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假小子、藝術家?“花園裏不只一種顏色的花” | 對話《黑怕女孩》_風聞
娱乐独角兽-娱乐独角兽官方账号-2021-07-18 22:27
文 | 袁佳琦
六月初的無錫悶熱多雨,在某工業園區一棟背靠造浪池的大樓裏,38組被熱愛召喚至此地的女孩們,正準備迎接未知的未來。比“未來”更早的,是第二天一早開往蘇州的車,她們要先去到另外一個城市,接受外界的首次打量與評價。
候采地點在女孩們的排練室,第一個走進來的是大包子DBZ。放下巨大的雙肩揹包,穿着印有平克·弗洛伊德經典專輯《月之暗面》封面的黑色T恤,大包子DBZ筆直穩妥地坐進沙發裏。在回答人生規劃類問題時,顯然擁有經過透徹思考後的篤定。“日常社恐”的大包子DBZ,在聊到因為參加節目遇到的新朋友時,也會不自覺調動起熱烈表情。
相較於內斂的大包子DBZ,13歲便隻身前往美國邁阿密學習冰球的斑比Bambii,則更加chill。家人的支持與被點亮的音樂天賦,讓她的個性和自己的“旋律陷阱説唱”一樣流動自在,她會關心錄製視頻的光線“會不會拍得好看”,也會在思考問題時忍不住喃喃自語,而那種鬆弛狀態下無意產出的“呆萌”態與少年感,與外形上的“Cardi B”風完全不同。
最後一個出現在排練室的髒髒,特意換掉了寬鬆演出服,穿上一套更加寬鬆的疊穿襯衫。2017年遇到滇聲氣廠牌後,終結了“緊身褲”生涯的Old School MC髒髒,在受訪時,熟練地將一段ID視頻即興“優化”成了一段freestyle。金錢、名氣和300平方米的錄音室,是髒髒來到節目不加掩飾的訴求。
談及黑怕,人們通常容易關聯起兇猛直接的、不守常規的、有距離感等形容詞,而眼前及節目中出現的女孩們,則是幽默的、俏皮的、善意的、可愛的、內斂的、放鬆的、多元的。
《黑怕女孩》節目中的女孩們大部分是90、00後,她們生於互聯網時代,接觸黑怕與其它前沿文化的通道,更加便捷與直給,但她們也同樣面臨着尚未被時代擯棄的種種審度。當這羣五彩斑斕的女孩聚集在一起,也在用成長環境的多樣性,與互聯網時代的多元便利性,詮釋了什麼是任意的、無法被定義的恣意生長。
在搖滾樂、漂流瓶、錄音棚裏接收“黑怕信號”
接觸黑怕之前,大包子DBZ是玩搖滾的。
2012年,大包子DBZ上傳了第一首網絡歌曲,這源於一次“社恐”的無奈嘗試。大包子DBZ喜歡搖滾樂,喜歡椎名林檎和她的樂隊東京事變,在高中、大學玩了幾年車庫樂隊後,大包子DBZ深諳“組樂隊比找對象還麻煩”之道。
在不守時的隊友與社恐的雙重驅動下,大包子DBZ最終開始嘗試一種可以獨立完成的音樂——説唱。“當時覺得説唱太簡單了,完全沒有門檻,下了伴奏往上説就可以。”
至今仍熱愛搖滾樂的大包子DBZ,為了圓自己童年的夢,還在前兩年特別組建了一支限定樂隊SOLID FLOW固態流,並於2019年發佈了一張EP,儘管“沒什麼人聽,但給自己一個交代就OK了”。
在節目中,論資歷、知名度與實力都在較高水平的大包子DBZ,仍認為自己的音樂“沒什麼人聽”,大包子DBZ坦言,大部分聽眾對自己的認知還停留在2015年。
迄今為止,大包子DBZ在QQ音樂的熱門歌曲Top1還是與Jony J合作的《Summer’s gone》,來自於2014年的專輯合輯。“我2015年後做的歌確實沒有人聽,原因可能是傳播度不夠或者是過於深奧。”
**2015年的黑怕文化,正處在一個Battle盛行的年代。**彼時,雲南滇聲氣廠牌剛剛成立,單打獨鬥的昆明女孩MC髒髒,正活躍在雲南各地區的battle比賽中。接下來她將拿下諸如“三寸”、“燥雲南”等著名battle比賽的地區冠軍,成為實力女Rapper。
時間線再倒推兩年,2013年的髒髒,第一次通過QQ“漂流瓶”與黑怕音樂建立了緣分,並間接接觸到了蛋堡。那時候的蛋堡已經憑藉黑怕專輯《月光》入選了華語金曲獎年度十大華語唱片,而彼時16歲、正開始對做黑怕感興趣的髒髒,收到了製作人朋友的線上回覆,“現在還不合適”。
