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緣何慘遭荒漠貓打臉?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1-07-20 21:58
北大-貓盟聯合工作組在祁連山調查期間,炸藥姐天醍留守門源,與攝影師王乘東攜手開展了為期十天的荒漠貓行為觀察,獲得了大量珍貴的數據和影像。
上期(聚眾蹲貓,小狐狸都看呆了!)被稱為“文丑”,又改名“顏良”的荒漠貓,後來還有拍到嗎?
他們又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呢?
你們期待的聚眾蹲貓後續這就來啦。
6月1日一早,我天不亮就又到了野外,當然這並不是去迎接貓盟的大部隊——他們還不至於這麼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趕路。

早晨的天光雲影 ©王乘東
特意起個大早,是為了去拍攝日出的延時攝影。
然而天氣不好,沒能見到日出,可是我卻意外地又遇見了一隻荒漠貓!
這隻荒漠貓成功地捕獲了一隻鼢鼠,儘管由於機位不佳,我沒能看清和拍攝捕食的過程,但卻看到荒漠貓叼着肥碩的鼢鼠長途跋涉地離開了狩獵場。
哦,小貓們已經開始吃肉食了?我也將隱蔽帳篷移到了新的地方,期待有新的驚喜。

荒漠貓捕獲了一隻鼢鼠 ©王乘東
新的機位靠近道路,我的帳篷無意中成為了一個景點。隨着貓盟大部隊隊員們的陸續抵達,隱蔽帳篷也成了參觀甚至留影的打卡地,我順勢給帳篷起了一個名號:“王先生咖啡屋”。

王先生咖啡屋 ©王乘東
在我出發之前,就已經得知,負責這次調查工作的劉大牛為拍攝組專門配備了一名工作人員,叫李天醍。從微信頭像判斷,我覺得是個年輕女孩。
在貓盟隊員幾波輪番登場後,天醍不緊不慢地也來到了現場,果然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6月1日這天出現倒也很應景。
天醍自我介紹説,她是昆士蘭大學野生動物學專業的研究生,因為疫情被滯留國內並加入到了貓盟的工作中。她的英文名字是Kim。
為了打字方便,我在後文中用Kim代替天醍。

天醍 ©王乘東
由於令狐兔妖在北京的工作還沒有完成,而黑鸛則選擇跟隨貓盟大部隊的行動,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拍攝組只有Kim和我兩人開展工作。
Kim説,她的偶像是珍·古道爾。
作為野生動物學的專業人員,她的話我毫不意外,意外的是當她提到自己對大多數的當紅明星和小鮮肉等不感興趣的時候……
我不由得感嘆道:真不愧是個野外科考的好苗子,古道爾的理想傳人!
貓盟隊員的到來,不僅帶來了人氣,還夾帶着狂風,如同街邊小攤販一樣的“王先生咖啡屋”經受不住狂風暴雨,不得不草草收攤了。
6月2日,狂風依然不停,陣風甚至能達到七級(北京今春風大,經常報7-8級陣風,因此有概念)。
狂風之下,荒漠貓照舊乘風漫步,但我們的視頻卻無論如何無法拍攝了,因此我只能拍攝照片,試圖藉機彌補一下我在高質量荒漠貓照片上的缺失。
這張荒漠貓的照片依然沒有顏值,卻有擔當,準確地刻畫出了荒漠貓一如既往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像在説:如果沒有生活的艱辛,沒有族羣的危機,我貓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頭銜如何能得到?
強作歡顏,裝傻賣萌,迎合人類的喜好可不是我輩的作風!

一副苦大仇深表情的荒漠貓 ©王乘東
回過頭來,此前與我一起行動的老虎溝管護站的小賀因為有任務暫時告別了黑鸛和我,而這個“任務”,是因為有人在青海門源地區發現了一隻發冠卷尾。
我最早見到發冠卷尾,是在我剛開始觀鳥的2009年春夏,我北京郊區週末住所的後山裏,滿坑滿谷都是這種鳥——不過在青海門源這卻是首次發現,不知發冠卷尾的向西滲透,是不是也與中國西部開始變綠的環境密切相關呢?
祁連山國家公園帶着本省的一彪人馬來拍發冠卷尾,小賀因此前去協助。拍鳥之餘,這隊人馬也想看一下荒漠貓。

