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羞説自己大概是寫作恐怖主義分子_風聞
横在天涯-以最大的恶意来观察人类2021-07-11 12:23
張羞 :我大概是個寫作恐怖分子
——互訪新文本作家 張羞
橫:在做一個互訪。希望兄弟支持。你是第三個。第一個問題:你如何看待你的寫作?延伸:怕你裝逼,規範下,你的寫作在你看來是哪種,以及,它和當代寫作的關聯,最後就是,你對你寫作形成的定位。(你回答後,我也會如實回答這個問題的)。
張羞:——給橫,問好。以下是我誠實的回答:這些年來,我寫了不少東西,短的長的各式體裁。我一般統稱它們為雜質,雜碎什麼的。它們是寫作過程中產出的痕跡,一些文字集合。它們是我寫的。我不清楚你説的寫作分類指那些,我通常只對寫作者分類。我當然是屬於天才式的那種寫作者:他可以隨意去寫什麼,而不需要對此負責。他的寫作標準和方法往往是通過避開其它的寫作天才形成的。他也只能這樣,不是嗎。所以我的寫作是哪一種?我是有正宗流派傳承的。理論上,我屬於橡皮(廢話)寫作。這種寫作,你應該是清楚的。
當代寫作是什麼概念?我前幾天還説過,漢語沒有什麼當代寫作。太土,落後,這是顯而易見的。當代寫作必須是新的(世界觀)。有嗎?不是有沒有的問題,是不鼓勵不允許有,是不是。至少在我極有限閲讀裏,很少見到這種趨勢和可能性。如果當代寫作只是指這會兒的寫作,那我們去談論它做什麼呢。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寫作是主流,至少也是大流吧。
定位?我大概是個寫作恐怖分子吧。實際上,我不怎麼喜歡寫作這種勞動,但確實喜歡待在寫的狀態裏。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這有什麼額外的意義。就這麼拖着。我還有很多事等着去做呢,完成任務。
橫:
收到 回答很舒服 謝謝 兄弟 等我酒醒後 我也回答這個問題 再問第二個問題 祝兄弟愉快 萬安
橫:
再讀你的回答,我感到恐怖。容我再細細體味下。再回答我自己給自己挖的。坑。然後。問你第二個問題。再次感謝兄弟的信任。
橫:
張羞好!我的寫作,現在越來越帶有回憶的部分。我明白,這説明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認為自己是年輕人類了。你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説,你的現在的寫作是。雜質。這讓我很驚訝。詫異。我沒想到你小子會如此的清醒。這讓我這個自以為很清醒的,感覺到一種危險的存在。這些年我也和你一樣寫了不少像超越已有體裁的東西。但。當我回頭再看自己的時候,還是覺得這些東西,仍舊無法滿足我對自己的期望。我好像一直在迴旋的上升和下降。圍繞着一個點。我是説。我對於過往的生活的細節在跨時空的清晰。按照心理學説。這是人在衰退時才會出現的狀態。你是第三個互訪者。從前二個的回答看來。好吧。也包括你。第三個回答者的回答。我還是無法從你們的回答中得到我需要的答案。所以。在看到你們的回答時,自省的發現,我真他媽不屬於這個世界。因為我過於另類和無法理解你們對於寫作的理解。唯一欣慰的在於。通過閲讀作品。我們還有一些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我倆好像只關注自身與這個世界相互觀察和感應。包括。本能的反應。你確實是個寫作恐怖分子。同時也他媽是一個不願意與這個世界產生聯繫的漢語修煉者。而且你的這種修煉有時候在我看來更像報復。如果我對我的寫作有什麼定位的話,我只能説,我希望在回憶之中再為自己創造一個讓我安寧的世界了。
橫:
現在第二個問題:從《鵝》開始(估計比你這文本還早點),我發現你的寫作喜歡讓自己在一個平行的世界裏來往穿行,這類似穿越,但,你的文本(體裁)好像又不是。有時候看。更像。和自己對話。與一個隨機還是預設的自己。將彼此所(想象裏)在各自對於各自世界的同一個時刻同一個對事物的觀察進行交流的感受進行交換。這些年。有時候。也讓我煩了。但你一直對此不懈地努力着。甚至給我一個了真理:通過與各個時空裏的自我虛化的人物的交流和互動來肯定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那麼第二個問題來了:你覺得我們現在的世界是虛擬還是真實存在的?