2017年,在某一場battle比賽上,髒髒接觸到了滇聲氣廠牌,“當時看到他們穿着那種巨大的衣服,我就覺得很帥,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我就去聯繫他們,説我特別喜歡你們,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髒髒還記得,第二天,隊友們就帶自己去古着市場裏買oversize的衣服,“當時穿上的時候,你不能説不喜歡,只能説還是不適應,但就是心裏面很激動”。自2017年的那一天開始,髒髒終結了自己的“緊身褲”生涯,再也沒變過。
**2017年的夏天,對黑怕文化而言,同樣具有里程碑意義。這一年,黑怕文化通過一檔綜藝節目正式“破土”,闖進大眾視野。**Freestyle、battle、respect、hook、flow等專業詞彙不再是圈層人士才懂的晦澀用語,説唱綜藝的湧現,讓越來越多的rapper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大包子DBZ反而在黑怕圈慢慢沒了聲音。
大包子DBZ回想,剛做黑怕的年頭,沒什麼參照物,可以寫最想寫的東西。在資本的推動下,黑怕成為一種“流行文化”,有了既定的標準,“當我發現離自己這個標準很遠的話,我就想再遠一點。”
2018年,22歲的斑比Bambii回國,因緣際會認識了一幫玩黑怕的朋友,他們有的玩滑板,有的做衣服。很快,斑比Bambii接觸到了國內專門做“旋律陷阱説唱”的伴奏製作人。在朋友的簡陋版錄音棚裏,斑比Bambii第一次嘗試自己寫歌,接着發現,“哇,好像寫得還挺好的”,就此對做黑怕產生了濃厚興趣。
13歲開始,因“一腔熱愛”而隻身前往美國學習冰球運動的斑比Bambii,在邁阿密的黑怕文化中浸淫多年,又在真正接觸到黑怕音樂製作之後,發現,原來自己對音樂和對冰球的熱愛,“是不能比的”。
滋養於北京、雲南、邁阿密的“黑怕土壤”
關於音樂愛好與職業的平衡關係,同樣是黑怕這一圈層文化所面對的長期話題。
時代背景在更迭。上大二之前,曾軼可沒想過將音樂作為職業,在2009年《快樂女聲》播出後,時代的洪流幾乎是推着人往前走,“那個時候我們都在比較野蠻地生長”,曾軼可告訴娛樂獨角獸。
十年後的當下,當選秀綜藝助推着一波又一波年輕偶像誕生;垂類綜藝不再圈地自萌,簇擁着入局者進入資本懷抱;各類針對原創音樂的扶持計劃,試圖幫助內容創作者們多維度的輸出……有了更多時代“參照物”的女孩們,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對於佛系的大包子DBZ而言,來《黑怕女孩》這樣一檔節目,往小了説,是想讓自己的音樂被更多人聽見,讓黑怕文化更加多元,往大了甚至可能不被理解的説,是想要傳遞愛。
在第一期節目裏,回答發起人關於音樂與職業的問題時,大包子DBZ坦誠地表示,即便有很多想表達的想法,但不被主流接受,就沒有什麼商業價值。來參加這個節目,就是在摸索既能走進觀眾,又能保留自我特色的方式。
大包子DBZ認為自己得到了所有想要的,“除了錢”。寫了十年的歌,靠音樂賺到的錢不到1萬塊。不過,商業共鳴似乎從來不是大包子DBZ所優先需要的。
2020年,經歷了幾家不靠譜公司的大包子DBZ,簽約了美麗唱片,廠牌主理人是中國知名搖滾樂隊P.K.14的吉他手。選擇這家唱片公司,也是緣於音樂理念上的契合,不以賺錢商業為目的,單純地出版音樂,出版那種注重音樂性的音樂。
不難感受到,對大包子DBZ來説,**黑怕更像是一種傳達方式,一個思想表達出口。**也因於此,她的音樂風格在不斷更迭,從早期為人熟知的jazz hiphop,到節目第一期表演的《雪の詠女》,再到組建樂隊玩搖滾,音樂種類只不過是思想的不同傳遞形式。
