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羅”的一週：一三五震怒，二四六落淚，今天禮拜天_風聞

乌鸦校尉-乌鸦校尉官方账号-2021-07-12 08:54

2021-07-12

　　烏鴉校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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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宣佈，謀劃十年有餘的伊斯坦布爾運河項目，終於破土動工了。

　　然而關於這條消息的討論，卻成了看起來完全不相關的一撥人羣的狂歡。他們，就是網絡上的**“精羅”**。

　　其實這種事情不新鮮了。比如在土耳其高調慶祝征服伊斯坦布爾568週年的微博評論區，就成為各路“精羅”的狂歡場了。

　　各路“精羅”紛紛震怒

　　無他，只是因為伊斯坦布爾是曾經的“君士坦丁堡”。

　　被戲稱為“埃蘇丹”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曾經公開宣稱**“你無法將伊斯坦布爾變成君士坦丁堡”，而在凱末爾時期成為博物館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也在埃爾多安治下重新變成了清真寺，可謂高強度“辱羅”了。

　　在近些年的中文網絡世界裏，“精羅”早已無處不在。在不同的場合之中，哪怕有一點與羅馬相關的因素，評論區的“精羅”便會不請自來，第一時間出現。

　　歐洲盃揭幕戰意大利3-0完勝土耳其的戰報下面，都能有“精羅”

　　在希臘主題下的各路視頻絕對是“精羅”頻出

　　越來越多的“精羅”橫掃中文網絡世界，而各路“精羅”表情包和梗圖，則更是層出不窮。

　　而精羅梗也會隨着網絡流行梗圖的風格進行更新換代，比如在“提醒喝水小助手”風行的時代，提醒重建羅馬小助手也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大家。

　　但是國內外“精”的“羅”，似乎並不是同一個“羅”。

　　羅馬，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彙，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而言，只是一個遙遠的歷史概念；但對於現代西方社會，羅馬的影響隨處可見。

　　歐洲語言中的“皇帝”，英語的Emperor和拉丁語的Imperator的聯繫不言自明；而德語中的Kaiser，也與羅馬皇帝稱呼之一Caesar有着直接聯繫。可以説，“精羅”在西方社會古已有之。

　　歐洲語言中“皇帝”一詞的詞源，藍色的一塊例外是俄羅斯聯邦境內的巴什基爾人所使用的巴什基爾語，屬突厥語系

　　在公元476年就已覆滅的西羅馬帝國的遺骸上，曾經將帝國毀滅的日耳曼人，卻在行動上成為了**“精羅”。法蘭克王國的查理曼，便在公元800年被教宗利奧三世加冕為“Imperator Romanorum”，也就是“羅馬人的皇帝”。而西歐“精羅”更直接的“傑作”，則是德意志土地上的神聖羅馬帝國**了。

　　“既不神聖，又不羅馬，更非帝國”，法國啓蒙運動思想家伏爾泰的這句名言對於“精羅”可謂倒背如流。而中世紀的德意志，鬆散邦聯一樣的神聖羅馬帝國，確實難以和古典時代的羅馬帝國相提並論。962年，剛剛完成統一的奧托一世武力南下意大利，在他的要求下，被教宗加冕為羅馬皇帝。自此，**“非法組織”**神聖羅馬帝國出現在了歷史舞台上，而它也成為了眾多“精羅”調侃的對象。

　　《歐陸風雲4》著名mod《伏爾泰的噩夢》

　　1453年東羅馬帝國覆滅於奧斯曼帝國的征服，大量希臘語和拉丁語書寫的典籍，隨着逃亡的拜占庭學者們來到了意大利，大大加速了當時的文藝復興。

　　而由於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迎娶了拜占庭末代君主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俄羅斯也聲稱自己繼承了羅馬正統。為區分羅馬帝國和定都君士坦丁堡的東羅馬帝國，君主時代的俄羅斯經常自詡**“第三羅馬”**。

　　伊凡三世像

　　在英文中，有一個與“精羅”可以對應起來的詞**“Romanophile”**，也就是“愛羅馬的人”。“光榮屬於希臘，偉大屬於羅馬”，這是美國作家愛倫·坡的詩篇《致海倫》的名句，也是西方知識界對古典時代推崇之情的高度概括。

　　有記載的最早的精神羅馬人是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的霍拉旭。他在最後一幕中有一句台詞“我雖然是個丹麥人,可是在精神上我卻更是個古代的羅馬人”。而建立在新大陸上的美利堅**，它的締造者們可以説是近代最著名的一批**“精羅”**了。

