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暗算、自殺式上訪、死亡威脅, 優秀縣委書記有多難幹_風聞
吕召-关注公号“吴教授来了”,带你看天下大势。2021-07-12 09:51
來源:公號“吳教授來了”
2011年10月,陳行甲由宜都市長調任巴東縣委書記;2015年6月,陳行甲被授予“全國優秀縣委書記”。
評選全國優秀縣委書記期間,湖北恩施州紀委居然沒有查到一封關於陳行甲的舉報信。
時任湖北省委巡視組長樊仁富評價他:“一身正氣、一身殺氣、一身朝氣,難得的基層老百姓認可的好乾部”。
然而,這個老百姓認可的好乾部,在巴東的任職可謂“披荊斬棘”、危險重重:官民矛盾、積怨已深,自殺式上訪不時發生;官場生態惡劣,同僚對其暗算使絆子;斷貪腐者財路、官路,引來死亡威脅……巴東大地上的五年耕耘,陳行甲在收穫巨大讚譽的同時,也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和痛苦。
今天,我們分享《在峽江的轉彎處》中的部分內容,體味一位優秀縣委書記在任職期間經歷的一些不易與蜕變。
作者|陳行甲

(一)
連下水道都管不好,當個狗屁的官!
2011年10月15日,我正式離任宜都市長到巴東上任縣委書記。我當時不知道的是,命運中最大的挑戰就在前面虎視眈眈地等着我,我即將與它猝不及防地相遇。
我到巴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本來做好了準備接任縣委書記而又沒有接上的老縣長交心。縣長給我介紹了巴東的情況,並就最近要緊的工作提出了建議,但是自始至終他的臉沒有放下來,沒有一絲笑容,明擺着就是不高興的樣子。
頭兩天時間,我白天密集地跟32名巴東四大家領導班子成員一個個分別談話,晚上分別上門拜訪5位在巴東退休的正縣級領導,瞭解巴東的縣情,也瞭解巴東班子情況。
大家普遍士氣低迷,對縣域經濟社會發展持悲觀態度,有幾位直接説巴東這個地方這幾年像是中了魔咒,每年發生一次轟動全國的惡性事件,而且很巧合地都是發生在每年的五六月份,個別班子成員乾脆直接跟我預測下一次驚天動地的惡性事件可能是什麼事。尤其特別的是,有7名縣級班子成員跟我談到巴東的刁民很多,讓我要有思想準備。
很快,這種“刁”勁迅速從線上線下向我撲面而來。
來巴東之前一週,我不認識一個巴東人,瞭解巴東只有通過網絡。上網一搜着實把我嚇壞了,由於巴東那幾年接連出轟動全國的惡性案件,本地網絡論壇是封閉的。
但是不讓人在本地網絡上説,大家就跑到天涯、凱迪、百度貼吧上去説,罵巴東政府和官員的帖子多到刪都刪不完,其難聽程度讓人無法直視。
與以前工作過的幾個地方相比,巴東最大的不同是一些網友提批評意見不光是説事兒,而是出言必傷人,什麼話都往極端裏説,往往帶着尖刻的挖苦諷刺,跟帖的也會越跟越氣,不少的話含着仇恨的寒意。不少網友對縣委政府即使是再明顯不過的正面努力都含着一種深深的敵意。
網上不消停,線下就更忙乎了。在剛到巴東前一年半的時間裏,我接待過30批大規模羣眾集體上訪,最多的時候兩三百人圍着我,裏三層外三層。
我剛到巴東不久,就出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一次我下鄉到下午5點半回到辦公室,剛回縣委政府大樓時門口沒人,但是6點鐘過一會兒下班走出大門時,居然就有二三十人堵在門口要見我,一共是七八批人,信訪內容各不相同。很明顯有人給他們通氣,發現我回縣委政府大樓了,迅速召集大家來堵我。
在前半年裏,基本上形成了這樣一個模式,凡是我下鄉或者出差回來,只要一進縣委政府辦公大樓,出來時門口一定是黑壓壓的上訪人羣在等着。我一出門就是一擁而上,撲通一聲下跪的,抱住我的腳的,抱住我的膀子的,有時是幾撥人同時從兩邊抱住我的腳和膀子。
奇怪的是,有時我和縣長下班後前後腳從大樓門口出來,老百姓一擁而上撲向我,而縣長大搖大擺走出去,老百姓根本不找他。我漸漸地明白,除了正常上訪的老百姓以外,還有在政府大樓裏上班的人員在指揮這事。
