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煮龍蝦，可能涉嫌違法？_風聞

“是時候改變我們對龍蝦的態度了！”

英國甲殼綱動物關懷協會（crustacean compassion）、英國保守黨動物福利基金會、英國獸醫協會等組織為龍蝦的“蝦權”吶喊了許久，呼籲公眾不要“以貌取蝦”，人道烹飪：

“在堅硬的外殼和奇怪的外表下，龍蝦看上去似乎很堅強，但其實它們很脆弱敏感。請不要肢解或活煮它們，因為它們會感受到疼痛。”

近期，這些動物福利組織的努力有了重要進展。據多家英媒報道，英國政府正在推進一項禁止活煮龍蝦、螃蟹及其他甲殼綱動物的法案，真空包裝或郵寄甲殼綱動物可能也會被禁止。目前該法案處於上議院審查階段。

2021年7月6日，甲殼綱動物關懷協會成員舉着宣傳甲殼綱動物有感知的橫幅歡呼

英國環境、食品和農村事務部在聲明中表示，已委託一項獨立的外部研究，以審查有關甲殼綱和頭足類動物感知能力的科學依據。調查結果將被仔細考量，並適時公佈。“我們致力於進一步加強動物福利標準，以確保所有動物避免不必要的痛苦。”

該消息傳出後，不少英國民眾對如何烹飪龍蝦感到茫然。該法案的支持者、甲殼綱動物關懷協會的聯合負責人麥茜·湯姆林森（Maisie Tomlinson）給出了建議：

“不是不給大家吃龍蝦，但請人道地運輸和殺死它們。最佳方法是在烹飪前電暈龍蝦，使它們一秒內失去知覺，之後你需要確保它們的神經系統在幾分鐘內被摧毀。”

除了電擊這類機械手段，也有龍蝦保護人士建議凍暈龍蝦致其失去知覺。有自信的廚師對此表示，優秀的刀功可以直擊龍蝦心臟和大腦，令其一秒死亡，不會痛苦。

甲殼綱動物科學家Zen Faulkes繪製了這張圖，展示了在家殺死龍蝦的最快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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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會疼，還會焦慮？

為何要保護“蝦權”？

近些年，科學界關於龍蝦等無脊椎動物是否有痛感一直未有定論。

諸多學者認為龍蝦“無腦”，它們只有簡單的神經系統和未成形的大腦，沒有產生痛感的大腦皮層。加拿大戴爾豪斯大學神經科學教授艾達默（Shelley Adamo）7月7日接受媒體採訪時就稱：“龍蝦的大腦不太可能能夠處理疼痛。”

但是法案的支持者們和一些科學家認為，這是對龍蝦赤裸裸的“歧視”。他們相信，龍蝦是被忽視的受害者，因為與我們的親緣關係太遠，我們無法明白它們的苦痛，它們被活生生扔進沸水裏是“可怕的遭遇”。

“你不能因為龍蝦的大腦長得不同就認為它感覺不到痛苦”，英國貝爾法斯特女王大學動物行為學教授羅伯特·艾爾伍德表示，不同的動物有不同的神經系統，但這些神經系統可以執行相同的功能。“比如螃蟹雖然沒有視覺質，但同樣有視覺。”

艾爾伍德曾做過一項實驗，他將弱酸塗抹到對蝦的觸角上，發現它們會反覆用前足擦拭被處理過的區域。但是如果預先給對蝦局部施用麻醉劑，這種擦拭行為會減少。

為了確定甲殼綱動物是否會感受到疼痛，埃爾伍德繼續用螃蟹開展了進一步的研究。他將90只濱蟹分別放置在水箱兩個隱蔽處，對其中一個隱蔽處的濱蟹施加電擊。“經過兩輪電擊後，螃蟹學會了避開有電擊的隱蔽處。它們放棄藏身之處，以避免可能造成的疼痛”，艾爾伍德説道。

他由此認為螃蟹、龍蝦等甲殼綱動物不僅能夠感受到痛苦，還會躲避痛苦。換言之，甲殼綱動物對痛覺有記憶。艾爾伍德認為，從進化的角度，擁有痛覺的意義是為了提供長時間的保護，甲殼綱動物擁有痛覺正是為了躲避傷害。

2018年，甲殼綱動物關懷協會聯合多家動物福利組織和多位知名人士請願將龍蝦、螃蟹等納入《動物福利法》

艾爾伍德還對龍蝦活生生被肢解表示異議，認為這是非常過分的行為。他稱，把龍蝦從腹部切開後，它們頭部和胸部的神經系統仍會可以運作長達一小時，感受到長時間的疼痛。

美國無脊椎動物學家杰倫·霍斯利（Jaren G. Horsley）持相同看法，她認為：“龍蝦沒有在受到傷害時進入“休克”狀態的自主神經系統（即無法疼到暈厥）。它可能會感受到自己被切斷了……龍蝦被肢解後會承受巨大的痛苦，直到神經系統被破壞。”

除了有痛覺，還有科學家發現龍蝦可能會“焦慮”。

每天都有以萬計的龍蝦在烹飪鍋中接受命運的安排，這件事情聽上去就足以讓每一隻尚還倖存的龍蝦“感到焦慮”。現在的情況是，“焦慮”可能並不是個擬人詞彙，有研究表明龍蝦可能真的會有這種複雜情緒。

