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東風-41小到紅箭-10：漫談國產導彈的“同名兄弟”_風聞

在國產軍機的研發歷史上，一個名稱先後被兩種區別較大的型號使用不算稀奇，比如殲-11（老殲-11類似幻影F1）、轟-7（老轟-7類似雅克-28）等。而在國產導彈家族中，也有很多這樣的“同名兄弟”：兩種從技戰術指標到外觀特徵都差異巨大的導彈，卻有着相同的型號名稱。

國產導彈的早期發展，恰逢“大躍進”時期，當時軍工各條戰線都普遍高估了自主研發能力，**所以最早的東風一號和紅旗一號都是打算自行研製的型號，分別是射程2000千米以上的中程彈道導彈和使用衝壓發動機為動力的遠程地空導彈。**由於當時的技術基礎太過薄弱，這倆型號自然一時半會都搞不定，所以後來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從仿製引進的蘇制R-2（代號1059）和S-75（代號543）導彈開始。

▲從1957年到1964年，引蘇導彈/火箭一律使用數字代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代表地空導彈的543——圖中是它們的戰利品，蔣匪空軍飛行員駕駛的美製U-2高空偵察機殘骸

1964年3月12日，經軍委批准，總參和國防科委頒發了各種導彈、火箭的代號編排方法和名稱。在確定國產化R-2和S-75分別成為新的東風一號和紅旗一號時，老東風一號改稱為東風三號繼續發展——值得一提的是，1961-1963年曾有另一個東風三號方案，該方案由錢學森親自擔任總師，是一型射程10000千米的洲際彈道導彈；而技術難度過高的老紅旗一號則就此下馬。

與此同時，引進後少量試裝海軍的S-2“小火山”岸艦導彈（代號542）儘管早已決定不再仿製發展，但在這次代號編排中仍被改稱為海鷹一號，而在上游一號基礎上發展的岸艦導彈被稱為海鷹二號，其進一步增程型則是海鷹三號。後來由於海軍決定退役性能落後的542導彈，1967年10月12日，中央專委決定將研製中的老海鷹二號/三號改稱為海鷹一號/二號。

▲本質上是個“縮小版無人駕駛米格-15”的542導彈雖然問題多多，但與飛機類似的維護準備程序相對容易掌握，海防導彈使用渦噴/渦扇發動機後來也成為了大趨勢

與之類似，**與6631型常規動力導彈潛艇配套引進的R-11FM潛射彈道導彈（代號1060）於1964年被改稱為巨龍一號。**1968年8月，6631型導彈潛艇回到大連造船廠，開始改裝七機部四院研製的國產巨龍七十一號（起初稱巨龍四十一號）潛射彈道導彈系統，1060導彈隨之退役，巨龍七十一號改稱為新的巨龍一號。1970年5月，毛主席提出“不要用龍命名潛射導彈”，為保持型號序列字母JL不變，“巨龍”更名為“巨浪”——“不斷的增長”，延續至今。

▲1101艇（後改為200艇）在第一次改裝中，將3座R-11FM發射裝置改為2座巨浪-1發射裝置測試，後又進行改裝用於巨浪-2的測試。該艇退役後陳列於海博，即將公開展示

與引蘇導彈和自研型號的這一波名字繼承幾乎同時，1965年4月，七機部四院向部裏呈報固體彈道導彈十年奮鬥目標，計劃研製一個彈徑770毫米，射程80-100千米的單級近程彈道導彈作為起步練兵型號；七機部原則同意了這一規劃，並把一枚1060潛射彈道導彈和部分組件，以及一套東風二號的控制系統單元調往四院，用作新彈研製參考。

同年7月，四院黨委在全體擴大會議上原則決定，為了兼顧技術穩妥性和縮短研製週期，在770毫米發動機研製成功後，立刻轉入1.2米發動機的研製，並以之為基礎發展單級近程彈道導彈（並作為潛射彈道導彈第二級），同時開始研製潛射彈道導彈第一級，這樣預計能在1973-74年左右拿出潛射彈來。

▲正在進行垂直翻轉的巨浪-1。作為對尺寸斤斤計較的潛射導彈，巨浪-1的第二級並不長，且為高空點火發動機，實際上與單級近程彈道導彈發動機的區別較大

到了1966年2月11日，四院正式制定了《地地、潛地彈道式固體導彈發展規劃》，計劃1969年實現單級近程彈道導彈的定型，命名為東風四十一號；同時為了降低風險，再加一個兩級中程彈道導彈作為發展潛射彈的過渡，命名為東風四十二號，計劃1972年基本完成研製，並在此基礎上研製巨龍四十一號潛射彈道導彈。