他們不光指揮上訪人員在任何我回到縣委政府大樓的第一時間堵我,還有更陰的招數。就是我剛到巴東一週時間,我的手機號碼不知怎的就全縣皆知了。從到巴東第七天開始每天收到很多老百姓的直接電話和短信,上班的時候、開會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都有人打,晚上洗澡的時候也有人打,最晚的電話直至深夜12點多還在打給我。
一次深夜有個信陵鎮老百姓打電話,向我反映家裏下水道不通要我安排處理,措辭很不客氣,態度很激烈,“你連一個下水道都管不好,當個狗屁的官!”我聽他説完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您是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的呢?”他説是一個幹部告訴他的,再問是哪裏的幹部時他就支吾着掛了。
郵箱裏有人乾脆直接警告我:“你來的時間不長,搞這麼多名堂,整了這麼多人,別以為你是神,你沒來,巴東也在天天吃飯,也吃得好好的。”我終於明白了,我身邊還有這樣的幹部,在等着看我的戲,甚至已經開始在導演這場戲了。
那個階段巴東的羣眾不僅僅是好上訪,而且是好極端訪。最難受的是2012年5~6月,一個多月發生了4起羣眾自殺事件,有長江大橋跳橋的,有法院門口割腕的,有村委會喝農藥的,有野三關跳崖的,都和老百姓反映訴求得不到滿足有關。
人命關天,每一起都是鬧到我這裏才最終收場。感覺到人民羣眾面對黨委政府的心態是“我不得不找你,但是我不相信你”“不給我解決問題就在你面前耍橫,甚至橫到以命相拼”。
2012年6~7月,我終於頂不住患上了重度焦慮和抑鬱。這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住進醫院,生病前後的過程幾乎説得上是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關鍵時刻是愛人給我力量最終陪我闖了過來。
後來得知,在我向州委請假去解放軍精神衞生中心住院治療半個月期間,劉冰縣長專程趕到州里與時任州政府主要領導也是他多年的好兄弟商議,及時向省委組織部反映我的病情,提出我患了精神病,不再適合擔任縣委書記。
當時的州委肖旭明書記在省委組織部那裏堅定地認為我沒有大問題,相信並支持我早日康復返回工作崗位。
(二)
人間最冷的不是冰寒,而是麻木
巴東老百姓的這股沖天的怨氣戾氣是從哪裏來的呢?我細細調研,細細思考之後的結論是,不能怪老百姓。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當地的黨員幹部作風壞了。
在我去之前,巴東官方對鄧玉嬌事件的定性是一起偶發極端事件。作為新任縣委書記,我覺得有必要把巴東歷史上發生的這起轟動全國的惡性事件復個盤,我讓縣委辦把鄧玉嬌事件的全部案卷調出來看了一遍,我看完後的結論是,這是一起必然要發生的事件。
鎮政府兩名幹部給企業辦了一點事,企業給了好處還不算,還得請吃飯;請吃飯不算,還必須喝酒;喝完酒還不算,還得請洗腳;洗腳找小妹還不算,還動手動腳輕薄人家;人家姑娘憤而拒絕,他們惡語相向還不算,還把姑娘“推坐”,拿出一沓錢在姑娘頭上敲……
我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説:這哪裏是偶然事件啊!如果這姑娘是我妹妹,如果我在旁邊,根本輪不到她動手,我會親自動手拿刀子捅這兩個王八蛋的!
真正最讓我心力交瘁的還是巴東的貧困。按以往的人均年純收入1196元標準統計,巴東全縣有貧困户5.8萬户16.1萬人,如果按當時剛頒佈的新的國家扶貧標準年人均收入2300元(2010年不變價)統計,全縣的貧困人口還會大幅增加。
最讓我沉重的是那麼多老百姓生了大病的求助信,剛到巴東幾天就收到第一封求助信,是東壤口鎮一個患腎衰竭的女孩子的信,我還吩咐縣婦聯和鄉鎮馬上行動給予幫助。但是接連不斷的信件過來,動輒都是欠着十數萬元醫藥費、等待救助的患者,面對這麼龐大的一個羣體,我感到如此的無力。我的巴東太窮了!
