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線主播的自白:粉絲騷擾+PK亂象,我在流量焦慮中尋找生存之道_風聞
流量公园-流量公园官方账号-2021-07-20 11:30

中小主播們的一地雞毛。
來源|流量公園
ID:llpark001
作者|閆 燁
編輯 | 韓小黃
讀秒,3,2,1。
“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南希的直播間。”
下午兩點,抖音主播南希準時端坐在直播設備前,在五六個打光燈的直視下,熟練地揚起微笑,和直播間的粉絲們打着招呼,聊聊最近發生的新鮮事,回答粉絲們各種或奇怪或刁鑽的問題,聊累了再去打打PK。
在她的直播間裏,看不到語速逼人的帶貨場景,也看不到隨着音樂扭動的腰肢,有的只是一場場沒有主題、沒有劇本、即興發揮的“半脱口秀”。
她的直播時間是每天下午兩點到六點,四個小時裏太陽和月亮悄悄調換了崗位,她卻一刻沒有離開過鏡頭,隨時繃緊神經,用最好的狀態面對直播間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觀眾們。
而願意停留在此的觀眾終究還是少數,她只能看着每天從幾十到幾萬、劇烈波動的觀眾數字,一邊想着如何留住如流水般的過客,一邊渴望着自己能被提高權重,獲得平台的推薦引流。
和南希一樣,每天在抖音上還活躍着萬千的主播,他們或是以顏值吸粉,或者用才藝吸睛,或是用帶貨留人駐足,形式不同,卻面臨着類似的處境。
“去年我還是我們MCN公司的全國一姐,”南希説道,“現在,那個位置都不知道換過多少人了。”
入行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已過而立之年的南希卻彷彿已經洞察了主播行業的一切,6.9萬的粉絲量遠遠無法和頂流主播相提並論,但卻能讓她獲得穩定的收入。
在這個生於流量又困於流量的圈子裏,她和她們,都在負重前行。
被現實“教做人”
去年某個午後,剛剛經歷失戀的南希偶然間發現,前男友的現女友在抖音上開了直播。
女人間的較勁總是突如其來。
為了幹過“情敵”,南希撥通了之前投來過橄欖枝的某MCN經紀人的電話,雙方聊了一下便正式簽約成了一名兼職的顏值主播。
在南希的想象裏,主播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和粉絲們聊聊天,再學會點撒嬌賣萌那套,錢就能源源不斷地匯到自己的賬户。
但,現實會教你做人。
頭一個月,沒有粉絲基礎,捧場的大多是親人朋友,偶爾有順着抖音的推薦機制進來的粉絲,她也很難做到自如地和他們打招呼,更別提想法留住他們了。
一個月30天不間斷的直播下來,她的直播間門可羅雀,在與平台和公司分成之後,打入她賬户的錢遠比她的主業——醫美,來得慢又少。
“那時候沒少聽周圍人的冷嘲熱諷,有人甚至去我直播間刷我的真實住址和身份信息,但幸好,我忍下來了。”
或許是因為對戰勝情敵的執念,也或許是想讓周圍的聲音閉嘴,之後的一個月,她將時間排的更加緊密,早晨9點去美容院上班,中午1點回家化妝吃飯後就上直播,直播結束後再回美容院,通常結束一天工作時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好在,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在這樣一天天榨乾自己的精力之後,她逐漸擁有了既穩定又願意氪金的粉絲,並開始在連線PK時獲勝了。
第二個月,她終於在銀行卡里看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數字。
這可激動壞了冷淡了她一個月的MCN公司,看到她有成為搖錢樹的苗頭,經紀人終於開始請人給她拍攝視頻,從場景到搭檔,拍攝道具大到豪車小到戒指都安排的一應俱全,生怕她飛了似的。
只是,她希望公司能給她安排些原創段子等容易出圈的視頻內容,但老闆卻更偏向於讓她以直播為主,視頻不用佔過高的比重,説白了,掙波快錢就行。
為此,倆人還發生過一些爭論。