　　美國國會大廈

　　在起草《獨立宣言》時，托馬斯·傑斐遜明確提出他深受西塞羅影響；而羅馬的元老院（Senatus）也正是美國參議院（Senate）的直接來源；而前些日子剛被“佔領”的美國國會山的“Capitol”一詞，更是直接來源於羅馬七丘之一的卡比託林山（Capitolium）；美國獨立後建立的第一座城市，也以傳説中的羅馬執政官辛辛納圖斯（Cincinnatus）命名為辛辛那提（Cincinnati）……

　　西方世界更喜歡將美國類比為“新羅馬”，將二戰後至今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仿效羅馬帝國的**“羅馬和平”Pax Romana而稱作“美利堅和平”**Pax Americana，“精羅”在西方社會儼然有圖騰般的象徵意義。

　　而至於仿照羅馬在七丘旁建城的傳説，宣稱城市建立在七丘之畔的西方城市，更是不計其數，以至於維基百科上有着專門的詞條收錄它們。

　　不計其數的“山寨”羅馬城

　　西方學術界對羅馬文化的沿用和推崇，則更是歷史悠久。雖然羅馬帝國的拉丁語作為口語消亡了，但它作為歐洲社會的書面共同語繼續使用了1000年左右。從中世紀至20世紀初葉，拉丁語不僅是天主教的禮儀語言和公用語，亦是學術著作、學術論文乃至文學作品的寫作語言。

　　《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封面

　　牛頓的著作《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就是用拉丁語寫就的；瑞典生物學家卡爾·林奈創立的現代生物命名的雙名法，更是離不開拉丁語。甚至包括林奈在內的18世紀時的瑞典學者貴族，都喜歡將自己的名字拉丁化以示高貴。

　　林奈像，他的瑞典語名字是Carl von Linné，拉丁語名字為Carolus Linnaeus

　　在波爾塔瓦戰役中慘敗的卡爾十二世，這位瑞典王國因惜敗俄羅斯而被稱作“18世紀的小拿破崙”，他的拉丁文名字是Carolus Rex

　　而西方知識分子這種對羅馬的追捧行為至今猶存，譬如哈佛大學的校徽上的校訓，便是拉丁文的“真理”Veritas，而在使用拉丁語進行演講，更是他們延續至今的“光榮傳統”。

　　這些哈佛學子並未採用古典拉丁語或者教會拉丁語的發音規則進行演講，而是採用了他們的母語——美式英語的發音來誦讀“拉丁語”，這就很“美國”了

　　至於西方網絡上的羅馬相關的“梗”，更是隨着網絡時代的發展而層出不窮，如Reddit論壇上，比較著名的是玩梗的r/RoughRomanMeme板塊以及正經討論的r/AncientRome板塊兩個羅馬相關的板塊。但是從數量上看，更勝一籌的顯然是玩梗的“精羅”網友。

　　Reddit上的精羅梗圖

　　“認祖歸宗”的西方世界，“精羅”遍地尚可理解。但這八竿子打不着的“羅馬”，如何吸引大量網友投身“精羅”事業，成為“精神羅馬人”呢？

　　作為唯一存續至今而不中斷的文明古國，史料詳細記載了我國歷史上與羅馬的直接接觸。雖然相隔萬里，但同為古典軍事帝國的羅馬和漢朝，通過貿易很早就知悉了對方的存在，羅馬稱中國為**“賽里斯”，意為“絲綢之國”，而在《後漢書》等史書中羅馬則被稱為“大秦”**。

　　羅馬地理學家托勒密在他的著作《地理學》中繪製的世界地圖，圈出的SINAE便是羅馬人認知中的漢帝國

　　羅馬與漢的最初聯繫是通過絲綢貿易建立的，在老普林尼的《自然史》中便記載了當時的絲綢貿易。而公元97年，班超也曾派遣甘英試圖聯繫當時的羅馬帝國，被伊朗高原上的安息帝國阻撓而未成行。公元166年，羅馬使節來到了東漢都城洛陽，《後漢書·西域傳》中記載了這次會面。

　　雖然中國和羅馬並沒有真正的大規模直接接觸，但通過商旅的轉述，詳盡描述羅馬帝國的《後漢書·西域傳》，卻是十分少有地遍用溢美之詞。

　　如介紹“大秦”稱呼來源同時讚美羅馬人民：

　　“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

　　比如讚美羅馬的建築風格和選賢任能的政治制度。考慮到東漢時期的羅馬剛好是羅馬帝國的“五賢帝”統治時期，帝國元首基本是通過指定繼子的方式和平繼承的，所以這種描寫雖然誇張但是並非無跡可尋：