最讓我難過的是作為全省艾滋病重災區的巴東,當時仍在世的在冊艾滋病患者就有490多人,不知道在那些年因貧窮去賣血的人中還有多少沒被檢測出來。
有一個8歲的艾滋病患兒小航,我去看他時,小航滿臉滿頭都是紅瘡。母親前幾年已經因艾滋病去世,因治病還欠了5萬多元外債,父親在浙江打工,71歲的爺爺和68歲的奶奶帶着小航在村裏生活。
他們家已沒有親戚來走動過了,村裏的人從他們家旁邊路過也都是繞着走,這個孩子也沒法上學,沒有任何一個玩伴,就是白天跟着奶奶下地玩一玩,晚上奶奶給他洗一下,跟着奶奶睡。
摸清基本情況之後,我給自己定的在巴東當縣委書記的思路就是徹底走羣眾路線,帶領全縣黨員幹部回到人民羣眾中去。
我的第一個大的舉動是號召全縣幹部結窮親。在動員大會上我表態帶頭結窮親,我就結艾滋病患兒小航,幫助他上學,幫助他治病。至於怎麼結,我在大會上説了十個字:只要我還在,只要他還在。
縣新聞中心製作了專題“貧困鄉親,讓我握住你的手”,我親手為這個專題寫了卷首語:“我們這些窮鄉親,在等待着我們!他們期待的目光,早已穿越萬水千山、風霜雨雪,我們奔向他們的腳步,大地會聆聽。人間最冷的不是冰寒,而是麻木。你不是太陽,但你可以發出比太陽更温暖的光!”
我在縣委組織部設立了結親辦,由組織部長兼任結親辦主任,窮親對象由村支部和村委會篩選出來接受羣眾公示監督後上報到鄉鎮黨委審核確定,我要求每一個副科級以上幹部必須結一户窮親,給窮親多少錢物我不提要求,但是我要求幹部必須每年至少到窮親家去三次,至少在窮親家住一晚。
接下來的重點就是抓幹部作風和幹部能力建設。
我改變了縣委中心組的學習制度,以前每兩個月一次的縣委中心組學習都是外請黨建專家來講課。我決定從下一次開始每次安排一個鄉鎮黨委書記或鄉鎮長以及一個縣直的局長講一課,書記鎮長和局長們的講課順序抽籤決定,每一次的講課主題由縣委確定,題目和內容講課者自定,講課內容錄像製作後在縣電視台播出,是騾子是馬拉到全縣人民面前讓老百姓看看。通過這種制度設計倒逼鄉鎮書記鎮長和局長這些重要幹部學習思考,提高水平。
在精準扶貧中,精準識別是第一關。如何精準識別“誰窮、誰不窮、誰真窮、誰最窮”,羣眾心中有桿秤,朝夕相處的鄉里鄉親最有發言權。貧困户的精準識別與評定,從過去的村支部村委會提出名單報鄉鎮政府和縣政府認定,改為全體老百姓集體討論確定。
我根據小時候在農村生活的體會探索了“屋場院子會”的開會模式。全縣12個鄉鎮所有村組以屋場院子為單位,共開了5000多場會,到場的老百姓共12萬人。大家集體當面鑼對面鼓評定貧困户,從會議通知記錄到會場簽到記錄,從羣眾發言記錄到最後公示記錄,全部有檔案,可追溯。
2016年1月16日,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以6分多鐘的時長報道了巴東的精準識貧屋場院子會,刷新了整個湖北上《新聞聯播》的單條時長紀錄。
(三)
向腐敗分子團伙亮劍
前任縣委書記在2011年明確知道自己馬上要調走之前,大規模地調換了一遍全縣幾乎所有重要部門的領導幹部,牽動面達上百人,那一年的清太坪鎮居然一年內讓她給換了三任黨委書記,簡直匪夷所思。
等到黨的十八大後反腐颶風颳到巴東前任縣委書記身上時,才被省紀委四室發現,就在換屆之前的2011年3月,她居然在離天安門直線距離只有十幾分鍾車程的北京東二環某小區一口氣買了兩套房。