發冠卷尾 ©王乘東
狂風中的荒漠貓即將退場,此時它距我們既遠又隱蔽,已經沒有了拍攝的價值。
但作為野生動物學專業的Kim,她還要記錄荒漠貓的行為,於是我將長焦相機當作單筒望遠鏡使用,把貓的點滴行為報給Kim,並由她做記錄。
當貓最終消失後,我們倆抬頭忽然發現,一輛車正頂在我們車前看着我們的一舉一動,原來是拍鳥團一行人。
簡單告別後,我們離開了蹲貓的地方,並隨即告訴拍鳥團:按照規律,這隻貓今天不會再出現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回到賓館後,與我們住同一賓館的拍鳥團告訴我們,他們之後在這片地的西部又見到了一隻貓,並拍到了它的捕食過程!
天吶!這説明文丑與顏良原本就是兩隻不同的貓,一隻住在西邊灌叢,一隻住在東邊灌叢。
這正是“我住灌叢頭,君住灌叢尾,心裏懨君不見君,卻同啃鼢鼠腿……”

看這表情是文丑 ©王乘東
緣,妙不可言。
2號的晚上,是大家一起聚會的時間。
為了保證我們貓片的成品質量,我考慮到中午拍攝擾流嚴重,想把重點時段放在早晚,所以我在席間對Kim説道:“明天要起大早啊?”
“沒有問題!”Kim鏗鏘有力且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不錯,有古道爾的勁頭,我心裏暗自思忖。

蹲貓小分隊聚會 ©王乘東
第二天的6月3日,早晨一無所獲。早餐時,我靈機一動,對Kim説了句我原本認為是多餘的話:“我中午不吃飯,如果你要吃,需自己準備啊!”——常年跑野外的人,風餐露宿,食不果腹是家常便飯,再説“王先生咖啡屋”中也還有些食品……
結果到我們從賓館再出發時,Kim就帶上了一大包外賣送來的西式快餐和飲料。
看來現代古道爾對生活還是有要求的啊!
到達蹲貓地點,現在終於該是我沉下心來、認真拍攝的階段了,我準備重新選擇機位,並搭建帳篷。
帳篷建好後,Kim先行進入,我則要到車裏去搬運沉重的拍攝器材。當我回來時對着帳篷喊道:“古道爾出來一下,我們拍張合影!”
此時只聽到帳篷內傳來Kim含糊不清的聲音:“我在吃飯”。然後她一邊抹着嘴,一邊出來完成了合影。
Kim後來對我説,她小時候必須要按時吃飯,否則會被餓哭。我後來也極為注意照顧Kim的飯點,生怕她突然逆生長回到孩童時代……這大概也算是現代古道爾的一次本性小暴露。

與現代古道爾帳篷前合影 ©王乘東
之後我與Kim進行了進一步的任務分配和劃分:我一人獨守隱蔽帳篷,而Kim回到車裏瞭望觀察,因為那裏會有更好的觀察視野(還有更豐富的食物儲備和保暖棉大衣),我們之間的聯繫則通過對講機。
傍晚時分,文丑又出現了,這個時段正是我期待的,因為沒有擾流,而且西部的太陽落山較晚,此時的光線、距離都合適,可以非常細緻地觀察荒漠貓。
荒漠貓的體型比普通家貓大,但它依然屬於小型貓科動物,只是它的舉手投足,已經非常有它的那些大表哥們的範兒了。

這動作,多麼像猞猁!©王乘東
很快,文丑就抓到了一隻肥碩的鼢鼠。但捕食的過程被土坡遮擋了,好在它捕食成功後,叼着鼢鼠面對鏡頭來了一個亮相。

文丑叼着戰利品亮相 ©王乘東
文丑開始在它與顏良共同的狩獵場裏繼續遊蕩,因為我與貓的距離相對較近,且有長焦鏡頭加持,所以我會將貓的一舉一動通過對講機告知Kim,以便她做行為學記錄。
文丑在離我較近的地方俯身趴下,這是確定了下一個捕食目標的信號,我內心一陣激動:我終於有機會拍好一次捕食過程了?
在完成了一系列準備行動後,只見文丑飛身躍起,那動作真是瀟灑帥氣!

帥氣飛身躍起 ©王乘東

可落地時的姿勢卻實在有失體面 ©王乘東
很快Kim詢問我結果如何?此時文丑卻一直愣在那裏,經過反覆確認後,我沉痛地對Kim説:失敗了。
我想起剛見到Kim時,她曾問過我荒漠貓捕食的成功率如何,那時我是真沒見過捕食失敗,所以信誓旦旦地説:100%。
荒漠貓啊,你就這樣對待維護你尊嚴的人麼?!(打臉好疼)
文丑已經逛了一個多小時,是時候踏上返家之路了。但它突然又停住了腳步,做出捕食的動作,準備時間明顯地比平時動作短暫許多,隨後緊接着又是一個躍起。