由於此前周總理剛剛指示將紅旗-41艦空導彈改稱為紅旗-61，以體現60年代水平，東風-41/42不久之後也更名為東風-61/62。1966年5月，東風-61總體方案論證開始（此時其彈徑已經隨巨龍-71的設計更改而加粗到與之一致的1.4米），12月配套發動機GF-03首次地面試車成功。

1967年年初，國防科委召集炮兵（當時東風-61預計將作為“炮兵火箭”裝備陸軍，而非第二炮兵）等有關單位舉行東風-61的方案彙報會。然而在這場會上，一方面技術上受當時的政治思潮影響，普遍出現了對潛地導彈研製工作的困難估計不足的情況，認為無需研製東風-61/62作為過渡；另一方面炮兵部隊認為，相比其定位，直徑1.4米的東風-61過於複雜龐大，希望研製一種更為簡單實用的武器系統。

▲對於汽車工業仍不發達的國家來説，為大中型導彈選擇底盤難免要另闢蹊徑，圖為使用加長版坦克底盤的北極星-2中程彈道導彈

總之在會上，國防科委決定集中力量研製潛射彈道導彈，東風-61/62則要“待潛地導彈研製取得一定成果後再定”。四院在年度計劃工作會上也決定取消東風-61/62的研製，集中精力攻關潛射彈道導彈，老東風-41的故事由此戛然而止。至於後來與東風-31同步立項的新一代固體燃料多彈頭洲際彈道導彈的發展，那自然是一個不止“50萬”的故事了……

▲所以什麼“官泄數據”之類的，看看就好

咱們還是回到1978年，看着外軍各軍種已經琳琅滿目的導彈譜系，人民軍隊迫切希望能夠儘快縮短、至少不要繼續拉大差距。1978年1月31日，國務院和軍委在相關決定中，要求在1980年前後集中力量為陸軍研製反坦克導彈和野戰防空導彈。而在1980年前後啓動研製的三型戰術導彈中，除了後來歷經艱辛、最終落户我軍各軍種的紅旗-6和紅旗-7兩型防空導彈之外，還有一個聽着既不像是和它們同期研製、也不像是由航天系統負責研製的型號——紅箭-10。

1979年6月，航天工業部二院提出《遠程反集羣坦克武器系統方案初步設想》，代號紅箭-10；1980年4月，國務院和軍委同意二院進行紅箭-10的可行性論證。在“高精度、低成本、立足國內”的指導思想下，採用毫米波雷達制導的紅箭-10陸續完成了原理性實驗和系統技術攻關：到1985年之前，紅箭-10模型彈和遙測彈共試射20餘發，並計劃繼續開展其他末制導模式的研製驗證。

▲頗為罕見的老紅箭-10試射照片，從不夠理想的試驗結果來看，毫米波雷達技術對於當年的中國軍工來説，的確難以攻克。與此同期，航天部三院和139廠聯合推出了一個激光駕束制導遠程反坦克導彈方案，但同樣沒能取得成功

1986年7月31日，航天工業部向國務院和軍委上報《“七五”計劃綱要和後十年設想》時，紅箭-10仍以“反集羣坦克導彈”之名出現在“後十年奮鬥目標”中。但隨着80年代末中蘇關係的正常化，“鋼鐵洪流”已經不再是中國陸軍面對的最大敵人，國產反坦克導彈總體研發放緩；而對於此時型號任務繁重、在反坦克導彈領域又缺少經驗的二院來説，又缺乏資金去自行完善仍有多項子系統亟待攻關的紅箭-10，外貿客户也對這種遠程反坦克導彈不感興趣，因而型號只能等來下馬的結局。

與老紅箭-10下馬幾乎同期，1989年，兵工集團203所（西安現代控制技術研究所）開始對國外逐漸興起的光纖制導技術進行跟蹤概念研究，並組建了“遠程反坦克導彈”項目組。歷時近十年，光纖圖像制導技術取得突破，演示驗證飛行器得到了部隊有關領導的高度評價；儘管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新紅箭-10”並未得到部隊正式立項，**但隨着1999年之後國防科研投入上的大幅增加，型號團隊不僅得以繼續保持，還有餘力繼續對全系統的多項關鍵技術進行技術探索，**這和老紅箭-10下馬時的情況形成了鮮明對比。