當時那個小區的房價已是一平方米6.8萬元,沒有貸款,一次全款付清。他們兩口子都是普通公務員,這筆鉅款是從哪裏來的?用腳趾都想得到。要想富,動幹部,這基層的潛規則算是被她明擺着用了。
我聽縣委辦公室的同志跟我講,過去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辦公室有一道特殊的風景線,就是隻要一進入臘月,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還有縣直各局的局長就開始絡繹不絕地來找書記縣長彙報工作。
大家在縣委書記或縣長辦公室對面的秘書辦公室排隊喝茶等候,每一個等候的人都知道這屋子裏的人是來幹什麼的,彼此心照不宣。然後大家逐個進書記或縣長辦公室“彙報”一兩分鐘,彙報內容不過是奉送一個信封,送的不臉紅,收的更不臉紅。
我後來在2015年春節前的人代會閉幕式上透徹地談了這個問題。
以我個人的經歷來看,潛規則並沒在我身上產生作用。我過去在宜昌得到提拔重用,從來沒有給宜昌的歷任書記市長和組織部長送過一分錢。
省委把我跨地區交流到巴東,三年多來我也從沒給恩施州的書記州長、組織部長送過一分錢。而且我以後也不會送,一是我沒有送錢的動機,我從興山縣高橋鄉下灣村三組走出來,能當個縣委書記已是祖墳冒青煙,官當到多大算是大?以我這點底子,能當這麼大的“官”,太夠了!二是我也知道,就算你想提拔送錢也不頂用,踏實工作才是正道。
我今天和大家談這些,是希望大家都放下這個沉重的包袱。我和豔平同志深入溝通過這個問題,我們有決心有信心帶好巴東的風氣!大家想啊,如果我不收,豔平不收,書記縣長都不收了,那麼你給別的領導送錢幹什麼呀?有什麼用啊?
2015年2月底的一天晚上,霞給我打電話,我聽出了霞的欲言又止。霞一向説話做事果斷,這是她生活中極少會出現的吞吞吐吐的狀況。我追問到底有什麼事要説,霞告訴我她當天下午第二次接到了威脅電話。
對方電話裏説你是陳書記的愛人吧,我們遇到點麻煩事,我們知道是陳書記要搞我們,我們知道你在哪裏上班,你兒子在哪個高中上學,能不能麻煩你請陳書記遇事留一線呢。電話那頭語氣很客氣,但是語義很重。
放下霞的電話,我悲憤得淚流滿面。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幫王八蛋,老子和你們拼了!你們威脅我就算了,竟還敢威脅我的愛人和兒子,你們敢動我的底線,老子拿命跟你們拼!
我把案頭已經準備好的過幾天要召開縣紀委全會上的講話稿撕碎,在燈光下重新開始寫。這篇縣紀委全會講話稿我寫到凌晨3點,是一篇完完全全的宣戰檄文。
回想起來,我在2015年3月2日縣紀委全會上的那篇講話是分水嶺,這是我正面跟腐敗分子團伙亮劍的標誌。
給大家講一個紀委去年查處的案例。東壤口鎮小流域綜合治理項目投資300萬元,中標者田某交代項目前期費用就花了30萬元,給時任鎮黨委書記送現金50萬元,給具體負責該項目的鎮黨委副書記送現金20萬元(此人沒敢要,上交了鎮政府機關),還給鎮政府上交了20萬元管理費。這才300萬元的項目,送都送出去了120萬元,多麼的捨得!
他還要賺錢,可想可知,真正落到工程建設上的資金有多少。這個項目的地址就在東壤口集鎮旁邊的山坡上,現在大家去看一看,哪裏還看得出一丁點國家投過錢的痕跡?!