　　“所居城邑，周圜百餘里。城中有五宮，相去各十里。宮室皆以水精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遊一宮，聽事五日而後遍。常使一人持囊隨王車，人有言事者，即以書投囊中，王室宮發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書。置三十六將，皆會議國事。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

　　根據《愛利脱利亞海周航記》復原的1世紀時的歐亞大陸商貿示意圖

　　中國古人在記敍羅馬之時，也不忘記讚美其經濟繁榮，同時解釋了為何安息帝國阻撓甘英前往羅馬：

　　“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一。與安息、天竺交市於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質直，市無二價。穀食常賤，國用富饒。鄰國使到其界首者，乘驛詣王都，至則給以金錢。其王常欲通使於漢，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

　　類似的描述，在羅馬記載中國的史料中也能輕易找到。距離產生美，在古代絲綢之路的兩端，兩個古典帝國雖然沒能直接接觸彼此，但在史料之中，中國和羅馬對對方都是“一見如故”，瘋狂“互吹”。

　　從這個角度看，中國古人，也有不少可以説是“精羅”了。

　　古典帝國之間的惺惺相惜

　　而如今活躍在網絡上的“精神羅馬人”能夠“復興”，則更多來自於亞文化圈的擴張，尤其是瑞典遊戲工作室Paradox Interactive（P社）發行的一系列歷史大戰略模擬遊戲的流行。

　　P社部分遊戲（含發行代理作品）

　　P社開發了《王國風雲》《歐陸風雲》《維多利亞》《鋼鐵雄心》等系列歷史大戰略遊戲，在這些遊戲中，玩家可以扮演家族或國家，領略不同時代的歷史；其中，就包括了可以重建羅馬帝國或拜占庭帝國。

　　而這個重建相對於其他遊戲內玩法通常頗具挑戰，遠非新手可以輕鬆完成。但是在歷史模擬遊戲中，重建消失許久的羅馬帝國或者在王朝江河日下朝不保夕時重建帝國、做中興之主，如此巨大的情懷加成和遊戲難度挑戰，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許多玩家的興趣。而且獨特的遊戲機制，也為諸多中文網絡環境中的“精羅”指定了羅馬標準。

　　比如説內海海峽這些“羅馬要素”完全屬於中國“精羅”的再創作

　　君士坦丁十一世聖像

　　1453年亡於奧斯曼的東羅馬帝國，在世界歷史愛好者中向來有着相當高的人氣，而君士坦丁十一世以寡敵眾、守城殉國的悲劇英雄形象，也吸引了很多人的同情，更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殺身成仁”的情懷不謀而合。

　　而“國中土耳其”近年來在諸多前身奧斯曼帝國身上；相應的，拜占庭粉便多了起來。

　　因此，在遊戲中選擇1444年劇本的拜占庭，以君士坦丁堡一地之力，通過軍政外交手段，從宿敵奧斯曼帝國手中收復失地重建羅馬，便成了很多入門玩家的一大階段性挑戰和目標。

　　貢獻最多“精神羅馬人”的《歐陸風雲4》

　　而這些P社歷史模擬遊戲玩家，隨之迅速成為了中文網絡環境中最早的一批“精羅”。許多精羅梗也從國內曾經最大的P社遊戲討論論壇52PC論壇流傳出來。

　　一些由國內P社玩家制作的“綠羅馬”梗圖

　　在互聯網世界，玩梗並不需要什麼原則。與“精羅”相對應的，不論中外，都存在着**“精綠羅”**這樣的羣體。“綠羅”這個稱呼，源自奧斯曼帝國征服東羅馬後，在奧斯曼蘇丹穆罕默德二世的頭銜中便添加了一個極為次要的頭銜“Qayser-i Rûm”，即“羅馬皇帝”，而奧斯曼帝國的國教伊斯蘭教崇尚綠色，因此奧斯曼被戲稱為“綠羅馬”。因此，“精綠羅”或者“精蘿”，便成了網絡上喜歡將奧斯曼帝國當作羅馬帝國的繼承者，調侃“精羅”的一羣人。

　　一些由外國網友製作的“綠羅馬”梗圖

　　但是相較於原版的“精羅”梗，更加荒誕不經而充滿解構力量的“綠羅”梗的傳播速度顯然快多了。奧斯曼帝國時期填詞作曲的土耳其歌曲Ceddin Deden和Istanbul，更是在中文網絡環境下被徹底玩壞了。隨便打開任何一個音樂app，Ceddin Deden歌曲下的評論區，總是毫無意外地充斥着“精羅震怒”和“精羅狂喜”，而玩“綠羅”梗的人更是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