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飛了起來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21-07-19 10:01
張一白有部片子一直被低估了,就是《我和我的祖國》裏他的個人短片**《相遇》**。
《相遇》後來上熱搜是因為“爾冬升痛斥張大大演技”,但其實作品本身是導演極不常見的作者表達,張譯扮演的男主角高遠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遇見自己的愛人,人潮洶湧間,愛人望着他,而他望見的只有戈壁灘上的核爆。

《我和我的祖國》劇照
在命題作文面前,核爆可以是大無畏的歌頌。但換之於當代個體視角,也是一場憐憫。
所以當張譯再次出現在《燃野少年的天空》裏,扮演一位為歌舞大賽開宣傳小巴的司機,對彭昱暢説“要有希望”,以對應“相遇”的表達符號時,你就明白張一白想説什麼。
成年人的愛情他早就拍到頭了,但“18歲以上拒絕觀看”的不管不顧的青春,他還有一點遺漏。
什麼都不要了,不要劇情多豐滿,不要人物多寫實,不要曲折甚至不要邏輯,一個勁地狂野。
雖然《風犬少年的天空》(豆瓣8.1)就已經邁出了這一步,但不行,還不夠。
張一白還要一個勁地跳。
他們都飛了起來。

《燃野少年的天空》
01
再解一次國產類型片死穴行不行?
歌舞片,中國電影市場之大忌,誰拍都不行。
陳可辛的《如果·愛》是唯一倖存者(僅限於口碑),他之後的劉曉光(《高興》),周杰倫(《天台愛情》),乃至杜Sir的(《華麗上班族》),全部昏厥在舞池中。
聯合導演韓琰第一次看《燃野》劇本的時候也説過,雖然編劇裏則林已經改了幾稿,但本子讀起來還是過於簡易,沒閃光點,缺乏亮色。台詞説你跳舞像一根草,無非就是在説你跟雜草一樣渺小;女主他爸賣鹹魚,意味着你現在腥臭,但將來會翻身。

故事就這麼個故事,比喻也是初級水平。
但它的主題又很撒野,它很容易就概括到每個年輕人身上,那就是所有人都説你不行,可你偏要做那件不行的事來證明自己能行,它天然就適合套用在一個形式感裏,而這個形式感就是歌舞。
張一白從哪裏確信它是一部歌舞片呢?
首先是他當年被荻野目洋子和登美丘****高校舞蹈部聯合創作的**《Dancing Hero》**震撼過,這種明明是復古,卻又特別現代的東西,激活了這位年齡50+的創作者。

《Dancing Hero》
後來,張一白和幾個朋友去日本遊玩,在大阪的一家音像店裏,他看到休·傑克曼的歌舞新片《馬戲之王》在日本的定製宣傳MV,原本那首《This Is Me》,竟然由一隊女高中生的現代舞來演繹,和電影的美術系統完全不搭,可主題又出奇地一致。這是什麼魔力?

《This Is Me》
一打聽,編舞的正是《Dancing Hero》那位——日本復古迪斯科的開創者宮崎綾(akane)。

宮崎綾
張一白立刻確定,《燃野》就得長成這樣才行,隨即他三顧茅廬,請來宮崎綾,為整部電影做舞蹈編排。
當然,《燃野》主線上是關於歌舞競技的故事,但在分寸感上,它又很反感成為大家理解中的歌舞片。
什麼意思呢?
它明明有編排,卻不想讓你覺得它編排過,它明明有宮崎綾,但並不凸顯跳舞的技巧與專業性,它甚至還有點反對歌舞片的精髓,它和《西區故事》《紅磨坊》完全不是一回事,和《舞出我人生》《歌舞青春》《狂舞派》也不能歸為一類。
因為主人公的身份,完全是一羣盧瑟青年。他們的舞蹈更多是和扮演者本身的非職業舞者的氣質相投,是一種自然生長到17歲的姿態。
簡單説,他們中大部分人跳得一點都不好看,但因為這種“不好看”,角色可能會變得好看。
現代舞最大的特徵是什麼啊?不就是在表達真實的情緒面前,你的身體不會產生任何侷限。
他們是一個個的個體組成的,他們從不是編鐘。
這麼看,《燃野》對於當前這個市場形同於實驗電影。