又一個帥氣躍起 ©王乘東
這次我不用猶豫,就知道它又失敗了。此次的捕食明顯地並不認真,是回家途中順便抓一下運氣?或者還是真的想在我被打的臉上再補一巴掌?捕食失敗後的這個表情是自己覺得沮喪還是面對鏡頭的嘲弄?
只有文丑自己心裏知道。

文丑捕食失敗 ©王乘東
但這還是愉快的一天,拍攝的圖像質量明顯好於以往。
Kim對我説道,可能某一天的早晨,她會缺席和我去“蹲貓”,因為已經快起不來牀了!
哦,好像離古道爾又遠了一些?
經過多日的觀察、拍攝,讓我們對顏良、文丑的活動規律有了一些認識。
為了更準確地掌握荒漠貓的活動規律,我們準備在它們出沒的路徑上安裝幾台紅外相機。在安裝前,我打算拍攝一些視頻錄像,讓Kim把我們的工作目的和方式介紹一下。
Kim果然不負我望,在沒有預先準備台詞的情況下,落落大方、流利順暢地完成了拍攝。
我心中暗喜,Kim儘管與古道爾略有差距,但如果能同時扮演珍•古道爾和大衞•愛登堡兩個角色,那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啊!

Kim臨時扮演大衞•愛登堡 ©王乘東
因為見識並充分相信了Kim的潛能,我準備讓她為整個紀錄片做一個開場白,我們現場編好了台詞,但在錄製時卻出現了大問題——Kim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不是笑場就是忘詞。
難道你和荒漠貓一樣熱衷於打我的臉麼?
最後我們只能錄一句,笑一笑,再錄下一句。
我也希望能將我們正常的工作狀態記錄下來,因此需要錄製一段Kim在車中觀察並通過對講機與我溝通的場景。
為了儘量還原真實,我架好相機後就到較遠的地方去與Kim通話。
但當我回到駐地回看錄像時,差一點沒暈過去,Kim觀察荒漠貓時舉着的望遠鏡,居然有一個鏡頭蓋沒有摘,這也太不古道爾了吧?
Kim卻説,這完全不影響她的觀察。我因此對Kim説,你可真是一個被野生動物耽誤了的喜劇演員。
她不是賈玲,而是真靈啊!

被野生動物耽誤了的喜劇演員Kim ©王乘東
當然這些都只是輔助題材,真正的注意力仍在荒漠貓身上。Kim和我依然持續地蹲守,這天傍晚,顏良進入了我們的視野。
在一次成功但略有遮擋的捕食之後,顏良在距我非常近的一個地方卧了下來——這是確定了抓捕目標的明確信號。
因為距離近,我終止了與Kim的手台交流,以免聲音驚動了顏良。這次的角度與距離極佳,只差一次成功的捕食。
但不巧的是,顏良此次一蹲就超過了半個小時,一個我未曾預料的問題逐漸顯露出來:太陽開始落山了。
隨着光線越來越暗,我不斷降低曝光速度,從最初的1/2000秒,逐漸降低到了1/160秒,而ISO則升高到了51200。儘管畫質已經變差,但我卻不敢再降了,只能期盼顏良儘快雷霆出擊。
終於在我幾近絕望時,顏良出手了,而且是一次精彩的掘地式捕食。

顏良預備出擊 ©王乘東
Kim和我依然保持着靜默。顏良則開始大快朵頤,但光線卻以更快的速度消失,我也必須繼續降低曝光速度。

捕食成功 ©王乘東
曝光速度降到了1/60秒,我不準備再降了,因為已經毫無意義。終於,顏良吃完了它的晚餐,心滿意足地起身返家,而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天完全暗下來了。
我收拾好設備,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停車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我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迎面走來,是Kim來幫我搬東西了,懂事的姑娘!

大快朵頤 ©王乘東
從6月1日起直到6月7日令狐兔妖到來,我與Kim兩人共同工作了一週,這期間我們不僅在拍攝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而且合作的過程愉快。
作為野生動物學的研究生,Kim展現了她的專業知識和技能,讓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社會在發展,科技在進步,今天的野生動物考察與研究和古道爾的時代相比,已是今非昔比。
也許50年後,荒漠貓可以聞名到為每一個人所熟知,也許50年後,Kim也能成為真正的珍·古道爾

在找荒漠貓蹤跡的Kim ©王乘東
或許未來,Kim會成為真正的古道爾
貓盟與北大合作開展的野生動物科研和保護工作,在青海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管理局的支持下持續進行。
我們共同的目標,都是看到門源的荒漠貓能夠一直享有這份不被打擾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