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奧運將成新冠超級傳播盛會嗎？_風聞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當奧運火炬到達日本茨城縣時，已經是晚上了。一段在網上瘋傳的視頻顯示，當火炬手經過時，人羣中的一名婦女用水槍掃射。

**“熄滅奧運聖火！抵制東京奧運會！”**她喊道。

這就是即將於7月23日在東京舉行的奧運會和殘奧會的背景——受疫苗接種率低迷和Delta變種病毒傳播的影響，該國新冠病例正在上升，促使東京宣佈自疫情開始以來的第四次緊急狀態。83%的日本受訪民眾表示，他們希望奧運會被取消或重新安排，就連天皇也表達了對奧運會傳播新冠病毒的擔憂。

國際奧委會堅稱，奧運會將不會受到新冠的影響。但是儘管採取了最新的新冠肺炎防控措施，並對赴日本參加奧運會的6萬名運動員、教練、記者和其他人員採取了安全防範措施，但在這裏仍然不斷出現新的陽性病例。

就在週四（7月15日），奧運會組織者表示，一名外國運動員和五名在日本的奧運工作人員被檢測出陽性。NHK報道稱，這名運動員“正在或即將前往由組委會管理的奧運村”。

此前，俄羅斯俄新社（RIA）週三報道稱，俄羅斯女子七人橄欖球隊的一名按摩師在新冠檢測呈陽性後被送往醫院。俄羅斯隊的其他隊員現在都被隔離在自己的住處。

同樣在週三，接待了31名巴西奧運代表團成員的一家酒店發現了一個新冠感染集羣。該酒店位於東京西南部的濱松市，在例行檢查中發現8名員工感染新冠。不過沒有受感染的工作人員與運動員有過接觸。

感染蔓延凸顯了組織者面臨的挑戰，幾個月來，衞生專家們越來越擔心，奧運會可能成為日本乃至全球進一步爆發大規模疫情的催化劑。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傳染病專家陳子平（Peter Chin-Hong）指出：“在一個疫苗接種狀況不佳的國家，奧運會不僅是一個潛在的地方超級傳播事件，而且可能成為一個全球超級傳播事件。”

儘管如此，國際奧委會和日本方面都沒有推遲比賽的計劃。這關係到數十億美元的沉沒成本——僅東京奧林匹克體育場就花費了14億美元——以及國際奧委會、日本主辦方和電視台數十億美元的潛在收入。

時機不能更壞

去年，雖然日本在控制新冠方面沒有東亞地區的其他國家那麼有效，但相比歐洲和美國來説仍然算是優等生。憑藉着較為嚴格的邊境管理政策和堅持戴口罩的習慣，日本到目前為止的病例數逾82.8萬，死亡人數近1.5萬——但是值得警惕的是，其中約80%的死亡病例發生在2021年。

在去年做出將東京奧運會推遲一年的決定時，國際奧委會希望這額外的一年將為全世界贏得時間——世人也確實爭取到了時間研發和接種疫苗，可是疫苗戰略在日本推進得並不順利，當其他國家注射疫苗的時候，日本的疫苗計劃基本上休眠了幾個月，迄今為止，只有大約17%的日本人口完全接種了疫苗，許多老年人仍然沒有接受第二劑疫苗。而在奧運會期間，會有6萬名運動員、教練、記者和其他人員進入日本，令該國八成未接種疫苗的人暴露在病毒面前。

與此同時，傳染性更強的Delta病毒變種已經在該地區傳播，導致日本的新冠病例一直在激增，最近七天平均新增已經達到約2000例。

日本首相菅義偉因此宣佈東京第四次進入新冠緊急狀態，包括要求酒吧和餐館停止提供酒精飲料，以阻止人們在奧運會期間慶祝，該命令將持續到8月22日。

不過跟世界其他地方的民眾一樣，東京居民現在對緊急狀態也不是那麼重視了。2020年6月那會兒，東京街頭上空空蕩蕩，而現在到處都是人，幾乎恢復了正常生活。唯一不那麼正常的就是受緊急狀態影響，晚上酒吧和餐館很早就會打烊。

隔離泡泡會有用嗎？

根據國際奧委會的預測，奧運村和殘奧村超過85%的運動員和官員，以及超過70%的媒體工作人員將完全接種疫苗（主辦方並沒有要求所有人接種疫苗），然而，這些比例並不包括支持工作人員，包括場地管理員、食品準備工人或清潔工。

奧運會組織者已經為那些前來日本參加奧運會的人制定了一份指導手冊，包括頻繁檢測、佩戴口罩、社交距離措施，同時各組選手儘可能堅守在各自的“隔離泡泡”裏。

如果在本月來日本，他們必須在起飛前96小時內接受兩次PCR或抗原測試。（7月1日之前的航班只要求在起飛後72小時內參加一次測試。）抵達後，他們將接受快速唾液抗原檢測，陽性或不確定的結果將需要在奧運村進行PCR檢測來確認。如果運動員的檢測結果為陰性，他們將被允許繼續住在自己的住處。每天，他們都要提供唾液樣本進行一次抗原檢測。

此外，主辦方几次調整了觀眾方案。今年3月，組織者宣佈將禁止外國觀眾入場。而現在隨着病例增加，東京及其周邊地區的所有活動都將禁止觀眾觀看。少數賽事，比如馬拉松，將允許一些觀眾參加。但組織者宣佈，觀眾將被要求不要在路上為參賽者歡呼。

