一天,單日的核酸檢測人數就超過1800萬人次,一舉打破了全國紀錄。
這場迄今全球城市最大規模的核酸檢測行動,真正做到了不漏一户、不漏一人。原本如同大海撈針的難度,被分解為有序、精準的防控操作,整體傳達給市民的,仍然是幹實事、不空喊口號的踏實態度。
生活在廣州的人,感受到被城市“保護”起來了。

越秀區,市民排隊進行核酸檢測(圖源:新生活方式研究院,攝影 | YB 桑榆 白鴿鴿)
全員篩查是一場與病毒競速的硬仗,風險在前、排查在後,5月26日荔灣開始全區全員檢測,11區緊隨其後陸續全員檢測,截至6月7日24時,高達2798.55萬份的核酸檢測採樣,將廣州的“快”“準”“狠”不露聲色地體現了出來。
又比如,對“碼”的精細設計。要覆蓋如此大規模的篩查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廣州將在重點區域和場所附近活動並停留過的羣體識別出來,納入“黃碼”,則變被動為主動——“黃碼”人員在轉“綠”之前,生活多少受到影響,但這一規則設計正是以最快速度、最小成本“查缺補漏”。
6月7日,全國高考,考生們應考未來,廣州應考抗疫,嚴防嚴控為5.4萬考生保駕護航,交出了一個不漏、一個不耽誤的滿分答卷。

穿着防護服的出租車司機接送高考學子(圖源:廣州日報)
抗疫精神,需要的不僅是毫不鬆懈的人力與市民責任心,硬件配置也緊跟其上。工信部電子五所應指揮部要求緊急開發了“識陽系統”,對檢測數據實時抓取,第一時間篩選出陽性病例數據。此外,無人駕駛、無人機、快速檢測產品等“硬核”抗疫科技,也紛紛由企業展示出來,別的不説,態度與誠意不可小覷。
於個人而言,這一個月來,第一次發現核酸檢測點的密度可以比便利店還高,偶遇穿防護服的身影可以比穿人字拖的概率還高……

抗疫對全國人民而言都已不陌生,但將視線聚焦到具體的城市與社區,當防疫工作走進工作、居住的每一個角落,才會發現,全民戰線是一種沉浸式的氛圍,它讓個體產生了一種人人抗疫的責任感。
至少,在廣州生活超過1年的人,大體都不難感受到震撼——原來,獨屬於廣州的這股恬淡自如,與緊鑼密鼓、井井有條的秩序,是可以毫不衝突,互為輔佐的。
3
説點“有趣而無用”的小事
夏至過後,白晝漸短,夜更稠。一位同樣從外省到廣州工作的朋友忍不住發出感慨:廣州的夜晚,總能見到雲。
不得否認,和大部分建築相對稀少、山區面積更多的西部城市比起來,廣州的夜晚,因燈光而顯得並不那麼黑,也因為雲層厚度,少見了些星星。
但與人們印象中流光溢彩的大城市夜晚又有所不同,廣州的夜雖然明亮,但每一朵雲竟然都清晰鋭利可見,如一幅靜默油畫上的點睛之筆。
工作總有倦怠期,我與身邊的夥伴,幾乎人人都學會一項“無師自通”的解壓妙招——拍好看的雲。

先別笑,抬頭望天(倒不必45度這麼精準),舉起手機,陽光太大可以微眯着眼,你是否能看到一朵邊緣足夠清晰、色澤足夠通透,且願意安安靜靜駐留在原地與你對視的雲?
如果你能一眼捕捉到它,那麼恭喜你,你將會感受到一股毫不費力的、具有放鬆奇效的欣喜。
嘈雜城市中,仍保有欣賞身邊天地中細瑣微小事物的意趣,我認為,這亦是廣州這所城市賦予的獨特能力。

抬頭看見藍天與明媚的陽光,攝於珠江新城地鐵口
這是一種有別於純粹的“慢得下來”的能力,此處更多包含的,是真正靜得下來的心與腳步。
至少,僅在那一瞬間,雲朵具有了生命,樹葉具有了生命,微熱的風、腳畔的花草,萬物都具有了生命。
對生命與生活給予同等的尊重,是我在廣州這座城市感受到的另一大魅力。

因工作曾採訪過一位在廣府居住數十年的土著——天賦秉異的美術家阿璞,可惜他從小患有智力障礙與腦癱,半生艱難行路,43歲這年不幸早逝。我去參加他的追悼會,欠身微弓,沒有人問我來意,沒有人阻擋我進入他們的室堂。
我在逝者生前居住的荔灣老城區,與其年近耄耋的父母見面兩次。第一次,他們熱情地請我吃腸粉,禮貌的言笑間難掩悲傷;第二次,他們握着我的手落淚,但再望一眼身邊陪護的親友,那淚水同時又包含了一份感激。
雖然身為局外人,但只要有心,在將來,能看見、觸摸到的真情實感會越來越多,我也愈發能感受到,這座城市,以及生長在這裏的人,並不只是在向前跑,他們偶爾會停下來嗅花,在某個不經意的片刻摁下快門,留住瞬時的色澤與神容。

與一座城市的相處,或許有幾分也似愛情罷。被其真誠打動,被其態度感染,而後才能發自內心地去付出與愛護。
即便今後可能離開廣州,我也許會忘記三號線的支線副線站名,也許會忘記東山口最文藝的店鋪,會忘記西華路其中一家“好味”的小食店,但一定不會忘記樓下街角花圃裏愛看亦舒的小姑娘,不會專門繞遠路替我多拿一副餐具的外賣小哥,不會忘記阿璞和他的1800張專輯,每晚在天台看月亮的清潔工大爺……更不會忘記這個獨特夏天,為攻克難關堅守前線的每個人。
認真生活着的每一個人,是一座城市帶來最真實、深刻的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