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兩岸情｜青青離思愁_風聞

我們總是聚少離多，如兩岸，只因我們太愛那條河，太愛太愛，以致竟把自己站成了岸。站成了岸，我愛，沒有人勉強我們，我們自己把自己站成了岸。

——張曉風

那年，他20歲，是軍隊裏最年輕的排長，在風華正茂的年齡恰好愛上了那個正當妙齡的她。結婚後，他們的日子簡單、樸實，而又温馨。

12月，江南下着冷冷的冬雨，絲絲地、涼涼地、緩緩地侵蝕着人的肌骨。他對他的新婚妻子説，他接到上級的命令，要去另一邊。她問他是哪裏，他説，是在河的另一邊。

像往常一樣，她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每一個職業任務，她靜靜地抬起頭望着他深邃的眼睛説，我在河的這一岸等你······

他走了，在12月下着最冷的雨的那天，她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雙眼被淚水亦或是雨水模糊。

也許，他明天就會回來，或者後天，或者下一個雨天，她在等。小巷裏的鄰居告訴她，不用再等了，他去了台灣，不會回來了。再等下去，都是沒有結果的。她的心如小小的寂寞之城，沒有人懂她，小小的窗扉緊閉，無數次嗒嗒地敲門聲都是美麗的錯誤，那不是他，不是歸人。

在那個年代裏，她不敢去問，唯一支持她走下去的是他曾經跟他説，他會回來的。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是一條小小的河，她在這岸，他在那岸，很近很近。她不想去聽他人的詆譭，無數次，在夢中驚醒，他回來了。

她在此岸流淚，他在彼岸滴血，淚水與血液，落入中間這條河流，或許是被情劍所傷吧，但依然緬懷過去。每晚，是在夢裏的傾訴，將所有等待的苦水倒入河中，再讓歲月慢慢將它乾涸。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等待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她的生活，發自內心的愛與希望。隔河相望，河水觸及兩岸，淚水的酸楚，血液的冰冷，它們原本甜蜜、温熱。

後來，她老了，成了我們巷中慈祥的阿婆，青石街道的向晚時，她喜愛在巷口看我們玩耍嬉鬧，恰如她年輕時的那樣。

其實，在河的另一岸，同樣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每當夕陽時分，會望向河的那一岸，在心裏默默地掛念他那在遠方的妻子，她好嗎！

河的兩岸總是有相同的風，相同的雨，相同的水位。炸醬草分給兩岸相等的紅，鳥翼給兩岸同樣的白，秋來蒹葭露冷，給兩岸相似的蒼涼。冬季冷雨時節，又會有相同的思念。

我不知道阿婆臨終之前，是否真的見到了那個自己的闊別多年的丈夫，只知道後來，每當清明的時候有一個白髮的老人，會在阿婆的墓前燃起幾株香。

再後來，阿婆的旁邊多了一座墓······

在河裏，我向你泅去，我正遇見你，向我泅來，在經歷冷冷的冬雨之後，是同樣柔和的柳條，阿婆説，是在河心相遇的。千思萬緒，秘密地牽起手來，是在河底，沒有兩岸之分。

（作者：符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