《燃野少年的天空》劇照
02
依然會像一個舞者那樣疲憊
隨便抓一個《燃野》的主演,回憶他的排練過程,基本只有一個感受,累到想死!
張一白這一次拍了三個月。為了完成全片11場舞蹈,所有演員提前兩個月進組練舞,精準的朝九晚五魔鬼訓練。
開場女子中學的開學舞,要鎮得住電影的場子,劇組從全國招募了300個高顏值舞者,不算練習,現場拍攝就花費了四五天,遠全中近特,為了拍一個整齊的縱深鏡頭,現場還會拉一條直線,讓大長腿整齊到處女座式的舒適。

終場的海上平台舞蹈也是一個300人舞曲陣仗,依然是從全國招募最強的舞團,甚至有職業舞蹈老師混入其中,他們先用十天時間熟悉舞步,接着用七八天的時間進行拍攝,其中一個不到20秒的男女舞者交互的段落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這支5分鐘的舞蹈足夠代表當代中國最頂尖的舞者水準。

電影裏還有一場雨中戰舞,那是整部電影的轉折部分,少有的帶着一點憤怒的狀態。正好拍攝這場戲的時候碰上了海口罕見的低温天氣,所有主演全部淋着水完成這場舞蹈,冷到極限時,大家豁出去,不拍攝時也在身上澆水,讓體温保持連貫,編舞指導宮崎綾因為疫情,人在日本遠程調教,看到這樣的場面,鹽水從瞳孔裏嘩啦啦了一臉。

雨中鬥舞
張亞東是最慘的小白鼠,因為整部電影需要先有音樂,然後通過音樂設計視覺場面,在調整過程中,音樂再度修改,張亞東兩年裏為這部電影反覆寫了三輪曲子,他説這是張一白,要是換別人早就掀桌子翻臉了。

張亞東(左一)
《燃野》沒有任何要悲憫的,悲憫是《相遇》要做的事,**《燃野》就是一切正在燃燒,你無法阻止它耗盡體能的熱情。**雖然尹正扮演的28歲中學生大華哥有一個務實的愛人,她請同學們吃一頓飯,花掉了半個月的收入,還發出“你們知道養家餬口是什麼意思嗎”這種過來人的質疑,但這根本沒有動搖主角團燃燒自己的衝動。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劇組此前還邀請過一位法國的編舞指導,來到現場一看,什麼彭昱暢張宥浩,這都什麼“舞蹈”演員啊,他們是教不出來的。電影還沒開機,這位法國大拿就扭頭走了,退出了。
張一白為此耿耿於懷,常常對彭昱暢下狠手,一定要狠,現場總是數叨,不夠狠,還不夠狠,直到彭昱暢扭斷腳(沒斷沒斷,還連着),那還不是跳舞傷到的,而是一個補拍的奔跑鏡頭,要麼説人總是在疏忽的時候吃大虧。
之後彭昱暢就開始打肌肉貼跳舞,其實從訓練的第三天起,彭昱暢就還交到一個知心夥伴——腰肌勞損。他總是埋怨自己,怎麼這個動作還沒學會,即便最短的一套舞也有90秒。
女主角許恩怡是個初登大銀幕的新人,一開始這個角色想用明星,確實也找了些明星來試戲,但很巧的一次,張一白去朋友家吃飯,朋友推薦了這個女孩,張一白當即就給她視頻電話,當時許恩怡在家裏人的一輛車裏,車立刻停在路邊,許恩怡下了車,一個翻身就過了路邊的欄杆。張一白覺得,就是這個女孩。後來輾轉反覆,許恩怡來到組裏訓練,張一白親眼見到她,又被她瘦瘦小小黑黑的體貌特徵“打擊”了,開始含糊起來,可是再一對比她周圍那羣正處在顏值巔峯、高她半頭一頭的美女舞者,張一白下定決心,小黃這角色就得是許恩怡的。

許恩怡(左一)
反正一説起這些,伯樂就全是老天爺,但燃燒起來的,都是演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