張羞:給橫:讀了你的留言。我想你沒有必要為自己確信沒有同類而感到沮喪,因為根本就沒有誰有真正的同類。語言的模糊性使我們不可能有徹底的交流。我們彷彿活在同一時空,彷彿有了某種交集,但真實是這樣嗎。記憶,你説。是的,是記憶構成塑造了我們(靈魂的那部分)。而寫作有時就是在處理這些記憶,反向又塑造了我們。這種無限層級的運算讓我們變得繁複與混亂,使我們成為一個奇怪的混沌系統。我們搞不清我們是什麼,跟別説這種存在的意義與目的。我們是一片樹葉,在樹上。我這樣去描述人的狀態,也許正好就回答了你接下來所提的問題。問題似乎只是:什麼是虛擬?或真實呢。至少我不認為它們是一對反義詞。我的世界觀是沒有對立面的(而它正好是最實用的寫作方法)。可以這麼説,要是世界是虛擬的(這不重要),那麼真實也是一種虛擬。我説的不是什麼超越時空、邏輯與次序啥的。我是不願相信,雖然這很難。但又能怎麼辦呢。我在“這裏”。這在彷彿不可懷疑,但它又是什麼呢。並沒有適當的詞來作出正面回答。也沒有同類或什麼上級走過來告訴我。我還在寫。我同時缺乏歸宿與信仰,這是我寫作越到後來意識到的情況。所以我多少會有那麼一點憤怒,埋怨自己説,世界麼,無非也只是一粒退而求其次的米老鼠屎、一個缽、總開關或其它(之和)。另外,我們都是女人,不是嗎。希望我的回答沒有給你製造更多的困擾。
橫:
收到。謝謝兄弟。在喝酒。酒醒後細讀。粗讀還是驚豔。感謝了。
橫:
感覺。和你互訪就像。相互挖抗。哈哈
第三個問題:“劃一根”等在文本里出現的異質的話語(類似點到為止的行為),經常出現在你作品一個本身完整的語境中,這種突兀性,一直讓我對於你的寫作保持了好奇。在一個作品裏。完整的作品。這是所有寫作者在寫作中拼命都要維護的。當“異質”的語言出現。當。劃破整體語境和文本的語言出現。就會有撕裂。這會讓作品有雙重的意義。無論是從敍事還是閲讀上。我想問的是。你是刻意為之,還是無以為繼才不得不為?或,我們在寫作中,因為我們作為一個嚴謹的寫作者,我們一定在寫作中會出現,這種突然性的斷裂。如果是有意為之,那麼,説明我們在敍述時,遇到了無法明言和無法描述的情況。我一般是,斷開。重新開始。劃一根。和。一毛錢。那又怎樣。在你作品裏的出現是有意為之,還是,為了故意斷裂產生歧義?這種歧義和不確定於你的文本的作用在你看來是否有效?
張羞:
(在河邊空坐了半天,連根魚毛都沒釣着)它是這樣的,我們在寫詩時,使用的並不是公共語言,它私人。這就常常致使一些不知其意的詩句需要作一定解釋。“劃一根”就是這種東西。它是什麼意思?它是英文fucking的變音。是一羣人集體居住在奧體東門那會兒玩的一個語言小把戲,在萬般聊賴時。它算是一種團體私人語言。就像方言之於普通國話,國話之於國際語,人類發音之於外星語(那會是個什麼樣的系統?)我們使用這類語言。我們並不是為他們(這些、那些人)寫作不是嗎,也就無所謂詞語哪怕語法是否合法了。這類用法出現在詩中,它不是歧義(它有非常具體、明確的意思),也不是斷裂。它無非是一個陌生的讀者搞不清作者在搞什麼飛機。也就是説,這裏面似乎存在這麼一種態度,即拒絕交流。關於交流,我們之前已經談及到了。二、你説到了“完整”。完整,作品的完整性。我是這樣去理解的,事物因完整而孤獨。當我看到路邊的一株樹木,它提供給我一種完整感是嗎。因為它旁邊的另一株樹木與它相似。似而不同。但還是相似。經驗與直覺似乎在告訴我們,它們是兩個不同的整體。這時,當我們以一個整體的感覺去把握眼前這株樹木,它正好是一株完整的樹木。即使它的樹葉都掉光了。那麼,如果樹上只有一片樹葉呢,它還完整嗎。或樹枝上還停着一頭鳥雀,那樹木與鳥雀又是一個什麼整體(它們一定是一個整體)。我想這樣大致上就解釋清楚我對完整這個詞語的用法了。完整不是單一,沒有雜質干擾。我這麼去理解。但我知道,這也只不過是一種個人的態度。可以這麼説,即便到了這會兒,我對每一個詞的含義仍是不清晰的,只知其大概。三、你知道的,我不太追求作品具體效果。我一向是打哪指哪的那種路子。但也遵守一定的規矩,在寫作中有所約束。
橫:我發現啊。北京這十幾年。認識你這位哥們兄弟是我的榮幸。因為你的每一次回答。是。真誠的。我在北京能體會到的真誠估計除你外絕無僅有了。非常的感謝你。釣魚者。張羞。一直將我視作兄弟朋友!
