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皇俄的內政理念，或者説什麼叫俄式動員經濟_風聞

關於皇俄的內政理念，或者説什麼叫俄式動員經濟

揚雲飛

最近一直有人問皇俄派系的內政方針有哪些，關於皇俄們的對外態度目前很清楚，就是儘量收回因蘇聯解體而失去的俄國原有領土和人口，而其他的非本文化圈不好同化的地方和人口就不要了，所謂的“一路往西打，打到當地老百姓自發反對我們的地方就停下，剩下的就不是我們的地方了”。而在那之後，就是收縮對外干涉，在東西方之間搞武裝中立，花50年的時間集中精力解決內部問題。

另外就是為什麼一直稱呼斯特列科夫為”同志“，原因是2014年他在斯拉維揚斯克守衞戰開始，就經常搞各種斯大林的戰時法案，斯大林的戰時條例，斯大林的戰時法庭這些事情，還搞過物資配給制什麼的。當時信息來源也少，加上東烏當地一直是各種旗號都有，左翼社會主義派系的人很多，所以當時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堅定的共產黨員，想恢復蘇聯。後來知道他是皇俄（保皇黨）不少人驚訝的掉了下巴，但是這個稱呼就一直保留下來了。不過他的麾下確實有不少堅定的共產黨員，他的總參謀長哈桑諾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除了負責參謀部之外還親自帶領一隻戰鬥隊伍，被稱為”斯大林團“。

不過説起來，皇俄一些派系裏對斯大林的評價比較兩極化，從皇室血統到儈子手都有，斯特列科夫同志對斯大林的表述比較中性：“他繼承了帝俄的優秀傳統並且保衞了俄羅斯人的利益，重新建立了國家”。就像後來有人問他為什麼要使用那些斯大林的條例法規，他説這些條例本來也是在帝俄的軍事條例基礎上做的增進補充，我也是根據具體情況做了一些變動。

回到內政的，也就是關於俄國國內治理的話題，斯特列科夫同志的思路大概分為兩個個方面：

一：專家治國。當然這是取得政權之後的第二步，第一步是控制軍警等強力部門，沒有必要太多説明。這個專家治國的意思就是立刻確認全國各個行業領域地區的專業問題專家名單，把他們保護起來並且配上配套的行政資源，由他們制定行業發展目標和羅列需要解決的清單，通過被配套的行政力量進行統籌安排。

這裏要多介紹一下背景，不然光看專家治國會不明白重點在哪裏。從莫斯科公國開始，整個帝俄時代，他的職業官僚系統和專業技術官僚，以及由他們派生出來的俄國知識分子階層，是個非常封閉，特殊，內部傳承有序的社會集團。他們的特徵是“政治地位很低，但是在專業領域內的地位非常鞏固”，要是比較起來大致就是類似中國的紹興師爺和匠户，當然中國的匠户地位更低，而俄國的匠户們則和俄國師爺們平級。而在他們之上的統治集團，則是波雅爾貴族，宮廷貴族或是由近衞軍軍官擔任的督軍們。過去俄國這種二元統治結構並不被外界所瞭解，所以經常看俄國曆史看的迷迷糊糊，動不動某某將軍就成了了不起的民政家了，覺得好傢伙這一幫以不識字為榮的貴族居然都是能文能武能種田能搞工廠。實際情況是這些被任命為“督軍”的人，下面都配齊了專業的官僚團隊和技術團隊，唯一的要看這些督軍們能否和這些專業團隊找到共同語言，能夠勁往一起使而不是內訌。

但是一旦在官場上沒有為其代言的人物或是沒有需要的話，這些專業團隊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俄國不打敗仗不改革和打了敗仗就改革的飛快，這個特徵其實不光是民族性的原因，而是政治制度的設計所導致的。

到了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帝俄最後幾十年，也就是亞三和尼二時代，最大的社會變革不是什麼農民問題工人問題，而是這些職業官僚和技術專家們，認為應該由自己操縱國家政治而不是繼續做傳統貴族們的僕役。尼二活着的時候被搞的人憎狗嫌就是因為他給這股政治勢力背書，所以導致傳統貴族和新興商業寡頭都覺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而尼二退位乃至死了全家之後，也是這股政治勢力的人馬暗中懷念先皇導致在蘇聯居然隱藏了極大的尊皇潛流。所謂的二月革命，實際上就是頂層大貴族，皇族，軍方和資本寡頭們名義上反尼二，實際上是反帝俄職業官僚系統的政變，這也是為什麼臨時政府和白軍毫無地方治理能力的根本原因。

十月革命之後，布黨接盤了帝俄的職業官僚系統和專業技術團隊，但是僅僅説是複製了帝俄是不完整的。在時代發展趨勢上，布黨的理念是要比帝俄傳統貴族要先進很多，比如説帝俄很多傳統大貴族們認為搞工業化純屬有病我們出口賣糧就好了，而布黨則認為工業化是國家發展主線（蘇維埃+電氣化=共產主義）。相比帝俄時代，職業官僚系統和專業技術團隊從下僕成了下級，這是地位上的巨大提升，也讓其釋放了比帝俄時代更加巨大的能量出來。