▲對比可見，當年的試驗彈和後來的紅箭-10在氣動上的差異還是很明顯的

2002年，作為當時風頭正勁的“未來戰鬥系統”（FCS）的一部分，美國開始研製XM501“非瞄準線發射系統”（NOLS-LS），該系統具備“精確攻擊彈頭”（PAM）和“盤旋攻擊彈頭”（LAM），分別對應“鎖定後發射”與“發射後鎖定”的NLOS發射模式。與此同時，其他國家和地區也開始研發或尋求引進類似武器。

在現實威脅面前，紅箭-10迅速“轉正”，並於2008年順利通過工程立項評審。憑藉前期深厚的技術積累、以及203所研製團隊過硬的實力和無私的拼搏，綜合了**圖像指令/光纖雙向傳輸、慣性導航、末端圖像尋的制導等技術、具備射前鎖定射後不管和射後鎖定人在迴路控制能力、可自動識別目標、還具備一定目標毀傷效果評估和戰場偵察能力，性能完全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的紅箭-10，正式立項後僅用三年時間就通過了定型測試。**順便一提，就在紅箭-10定型的同一年，由於費用過高、打擊精度不足，NOLS-LS項目被美軍取消，改為採購以色列的“長釘”NLOS導彈。

▲2018年1月，紅箭-10武器系統榮獲2017年度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圖為紅箭-10研製團隊合影，背景裏分別是偵察指揮車、運輸裝填車、導彈發射車和檢測維修車

説回老紅箭-10下馬的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由於國內外形勢的變化，又有一批研製了多則近二十年、少的也有五六年的型號在這當口扎堆兒下馬，其中就有從1970年開始研製的鷹擊-1超聲速空艦導彈。而同期下馬的另一種超聲速導彈，雖然同樣以“鷹擊”為名，但其研製歷程就相對短暫了。

説到國產反輻射導彈的歷史，一般認為，在70年代參考美製“百舌鳥”研製的風雷七號反雷達導彈於1981年下馬之後，接下來就是鷹擊-91。這種説法聽上去不能算錯，但實際上最早接續風雷七號的鷹擊-91，並不是我們現在知道的，在俄製Kh-31導彈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國產化系列。

▲如果只看首字母縮寫，已經停止使用的“風雷”系列和320廠外貿空艦/空地彈的“飛龍”系列恰好相同，而飛龍-7及其自用型上游-2（液）的事兒，之前也正好嘮過

1984年3月，空軍向總參謀部、國防科工委上報空地反雷達導彈主要技戰術指標，要求新彈最大有效射程不小於25千米，可由強-5、殲-7、殲-8和殲轟-7掛載，1988年之前設計定型。10月，航天工業部三院開始組織新彈的可行性論證，並定名為鷹擊-91。

之所以定名為鷹擊-91，是因為此時三院同時在研製鷹擊-8的機載型鷹擊-81，以及剛剛定型的鷹擊-6空艦導彈的增程型鷹擊-61，再加上當時規劃中的小型艇載/機載空艦導彈（外貿版就是後來的C-701系列）又把7這個“號段”占上了，從統一序列的角度出發，同為機載的反雷達導彈就成了鷹擊-91。

▲無論是哪個鷹擊-91，和後來列裝我軍海航直升機部隊的鷹擊-9（如圖）都沒有任何關係，研發單位也和鷹擊-9不同

看似百花齊放之勢，其實還是無米之炊。三院的可行性論證剛開始一個月，國防科工委在《機載武器“七五”發展規劃會議》上又通知各方，除了鷹擊-63之外，空軍其他空地導彈型號都轉為預研項目。接下來幾年，三院在鷹擊-91總體方案論證中長期以美製“哈姆”和英制“阿拉姆”為目標進行預研，目標仍是力爭研製一種中輕型戰機也能使用的反雷達導彈。

不過進入90年代之後，對台軍事鬥爭準備的要求，使得儘早解決反雷達導彈（此時稱反輻射導彈）的有無問題、比確保通用性更為緊迫；這一點從新鷹擊-91的立項，要早於Kh-31P隨蘇-30引進而列裝我軍就能看出。儘管此前俄羅斯將一批Kh-31A（拆除制導艙設備）賣給美國作為超聲速反艦導彈靶彈這事兒，也曾一度影響了發展國產化Kh-31的決心，但最終鷹擊-91仍在2008年勝利定型，而此時該彈的領先試用批已經隨殲轟-7A開始戰備值班了。