這些措施限制了前來日本的參賽人員與當地民眾接觸，減少了羣體傳播的可能性，但既然是比賽，意味着人們不可避免地會通過液體、飛沫和氣溶膠傳播呼吸道病毒。明尼蘇達大學傳染病研究與政策中心主任邁克爾·奧斯特霍爾姆（Michael Osterholm）指出，在明尼蘇達州，2021年4月的病例數量達到峯值，部分原因就在於高中和小學的體育賽事。另一份最近的病例報告指出，俄克拉荷馬州的一家體操設施是引發一次羣體傳播疫情的源頭。

奧斯特霍爾姆強調，國際奧委會在其通風計劃中沒有充分解決氣溶膠傳播問題——在日本炎熱的夏季，打開窗户的建議可能不會被重視。此外，所有參與者在與殘疾人運動員或其他讀唇運動員説話時，都可以獲准摘掉口罩，只要能離運動員保持兩米遠的距離就行，他認為這都增加了傳播風險。

奧斯特霍爾姆説，組織者本應要求運動員在高風險項目中採取更多的預防措施。這可能包括只使用PCR檢測而不是基於抗原的檢測，或者更嚴格地限制與隊友和教練以外的任何人交往，同時借鑑NBA和NFL的經驗，進行實時基因組測序，令公共衞生專家能夠追蹤病毒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並確定特定的高風險交互作用和環境。但是國際奧委會認為，他們現有的指導方針已經足夠了。

全軍覆沒

對於參加東京奧運會的任何國家來説，最大的風險是，一名運動員的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甚至同機的一名空乘人員檢測為陽性，他們的部分或全部團隊成員將被視為密切接觸者。19天的比賽裏有339項奧運賽事，行程緊湊，沒有任何延期的餘地，所以密接者基本上將要在隔離中度過賽事。

這樣的情形令人們焦慮萬分，因為每個角落都潛伏着漏洞。比方説，美國代表團的1500名成員大部分將乘坐商業航班前往日本，而不是包機，在飛行全程中許多因素都是不可控的。

上週晚些時候，荷蘭體操代表團中有一名女運動員被檢出陽性。包括這名隊員在內，所有運動員和工作人員都接種了疫苗，而且即將啓程前往日本。

結果是，所有隊員都留在了荷蘭，每個人都再次接受頻繁測試。最終沒有其他人的檢測結果呈陽性，他們已於週三前往東京。

美國隊的許多運動員都説他們接種了疫苗，這至少大大降低了他們被感染的幾率，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接種了疫苗，包括短跑運動員邁克爾·安德魯（Michael Andrew），他將代表美國參加三個個人項目和兩個接力賽。在前往東京參加射擊比賽的20名美國運動員中，有19名已經接種了疫苗。為了以防萬一，美國體操隊的替補運動員數量跟入選運動員數量幾乎一樣多。17歲的女替補隊員王國旌（Leanne Wong）在6月底被選中時表示，她沒有接種疫苗。

超級傳播

曾幫助制定日本新冠病毒策略的病毒學家大谷仁（Hitoshi Oshitani）説，他最大的擔憂是，隨着志願者和工作人員往返於病例激增的東京，奧運會將把病毒傳播到日本各地。

雖然東京和鄰近的縣禁止觀眾觀看，但其他一些地區並不受緊急狀態的限制。有幾項賽事將在北海道島上舉行，比如馬拉松比賽和足球比賽。衝浪運動將在今年的奧運會上首次亮相，將在距離東京兩個小時的千葉縣舉行。

今年5月，隨着新冠肺炎病例不斷上升，代表東京6000名醫生的東京執業醫師協會發表公開信，呼籲取消奧運會，稱東京的醫療系統無法應對大量湧入的患者，而且東京以外的城鎮更加沒有多餘的醫院牀位和醫療專業人員。

大谷仁也擔心來自其他國家運動員的風險，在這當中有許多太平洋島國沒有強大的衞生基礎設施，原本是通過嚴格的邊境控制遏制住了疫情，但隨着奧運會的舉辦，他們有可能在回國後將病毒傳播出去。大谷仁説：“現在肯定不是發生這種非常非常重大的全球性事件的好時機。”

把這麼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一起，然後再讓他們四散回到他們的國家，這種情況有點像是一口培養和繁殖病毒的坩鍋。在這種情況下也非常容易出現變種——可以把病毒複製想象成一個醉漢試圖複印他的屁股（請勿嘗試），在這個過程中時常會發生錯誤，這就是突變。

金錢遊戲

儘管許多日本民眾恨不得也都向奧運火炬上澆水，但國際奧委會和日本政府堅持認為奧運會必須如期舉行。畢竟，這事關大量資金。在這當中，僅NBC環球支付的轉播費就高達數十億美元。

一些觀察人士認為日本有機會組織一場安全的盛會。自去年7月以來，日本球迷已經參加了數千場體育賽事，他們採取了預防感染的措施，比如禁止歡呼和酒類銷售，在這些觀眾中沒有出現聚集性感染。更何況，允許11個國家在11個城市舉辦歐洲盃，卻禁止日本主辦奧運，這在情理上説不通。

此外，日本的處境也確實非常尷尬。許多企業可能會推動奧運會如期舉行。許多奧運運動員可能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夢想被進一步推遲。

但正如《華盛頓郵報》前體育專欄作家邁克·懷斯（Mike Wise）所説，運動員已經為了奧運重新安排了兩年的生活與訓練，到頭來他們得到了什麼？在他們運動生涯中最重要的時刻，他們無法與父母或兄弟姐妹一起慶祝，除了東京以外的一些場館，不會有觀眾的歡呼與掌聲，在得獎後，他們甚至需要自己佩戴獎牌。為什麼不能把這一切再往後推一年，確保運動員不會錯過他們的運動黃金期，同時又有機會享受一場安全而又正常的體育盛會呢？

奧運會的口號是“Citius, Altius, Fortius”，也就是“更快、更高、更強”。但願這不會同樣適用於新冠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