但是這種政治模式也帶來了極大的不穩定性，鬧來鬧去又再次形成了帝俄的二元管理模式，只不過過去的督軍們被黨部，共青團，契卡/NKVD，計委所取代，但是基本模式並沒有改變。這一模式在斯大林時代雖然運行當中也有各種問題乃至導致了各種清洗，但是大體上運轉還是比較良好的。但是後來在這種內鬥當中共青團，克格勃和計委先後出局，就剩下了黨部在赫禿子的帶領下贏得了最後的勝利。如果繼續從這個角度來觀察的話，赫禿子的做法就是要把專業團隊再次變為黨部的下僕，所以遭到了激烈的反抗，當然這個激烈的抵抗不是大家拿槍上街，而是“積極的怠工”，這個才是俄國職業官僚集團的傳家寶和祖傳技能，也是面對大貴族們壓迫時最主要的抵抗武器。後來勃總上台了為啥誰也不敢得罪，就是他得罪黨部，他就被拉下台；得罪了職業官僚們，他們就怠工，勃總還得被拉下台，所以只好啥也不幹。後來老戈上台了大刀闊斧一把，三四年就把國家搞沒了。

老葉上台後他也一直很怕這個專業羣體，所以依靠丘拜斯等買辦和寡頭們。普京上台後出於無奈只能重整國家官僚系統，但是他也沒法驅動這個集團，不知道從哪裏着手。後來找了一幫會計們取代帝俄時督軍，蘇聯時黨部的生態位。所以他在任內很長時間裏經濟方面，主要是工業沒什麼起色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他統治機器裏的二元結構仍舊在鬧內訌力氣不往一起使。

那麼斯特列科夫同志在2015年談到專家治國的時候，是非常明確的提出在俄國二元統治機器當中，專家團隊應該佔據主導地位，而圍繞最高權力構建的督軍/黨部/會計們應該屬於下級單位。另外一個重點是他對該體系提出的要求只有富民強兵，而不像黨部和會計們那樣有先驗性的條件，如只有公有制才正確或是隻有自由市場才正確。

有人可能問他打算怎麼實現？他有一次不無遺憾的説蘇聯留給我們的遺產不好，人口呈現下降趨勢，不能像斯大林那樣幾十個挑一的辦法選出合適的幹部，我們得珍惜人力……

第二個特點是恢復大資本與產業的公有化/社會化，但是中小企業服務業等還是可以繼續由私人運營，以及控制貨幣的大規模使用範圍。換句話説，如果不控制貨幣的話，就無法貪污問題。説到蘇聯解體的原因，最扯淡的理由就是説是蘇聯官僚集團貪污導致的。蘇聯解體後每年貪污的金額都可能比蘇聯七十年加起來貪污的總金額還多，也沒看俄聯邦垮了。反倒是帝俄中前期和蘇聯時代，大量的實物配給，怎麼貪污都有個限度。當然這個問題他並沒有深入下去，但是繼續下去估計就是會深入到現在正在折騰的“基建盧布”和“消費盧布”分開的議題上去。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細節，但是關鍵點就是這兩條。2010年，斯特列科夫同志判斷烏克蘭要出現危機的時候，實際上就已經有過通盤考量。當時他“一路西進”的策略，其實是有着相當明確的內政方面的訴求，既此舉必將導致俄羅斯與西方的尖鋭對立，讓“普京與會計們共天下”的模式受到根本性的衝擊，那麼要麼是普京，要麼是其他人，就必然會重新撿起俄羅斯傳統的動員經濟模式，而在這種模式下，為了強化內部團結，統治集團必將向技術官僚和普通民眾讓步，以此為契機解決俄羅斯內政問題。

當然，克宮裏的人又不是傻子，他這麼搞赤裸裸的陽謀大家也看在眼裏。實際上2014年三月份克里米亞公投後不久，他在當地就受到了聯邦派遣去官員們的打擊和排擠，當然當時主要是出於嫉妒他的功勞和威望，倒還沒有他想的那麼遠。所以他在三月底就去了東烏克蘭，到了四月底普京決定放棄東烏換取歐洲承認克里米亞公投，或者説和科索沃公投一事對沖了。當時歐俄外交界私下搞PY交易，大意是歐俄各自搞了一次違反國際法的事情，大家再也別搞了，一拍兩散，到此為止。

所以從5月份到7月份， 東烏克蘭危機也被稱為“斯特列科夫一個人的戰爭”，大致模式是歐俄外交圈子每次一勾兑，一搞緩解信號，第二天斯就搞點大事件出來，不是打下軍用直升機，就是逮捕歐安會代表團這類的事情。普京當時躲了起來不表態，所以克宮各個山頭們都是各幹各的，兄弟爬山各自努力，當然也免不了互相踹幾腳背後開幾槍。

再後來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東烏克蘭雖然成了夾生飯，但是歐俄關係逐漸滑向低點。而普京的會計們除了乾瞪眼就是乾瞪眼，所以從長週期來看，一旦俄羅斯陷入準戰時狀態，其動員式經濟就會自發的往外冒尖。2020年米蘇斯金的上台，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種動員式經濟的另外一種復甦形式，而且也不像兩位斯大人那樣粗暴，也引入了更加先進的技術工具（大數據和數字化）。

比如説米蘇斯金搞的新計委/協調中心，他的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提供平台，在具體平台內具體項目下，部長省長項目負責人具體專家組，都在在平等協商的前提下進行討論/爭論/吵架，然後統一達成都能接受的方案，雖然説做不到專家為主，但是至少在形成決議的過程中，專家們和督軍們的話語權一樣了。這種模式説不定比徹底由專家團凌駕於督軍團之上的模式，實踐當中阻力更小。而議會大選前搞的那個低配版“紅褐聯盟”，也就是公正俄羅斯黨搞的那個合併，怎麼看他們的宣傳理念，都像是給“基建盧布”這事放氣球探風聲。

説起來，這些年斯特列科夫同志把俄羅斯政壇人物挨個罵的狗血淋頭，起了各種外號，但是至今沒看他罵過米蘇斯金，這説不定就是兩個微操王之間的惺惺相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