當然,基本功是建立起這一切的基礎。大包子DBZ認為隊友李東秦的歌詞寫得很有詩意,但説唱的基本功也必須過關,“她之後的進步非常大。”
大包子DBZ看中基本功,而髒髒則數年堅持着被稱作黑怕音樂根基的Boombap風格。原始粗糲的情緒直給,用最少的樂器創作最多的節奏,讓滇聲氣這一廠牌與髒髒被外界稱作看到了oldschool的“黃金年代”。
純正的oldschool範兒、紮實的功底、昆明方言、乾脆的boombap,被王嘉爾稱為“整場最純粹最乾淨的黑怕舞台”,也讓髒髒以41票全票通過了初舞台。
黑怕之於髒髒,是**“save my life”**的關係,她認真地告訴娛樂獨角獸。
混跡於街頭説唱的髒髒,是雲南廠牌滇聲氣11人中唯一的女孩子,但髒髒自己跟成員們都沒把自己當成“女孩”,“你今天化個妝他們都會覺得很奇怪”。廠牌的第一張專輯是在隊長家裏做的,不大的房間,全部人塞在沙發裏面,伴隨着時常投訴的鄰居。這個不難想象的場景,讓節目裏那個想要“300平米錄音室”的需求不能再具體。
剛開始做黑怕的時候,三天兩頭往外跑,去的地方全是男孩,家裏人肯定不同意,後來家人來圍觀商演,才對做黑怕這件事改觀。髒髒笑着説,“今年才寫出了能給爸媽聽的歌”。
入不敷出幾乎是純粹搞音樂的常態。早些時候,髒髒也嘗試過各種兼職,因為“全職做音樂真的挺可怕的”,24歲的髒髒做過密室npc、咖啡店、銷售,做酒吧駐唱的時候,還曾被要求跟另外兩個人唱邁克爾傑克遜。
“你知道一個廠牌的人如果都全職做音樂,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嗎?”
如今,現階段全職做黑怕的髒髒,仍有“花唄”要還。但在第一期節目舞台上,演唱完《布魯克林》後,髒髒篤定地説,“我覺得我現在做的就是我最想做的”。
相較於逐漸摸索出一條平衡音樂與生活道路的大包子DBZ和髒髒,入行稍晚的斑比Bambii則堅定着職業音樂人這條道路,參加《黑怕女孩》也是道路上計劃好的一步。
初中到美國讀書後,海灘城市邁阿密的黑怕文化氛圍讓斑比Bambii耳濡目染。每週末舉辦的各種各樣的音樂節、club裏放着最新的説唱音樂、各種風格的厲害Rapper們的巡演,就“非常有意思”。
Young Thug、Migos、Lil Gotit以及很多亞特蘭大的“旋律陷阱説唱”歌手,都是斑比Bambii喜歡的歌手。佛羅里達走出了不少新生代説唱歌手,同屬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也誕生了一批新生代Rapper,“有時候稍微交流一下,感覺就是還挺新鮮的”。
國內環境跟國外現在越來越像,有很多人在做很新的黑怕風格,紋身、滑板、街舞、繪畫、專輯封面、服裝、珠寶這些也一應俱全。
2018年回國後,斑比Bambii幾乎每天都在家裏一個人做歌。五六點鐘放學,七點吃晚飯,做歌到凌晨兩三點鐘,往復循環。在第一張EP《BAMBIILAND》中,《牡丹》和《翡翠》這兩首作品的歌詞,讓斑比Bambii的媽媽很觸動,沒想到一直在美國上學的斑比Bambii,可以寫出詩一樣的歌詞。
媽媽告訴斑比Bambii,從今天開始兩人不再是母女,而是朋友,“我已經沒什麼能夠教你的了,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支持你去闖蕩你的夢想。”
芭比、假小子、藝術家?“花園裏不只一種顏色的花”
如果把battle出身、以兇猛著稱的女rapper,和笑起來露八顆牙齒的大眾偶像放到一檔競技節目裏;如果把國內嘻哈綜藝鼻祖《Listen Up》的某屆冠軍“丟進”一檔五顏六色的黑怕女孩節目裏;如果讓抖音人氣歌手與白紙一般的青澀大學生同台對壘,都會產生什麼化學反應?