我在這裏正告巴東那些“中標二王”“中標三王”, 你過去中的標還沒做完的你好好地做,有任何質量問題政府和老百姓都不會饒過你的,平陽壩河堤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也要正告各種項目主要的業主單位:水利局、交通局、水保局、林業局、農業局、環保局、住建局、國土局、移民局、發改局、財政局、扶貧辦、教育局、招投標中心……還有12個鄉鎮,你們這些局長、主任和書記、鎮長,不要再在工程項目上想任何心思、做任何文章。
在我們這樣貧困的縣,領導插手工程項目撈好處,就是在搜刮可憐羣眾的福利,用農村話説,是在“摁着叫花子撥眼屎”,怎麼狠得下心?怎麼下得去手啊?你必須明白,你的權力是公家的,你的位置是組織任命的,組織可以任你,也可以隨時免你!
那天的會議現場反應很特別,800人的會場座無虛席,我講話的一個多小時期間,沒有一聲咳嗽聲,氣氛繃得很緊。當時坐在主席台下的鄉鎮和縣直單位的一把手幹部中,後來我親自簽字抓了9個。
這場戰鬥,我和巴東50萬名老百姓一起,獲得了完勝。按規定副科級以上幹部雙規或者直接抓捕都需要縣委書記親自簽字,一些社會影響大的商人要動的話也需要縣委書記簽字。那段時間前前後後我親自簽字雙規或抓捕的官員和不法商人多達87人,直接牽連出5名縣領導,還牽出了2名州領導。
(四)
巴東代言人告別巴東
2015年5月21日,我在下鄉時接到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凌慧敏處長電話,問我在不在巴東,説要到巴東考察我,説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細問才知道省委組織部確定我為全國優秀縣委書記差額考察推薦人選,考察對象8人,最後確定約3人。
兩天後省委組織部正式來到巴東考察。考察組在考察之初先是給恩施州紀委交了個任務,“請你們幫我們挖地三尺找陳行甲的毛病。如果提拔錯了一個人,還可以糾正;但是這次是20年後我們黨第二次評選全國優秀縣委書記,榮譽太難得,推選這個先進典型如果推錯了,可就丟整個湖北的臉了”。結果州紀委查遍了州紀委各室、州檢察院、州信訪局,居然沒查到一封我的舉報信。
考察組還特別徵求了正在巴東巡視的省委巡視組樊仁富組長對我的意見,樊組長給我的評價是“一身正氣、一身殺氣、一身朝氣,難得的基層老百姓認可的好乾部”。
8天后的5月29日,州委組織部周部長電話告訴我省委常委會剛表決通過,我正式入選湖北3個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之一,讓我放下手頭的事,馬上準備2500字的材料,第二天下班之前要報中央。2015年6月10日,中組部正式公示全國優秀縣委書記人選名單。
有網友説,鄧玉嬌為巴東代言太久了,巴東終於可以換一個代言人了。
那段時間,我時常去巴東縣城背後的大面山頂,長江最大的急轉彎就在大面山腳下的巫峽口。從山頂俯瞰,滾滾長江從天邊奔湧而來,遇到大面山的阻擋向右急轉彎九十度進入西壤口,然後在不遠處的官渡口轉入開闊平靜的江面。
在巫峽雲巔的山頂,我悟到了自己應該怎麼做。要解決看似複雜難解的問題,不能停留在問題產生的層面來求解。因為如果在這個層面有解的話問題就不會產生了,我必須提升維度來思考和謀劃。把人生長河看遠,把個人名利看淡,許多問題迎刃而解。
我最終的選擇是在任期屆滿後辭去公職,然後以一個普通共產黨員的身份上書中央,反映基層一些行政文化的弊端,而且寫出我的思考和建議。這項工作必須是純粹的、無所顧忌的,半遮半掩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只有在我徹底辭去公職的情況下,才能證明我做這件事的純粹,也才能實現這件事的純粹。
2016年12月1日晚上,我一個人在宿舍收拾好在巴東五年零兩個月的行李,然後沿着山城的百步梯走到縣委大樓我的辦公室,把母親的遺像從辦公室書櫃正中間取回。
到巴東的第一天我把母親安放到這裏,在母親乾淨美麗的目光中,我度過了豐富踏實的五年。又想起了母親最後説的那句“甲兒,帶媽回家”,眼裏不禁有了淚水,但是心中充滿了力量。
第二天早上6點,我和司機兩人在黑濛濛的天色中上路回家,路上越走越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