你不承認“斷裂”和“斷開”但你又説了那是“拒絕交流”這是對的。拒絕交流。不給讀者通暢的閲讀體驗。讓他們回到高潮的初始。這就是拒絕。這就是。沒有錢(人生的由經歷產生的個人對於事物的理解能力和變比能力)。沒有資本(人生的經歷)。你沒資格!和我提出的“困難寫作”“設置障礙閲讀寫作”這一觀點差不多。但我更看重。歧義。語言因為斷裂(敍事因為突然地無關)而因另一層敍述的加入產生。閲讀上。的。陌生感受。這是對讀者而言的。可。其實也對於寫作者自己在寫作中也是。對於寫作者而言。因為。很多東西在敍述中會有裂變。會。因為寫作而生的第二層的什麼。這個。也可以講究的稱謂為。意思。和。意義。你對於一棵樹和它旁邊的一棵樹的描述是正確的。對於。它們的存在。的。感受。於我而言。完整即殘缺。而不完整才是完整。這是個很悖論的東西。例如。你在後浪出版的《鵝》其實就是以殘缺和補缺完整卻無所謂完整的完整作品。它體現了中國人的智慧。抱殘守缺。大智若愚。大拙若巧。讀你的東西后。我發現。我是一個不怎麼讀這個古典籍的中國人。我在更多的時候。喜歡。去。思考威脅。私利對於人的作用。以及。那種作用下。每一個人個體的惡。這是我作為寫作者不純粹的地方。至少在純粹上不如你。我大多都時候。屬於一個好人。但。絕大情況下是個壞人。
橫:第四個問題:説説你寫作的願景吧。你想通過寫作最終實現的是什麼?
張羞:
葱油拌麪就是葱油拌麪,沒必要再加個雞蛋,不合適。我是從農村底層來的,從小沒見過啥世面。九七年去杭州上大學才第一次出遠門,帶着當時最時髦的一個索尼隨身聽。一個少年終於要進入世界,他羞怯、無知,腦子被洗得乾乾淨淨。好在他直覺強大,憑本能去迎接事物。偶爾一天,他看到一個人的詩,覺得這東西自己也能寫。他就去寫了,走上這條不歸路。不但不歸,前途還沒有亮光。事到如今,他的前方烏漆嘛黑的,已經沒啥道路了,只剩下一個似有若無的大方向。所以有啥願景?他能寫的東西已經差不多寫出,不想寫的,他也不願去寫。詩人的任務是成為一個詩人。成為詩人後,他最好忘掉這些勞什子。而忘掉的方法,只能是繼續去寫。要是運氣好,日子能過得閒適一點,指不定他還能寫出點高級的東西來呢。
橫:看你回答之後。發現你的回答基本和我一致。但細想。還是有些不同。所以拖到今天才來回答我給你挖的坑。語言的魔性在於、它是具有誘導性的東西。它可以憑空捏造。好像你對於這種語言憑空捏造非常的痴迷。這就如同我那樣。痴迷於。語言開始和語言的不確定性。這裏我不得不提兩個人。孫智正和趙松的寫作了。孫智正。玩的是。迴歸語言的確定。而。趙松。玩的是語言的不確定。我知道你懂我説的。孫智正玩語言的迴歸。是。他把經典重寫一遍。按照他理解的語言。複述。而。趙松也重寫。但。趙松將他個人的情感與對於傳統的致意加進去了。孫智正就是老子把前任説的説一遍。而。趙松是我按照我的方式説一遍。
你和趙松有類似的地方。這些我超越不了。
但。我的敍述是我的。它它在某些地方和你以及趙松有類似的地方。那就是。有某些虛擬。某些。斷開現實的東西。你和趙松斷開是為了重新開始。而我的斷開。卻是不得不為。因為我確實無法去面對我在寫作中必須面對的東西。而這些我必須面對的。它們是我個人最為黑暗和無恥的東西。那我怎麼辦?我只能。斷裂。離開。重啓。
我和智總説過。我不可能再寫《打開的抽屜》。因為我發現它會讓我面臨自殺的絕境。因為。我看見了自己的惡是不可寬恕和得到拯救的。
所以。我的寫作。今天的寫作。和。以後的寫作。都是擺脱我的。我的寫作的願景就是徹底擺脱胡志剛對我的糾纏。
橫:第五個問題:你如何看待死亡?你如何面對死亡?
張羞:
我通常不會去談論這個東西。死亡,它嚴肅、絕對,因沒有直接經驗而我不知所以。大概是過早接觸了親人的夭折,死亡讓我感到灰暗。而我向來不喜歡灰暗的事物。怎麼説呢,死是一個動作,一個過程,緩慢走向亡的狀態。亡是最終的逃離。這種説法比較悲觀。積極些的話,我會説,在活着時,我永遠沒死。不是嗎,就像一個虛無的偉人説道,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呢。他説的並不是死亡。隨着年齡增加,我對死亡逐漸麻木,無所謂是不是能接受。實際上,我每天會想到數百次死亡,有時一閃而過。有時來的長久些,當我望着天空或桌上的一隻打火機,我會擔憂怎麼活着,一個人應該怎樣度過他的一生。而我是帶着任務來的!一個到世上來散步的人,我把它浪漫化了。不知道,一個個體的人能正確、安全地死去總是不容易。但生物總是從整體去思考問題。從物種遺傳繁衍來説,個體死亡只是為了增加羣體的多樣性,以應付隨時會到來的不確定的危機。為了永存,這實在是一種有效的生命設定。不管怎樣,出發後,人就在走向人,走向永恆的人類,它們已經忘了,人的到來只是為了證明神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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