這是《黑怕女孩》節目正在做的。如同廠牌製作人萬妮達在節目中所言,“花園裏不只有一種花”。
曾軼可告訴娛樂獨角獸,“看到奚緣的時候,感覺看到了19歲的自己。19歲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剛剛那一場公演,我就看到她很大的變化。”
李唯CeiYai在節目的訪談中認為“黑怕是一道窮孩子的光”,“那時候離家出走,父母一夜白了頭,後來他們準備放棄我的時候,我接觸到了音樂。”
而從小跟妹妹一起被父母送出來的D ley張晨蕾,更加殘酷地認知到那時候“老一輩覺得供你就是賠錢”。那段時間比較壓抑,就開始寫歌,想讓他們看到,讓他們聽到。一首《女流之輩》在首期節目播出後,收穫了觀眾共鳴。
**認識更多做黑怕的女孩子,是來參加《黑怕女孩》的女孩們的重要訴求之一。**斑比Bambii告訴娛樂獨角獸,來參加《黑怕女孩》,也是想擁有能夠一起分享做黑怕喜悦的好閨蜜,“做我這種音樂的都是男孩子居多,做這行的女孩太少了,平時也不容易認識到。”
在節目首期舞台上,你也能很直觀地感受到斑比Bambii對音樂製作的交流慾望。在首期節目中,斑比Bambii表演了中國風“旋律陷阱説唱”《牡丹》,表演之前,她提示大家注意自己的歌詞和伴奏鼓組,以及flow的feat方式。表演完畢,她繼續分享製作理念,“融合了東西方樂器,電的笛子和亞特蘭大鼓組。”
斑比向娛樂獨角獸總結自己的音樂類型,這是一種“即將成為流行音樂的小眾音樂”。
而大包子DBZ也表示,相較於此前組樂隊的溝通障礙,因為節目**“都是女孩子,溝通也很方便”**。來到節目裏,除了見到了自己喜歡多年的音樂人曾軼可之外,大包子DBZ也收穫瞭如Jinx周等重要的優秀音樂人夥伴。
節目錄制不久,覺得自己“之前比較能説”的髒髒,擔當起了“和平使者”的角色,“她們比我能説”,在成員們產生分歧與誤解時,天秤座的“和平”特質讓髒髒成為了那個“潤滑劑”。
採訪結束後,排練室裏繼續傳來女孩們的歌聲。一個半月後,《黑怕女孩》第一期完整播出,觀眾們的初評價各異。有人喜歡看起來像芭比娃娃的斑比Bambii、卡西恩Cacien;瀟灑自在的“假小子”髒髒、Xigga萬文妍;也有人偏好於舞台藝術表達的大包子DBZ、胡儆之Jinzy等等。
有趣的是,**不少女孩的表演都帶來了意外驚喜。**長相甜美的Jinx周第一首表演作品就“揭露了行業潛規則”;來自日本的文靜美少女吉田凜音開口就是硬核黑怕;形象接近Cardi B的斑比Bambii,卻用流暢的中國風“旋律陷阱説唱”證明了二者“完全不是一掛”。女孩們的表現,似乎進一步豐富了節目“不被定義”的內核。接下來,女孩們的成長軌跡與相處碰撞也值得期待。
進一步瞭解女孩們後,你會發現,黑怕並不象徵着叛逆、距離感與不守常規,也不會完全代表幽默的、俏皮的、善意的,在這檔沒有規則和定義的黑怕節目裏,你能看到的只是各種花朵在花園的恣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