▲2007年在公開報道中隨“飛豹”部隊亮相的鷹擊-91

順帶一提，鷹擊-91除基本型之外，後來還發展出了類似Kh-31AD的反艦型號鷹擊-91A。這款超聲速空艦導彈除了能和亞聲速突防的鷹擊-83K形成“亞超組合”，增大對手“硬殺傷”對抗難度之外，由於鷹擊-91A的雷達導引頭與鷹擊-83K的雷達導引頭工作波段也不同，使得對手使用電子戰“軟殺傷”對抗的難度也上升了。

▲鷹擊-91作為反輻射導彈顯得過大，作為超聲速反艦導彈倒是適裝性良好

前面提到了鷹擊-61和鷹擊-63，而夾在它們當間兒的鷹擊-62，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它是我軍現役反艦導彈家族中的一員，還是岸艦型與艦艦型（裝備在052C型導彈驅逐艦上）通用的。但它常常被誤會為一款受長劍-10巡航導彈的影響發展而來的遠程反艦導彈，而實際上鷹擊-62的研製，同樣能溯源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

1984年9月，為了解決採用液體燃料火箭發動機的鷹擊-6維護使用不便的問題，海軍航空兵提出了“鷹擊六號改”空艦導彈的技戰術要求（討論稿），明確提出要用一台渦噴發動機替代現有火箭發動機，在解決維護問題的同時增加有效射程。三院隨之展開了論證預研，型號定為鷹擊-62，排在鷹擊-61之後。

▲鷹擊-6/61（上）和鷹擊-63（下）看着大差不差，但伺候航空煤油可比伺候危險的火箭燃料容易多了

雖然由於總參和國防科工委並未批覆海軍在1985年提出的“鷹擊六號改”技戰術要求（正式版），也就沒有正式批准新彈立項，這就導致鷹擊-62在1986年只有150萬的預研經費，但該彈在上半年仍然完成了總體和分系統方案的初步論證。實際上把這一時期鷹擊-62的雷達導引頭換成電視導引頭、把戰鬥部從半穿甲型換成爆破殺傷型、再加個地形跟蹤系統，那就是後來的鷹擊-63空地導彈。

到了1986年7月，海軍對鷹擊-62又提出新的要求，要求彈徑縮小到0.5米左右，射程達到300-500千米，**並實現岸艦型、艦艦型和空艦型通用。**這一方面意味着鷹擊-62基本成了個和鷹擊-6沒啥關係的全新型號，一方面當時我軍也完全不具備發現如此之遠的海上目標的能力，這就使得鷹擊-62徹底成了個預研項目。

▲空前的射程指標，對導彈導引頭的搜索性能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直到90年代中後期，隨着海鷹-2岸艦導彈的老化，海軍岸艦導彈部隊亟需新裝備予以替換，鷹擊-62才作為新一代岸艦導彈順勢立項。等到052C型導彈驅逐艦立項研製時，又需要為這型未來的艦隊核心配備一款射程和威力比鷹擊-83更強的艦艦導彈，而此時鷹擊-12和鷹擊-18這兩款超聲速艦艦導彈還沒個影兒，進度良好的鷹擊-62自然就成為“中華神盾”的最優選擇。

▲相比當年提出的岸艦空通用的目標，鷹擊-62並沒有空射型號入役——畢竟鷹擊-12空射型還算及時地與轟-6配套上了；下圖是已裝備巴基斯坦的C-602外貿反艦導彈

▲2015年9月3日，指標進一步提升的鷹擊-62A首次受閲，鷹擊-62家族還發展出了進一步提升戰鬥部威力的CM-602G外貿巡航導彈

其實國產導彈中“同名雙彈”的（疑似）例子還有很多，例如80年代規劃中紅纓-5便攜式防空導彈的發展型紅纓-6，和後來的飛弩-6自用型紅纓-6就並非同一型號；以及目前還沒有足夠資料證實其存在的老一代霹靂-10——有的説它是基於紅旗-61系列防空導彈發展而來，有的説它是霹靂-11研製早期的曾用名，反正都説它是一型半主動雷達制導空空導彈……總之由於實在缺乏資料，這裏就不做展開了。

▲由於與“A彈”/霹靂-11配套的導彈發射裝置型號正是PF10，考慮到早期國產空空導彈發射裝置型號多與導彈型號對應，認為一定存在老霹靂-10這種“有端聯想”……也不能説毫無依據

進入新世紀，在日趨旺盛的自用需求和方興未艾的外貿市場推動下，來自不同系統的廠所院校研發定位類似的導彈，並形成競爭關係的情況越來越多；在這真正的百花齊放之中，必然有不少型號最終沒能定型裝備，而其中有一些名字又會被競爭者或後來者用下去，在時間與實踐中成為新的傳奇。

▲希望這一篇，今後還能有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