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狼行者”都去了哪裏？_風聞

文 | 沐非

《狼行者》是繼同樣廣受好評的《凱爾經的秘密》和《海洋之歌》後，卡通沙龍動畫工作室(Cartoon Saloon)推出的第三部植根於愛爾蘭神話的奇幻作品，也是湯姆·摩爾睽違6年之後的新作，影片一經上映就收穫了大片好評。

故事的內容相對簡單，其實就是打狼和救狼的故事。Robyn的父親Bill是一個獵人，他的生命中只有兩件事，一是服從Lord Protector的命令，主要是打狼，二是保護女兒Robyn的安全。在Bill的影響下，Robyn也一心想成為一個獵人，她偷偷地在家練習射箭，並對一直待在家裏表示不滿。

但是影片中的父親被簡單刻畫成一個專制而粗暴的人，因為Robyn母親的早逝，保護女兒的安全成了他對妻子最終的承諾，任何威脅到女兒安全的可能他都盡全力規避，所以女兒的想法不重要，女兒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正因為此，才爆發了之後的故事。如果Bill能夠認真聽女兒把話説完，認識到狼和狼行者的真實面貌，並考慮女兒的意見，就不會爆發殘酷的人狼大戰。

影片其實是一個套層結構，表層的結構是人與狼（自然）的關係。影片中有兩個主要場景：城區和森林。城區是人類生活的地方，森林是狼的聚集地，兩重空間形成鮮明的對比。城區空間的畫面丟棄了透視法則，街頭、人物、房屋等處於扁平化的狀態，在畫風上接近立體主義，例如，影片以全景展示的城區和室內空間得到的是類似於地圖的2D畫面，連人物造型都是有稜角的方形。這樣的扁平化造型意味着城區的人們思想單一，容易被一些固識所籠罩，而失去理性的判斷。

縈繞在城區的是人們對狼的單一化認識，並且他們從未認真思考過其他人的想法，提出不同意見的樵夫被關押示眾，Robyn被強制去當女僕，Lord Protector的權威、Bill的粗暴、小男孩們的嘲笑、市民們的狂熱般的趨同，使得城區成為一個充滿邪惡、禁錮和壓迫的地方。尤其是隨着劇情的推進，城區主色調變成了藍色和紅色，藍色的陰鬱與紅色的死亡氣息相得益彰，更加重了城區的陰森氣質。

狼在人類的文化系統中是邪惡與殘酷的代名詞，但是影片一開場呈現的森林卻是一幅和諧的自然生態圖景，綠色、橘黃色、金黃色是森林的主色，它們象徵着生命與生命中的温暖。狼雖然仍有獸性，但在狼行者的引領下，已經很少傷害人類，即便是不小心傷害了，狼行者也能以其超能力將人類治癒。與城區的方形不同，森林的造型以圓形為主，圓形意味着和諧、圓滿，連古希臘時期的畢達哥拉斯學派都提出圓形是最完美的圖形。這一和諧的氛圍生髮出純真的友誼、深厚的母女親情、以及狼羣的温順。

Mebh對應着凱爾特神話中的Mebh女王，Robyn Goodfellowe與英格蘭民間故事中喜歡惡作劇的頑皮小妖精同名，使得影片的神話色彩更加濃厚。Mebh是一個狼行者，她以一個小女孩的形象出現，淘氣頑皮，充滿野性，是未經馴化的自然物的象徵。因為被Mebh咬傷，Robyn在某個夜間成為狼行者，兩人在森林裏一拍即合，小女孩的天真爛漫與純真的友誼在森林中發着光，彰顯了兩個生命的相遇是多麼令人欣喜。

值得一提的是，Mebh醒着的時候是人，睡着的時候是狼，而Robyn狼性的顯現也發生在她睡着的時候，這意味着狼行者可能並不是狼，而是人類潛意識的顯現，當夜間人類理性意識放鬆的時候，潛意識就開始躍居人類思想的上端，幻化成狼。Bill狼性的顯現，是因為Robyn的重傷激發了他作為父親無限的潛能，這一設置同樣與人的本能有關。可見，狼行者作為神話形象，其實是人類深層意識的外化。

人類因為偏見，對狼趕盡殺絕，甚至不惜燒山毀林。影片批判了人類的殘暴，再一次呼籲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在表層的內容之後，是影片更深層次的隱喻。人與狼的關係象徵着殖民者英格蘭和被殖民者愛爾蘭的關係。影片中的最高權威是護國公，他雖然沒有全名，但擁有“Lord Protector”這一稱號的代表人物無疑是奧利弗·克倫威爾，因為歷史上的克倫威爾就是被人們稱作“英格蘭護國公”。克倫威爾曾於1649年率領軍隊遠征愛爾蘭，並在這次戰役中使用了非常殘酷的手段，他因為好戰而軍功顯赫，在戰事上立下汗馬功勞，影片在故事的開頭也交代了背景為1650年的基爾肯尼。

當時的愛爾蘭被稱為“狼國”，與影片中森林裏的狼對應，意味着尚未被開化、需要被馴服的國家。Lord Protector作為殖民者給愛爾蘭人許下清除掉狼的美好願景，沒有狼就沒有威脅，與歷史中殖民者總是打着為被殖民地播散文明、帶來先進技術的謊言如出一轍。城區的人們完全被Lord Protector蠱惑，已經失去了判斷真相的能力，他們擁護者Lord Protector，在屬於自己的國土上大肆“改革”。但是教化和改革也意味着另一重犧牲，很多人（狼）因此喪命。

當然，電影並不是歷史，也不是對歷史的圖解。儘管影片把Lord Protector塑造成了一個反派，但他卻是一個正直的人，為了人民的利益，願意以身犯險，深入狼穴，並在與狼的對戰中犧牲。歷史中的克倫威爾譭譽參半，他是國家功臣也是軍事獨裁者，他對當地人進行了無情的獨裁統治，是英國歷史上舉足輕重的爭議性人物。

影片選擇了童話般美好的結局，又一次給深陷焦慮與絕望中的人們帶來了希望。Robyn的重傷喚醒了父親Bill內心深處的狼性，他幻化為狼，成為新的狼行者，大戰Lord Protector，守護了Robyn及狼羣。Mebh和Robyn合力拯救了Mebh的媽媽，他們四個人帶領着狼羣遠離城區，奔向更加美麗的家園。“All is well”再一次確認了危險的消除，與安寧的來臨。結尾更是修補了兩個殘缺的家庭，Robyn沒有母親，Mebh沒有父親，她們都曾十分害怕失去親人，如今四人重組家庭，彌補了孩子父（母）愛的缺失。這一美好結局也因此達到了外在威脅的消除與內在情感滿足的雙重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