2021年7月6日，甲殼綱動物關懷協會的成員前往威斯敏斯特集會，要求通過一項禁止活煮龍蝦的法案，因為他們認為龍蝦會感到疼痛

法國波爾多大學神經科學家帕斯卡爾·福薩特（Pascal Fossat）等人在《科學》雜誌上發表的研究顯示，小龍蝦會產生與人類相似的焦慮情緒。

研究人員設計了一個明暗交替的迷宮，通常情況下，小龍蝦更喜歡黑暗的環境，但在猶豫後一般會冒險進入光線充足的區域。福薩特對小龍蝦施加電擊，發現在電擊結束很久後，這些小龍蝦體內的血清素水平依舊很高，並且出現焦慮症狀，畏縮在安全的黑暗角落。但當研究人員給小龍蝦服用治療焦慮症的藥物（苯二氮卓類藥物）後，它們的焦慮得到了緩解，又開始勇闖明亮區域。

帕斯卡爾·福薩特的實驗圖（來源：Science）

不過不少科學家認為，這些實驗結果可能只是“反射”引起的。美國緬因大學海洋科學學院教授羅伯特·斯泰內克（Robert Steneck）説：“龍蝦的行為是相對本能的，很難評估這種反應是簡單的反射動作還是對疼痛的反應。”

何為反射？簡單來説，當你的手被針扎到時，你會本能的收手。收手的動作是非條件反射，疼痛感在你收手後才出現。幾乎所有動物都有本能的應激反應。

在戴爾豪斯大學神經科學教授艾達默等科學家看來，現有的甲殼綱動物有知覺的科學依據非常薄弱。

網絡上熱傳的“小龍蝦自斷左臂逃生火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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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論不休

龍蝦是否會痛還未定論，但一些英國民眾着實為這個法案感到痛苦了。

首先感到愁苦的是漁民。對龍蝦的人道主義，可能會造成對漁民的殘忍。

英國漁業每年會捕獲超過4.2億隻甲殼動物和軟體動物。如果法案通過，捕撈毫無疑問會受到影響。漁民捕獲物的銷量是否會受影響暫且不論，捕獲方式、過程可能存在的“不人道”，會成為一個法律問題。

蘇格蘭漁民聯合會（SCFF）的國家協調員阿里斯泰爾·辛克萊（Alistair Sinclair）表示，到目前為止，他們對該法案知之甚少，英國政府也沒有與他們協商。他説：“在疫情和英國脱歐的影響下，漁民度過了極其艱難的18個月，如果有任何影響他們生計的改變，應該徵求他們的意見。”

法案消息傳出後，一些漁民在社交平台上據理力爭。

“如果你像我一樣瞭解龍蝦，就會知道它們在68度（20℃）左右開始死亡。我真的不認為它們在沸水裏會活很長時間。而且所謂的快速毀壞龍蝦神經系統是不現實的，它們沒有單一的神經中樞‘大腦’，神經簇分佈在身體各處。龍蝦最大的威脅是其他龍蝦，如果不被端上餐桌，它們可以活百歲，而且不會停止生長。”

海里的龍蝦

英國漁民的愁緒蔓延到了其他國家，比如加拿大。據加拿大廣播公司報道，加拿大漁業正在密切關注法案動向。疫情前的2019年，加拿大向英國運送了價值1700萬美元的活龍蝦，其中大部分來自新斯科舍省。

除了行業內的工作者，不少普通龍蝦愛好者也很不滿。動物福利組織推薦烹飪前對龍蝦進行電擊，但是甲殼綱水產品電擊機（Crustastun）價格昂貴，大約需要2500英鎊（約人民幣2.2萬元）。這讓普通龍蝦吃貨表示，只有有錢人的良心能夠被安慰。

除了增加了食用成本，很多龍蝦美食家們認為政府管太多，在干涉他們的“龍蝦烹飪自由”。“我將活煮龍蝦當作是我的信仰，這個話題結束”，一位網友在推特上寫道。

有網友戲稱活煮龍蝦是“信仰”的一部分

吃貨們的憤怒燃燒到了英國首相身上。英國首相約翰遜的妻子凱莉是法案遊説機構、英國保守黨動物福利基金會的支持者之一。有網友在推特上艾特首相：

“我知道您的妻子發起了禁止活煮龍蝦的法案。她能不能再進一步，禁止殺所有未預先被電擊的動物？謝謝您。”

有網友向首相約翰遜諷刺地建議“所有動物都要預先電擊再宰殺”

“G7峯會上，您和夫人吃龍蝦了嗎？”（G7峯會菜單中有紐林龍蝦）

不過，也有很多民眾對法案表示支持。“我想起來在我小時候，父母帶回來兩隻龍蝦。當它們被活煮時，我聽到了它們的尖叫和看到它們奮力撲騰，這非常觸目驚心。之後我們家裏再也沒有煮過龍蝦。”

還有人建議法案的反對者去看電影《我的章魚老師》，瞭解無脊椎動物的有情本性。有人對此反駁道：“請問你會為拍死蚊子而感到傷心嗎？”

紀錄片《我的章魚老師》

中立者稱，問題是，現在也無法確認電死或者凍暈它們，會比活煮讓龍蝦更好受。還有部分網友説道：“活煮龍蝦似乎確實很殘忍，但是真的很美味啊。”

見仁見智。但是對“沉默”的龍蝦而言，它是否會感到痛苦，它希望以怎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人類能爭得明白。或許，龍蝦是否會痛苦，可能是個哲學問題，而不是科學問題。

作者 | 本刊記者 湯興

編輯 | 雷墨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李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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