但不論如何,這之後,願意給她捧場的粉絲越來越多,南希的直播事業漸入佳境。但她也深刻明白,只要停播一天,粉絲就會立刻轉投別人的直播間。因此,即便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她也不得不在每天兩點準時帶妝出鏡。
“今天喜歡你,明天就會喜歡別人,沒有主播不懂這個理。”南希説道。
“沒了打賞,主播什麼也不是”
有次,南希和朋友在餐廳吃飯,碰上了想來跟自己合影的粉絲,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火了”。
也是,那時的她常常能上城市的小時榜第一名,還一度成了她所屬公司在全國主播裏的“一姐”,出門遇上倆合影的倒也不稀奇。
但回到網絡上,那裏仍然是一片沒有硝煙的戰場,她也只是萬千士兵中的一個。
一次PK時,南希連麥到了一個滿嘴髒話、用貶低對手打PK的男主播,或許是因為看不下去,在對方的污言穢語中,南希的粉絲一下給她砸了好幾個價值3000元的打賞禮物“嘉年華”。看着男主播從趾高氣昂到點頭哈腰求關注,南希除了覺得出了口氣,心裏也有點難受。
“沒了打賞,主播再牛也什麼都不是。”她説。
在每天同時進行的數萬場PK戰中,贏了的主播像個獲勝的戰士,而輸了的一方則要按規定接受各種“懲罰”。南希説,她之前見過“玩的大”的PK戰,輸的一方從吃牙膏,到用煙頭燙嘴,五花八門。不過後來,抖音禁封了這些“慘絕人寰”的懲罰方式,靠賣慘和狠招出位的主播終於消停了下來。
畢竟,沒有主播敢用禁封直播間當做籌碼。
南希也曾有過兩次“禁封”經歷。
一次,南希在直播間放了一段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搞笑視頻,被平台判定為“涉及政治敏感信息”,被禁封了一天;另一次,她就着泡麪吃了根火腿腸,被判定為“軟色情”,又禁封了一天。
似乎有點冤枉,但這也堅定了南希留在抖音的決心。每當有粉絲要求其“跳個舞,扭個腰”時,南希都以“平台會封直播間”為由拒絕,確實省了不少麻煩。
但,這還不夠。
南希也遇到過主播們都遇到過的困擾:粉絲騷擾。
“有的粉絲以為他給你打賞過就是金主了,言語之間就不那麼尊重了。”她回憶道,“曾有粉絲問我一月收入,提出給我比這個數字更多的錢,要求我和他在一起並且不再做主播。”
她當然沒有理會這茬。
“哪有那麼多燈紅酒綠,都是禁不住誘惑的人的藉口罷了。”
MCN關門後,一切重頭再來
入行一年半,很少生病的她如今也落下了職業病,久坐致使腰脊椎出了毛病,長時間説話致使嗓子經常需要霧化治療。
儘管如此,但她從未想過放棄。
就像在賭博贏過的人很難放棄賭場,從直播中受益的人也很難輕易離開這個行業,哪怕已經遇到了流量困境。
去年11月,南希出門探親,直到今年3月才回到家中,期間她直播的次數大大減少,更多的是零星發佈一些視頻,可作用卻是杯水車薪,收入自然也是如此。
就在粉絲大量流失的同時,她所在的MCN分公司幾近倒閉,那個曾經拋來橄欖枝的經紀人回到了成都總部,只能和她遠程溝通。
於是,南希的狀態近乎於孤狼,從拍攝內容到學剪輯學後期,整套活全部自己完成。
而後,她又過上了兩點一線的直播生活。有一天,她整整直播了12個小時,除了中途吃飯離開了半個小時,其餘時間一直挺直後背,坐在那把辦公椅上,對着人來人往的直播間露出標準的微笑,近乎於本能性地致“歡迎詞”。
不到一個月,粉絲們便“回心轉意”了。
只是,少了MCN團隊的專業引導,平台的推薦引流肉眼可見得少了許多,而隨着越來越多的主播加入,賽道變得逐漸擁擠,粉絲選擇面大了,自然忠誠度也下降不少。
一切似乎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她直播間裏還是能遇到那些奇葩的粉絲,PK賽還是能遇到那些“不好惹”的對手,還是在迎來送往那些神色匆匆的過客。
“如果你願意,可以稱之為經驗變現。”她調侃道。
只不過,這種變現是由平均每天4小時,總共近1600小時的時間成本,加上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的腰痛,以及不斷的糟心事堆砌而成的。
而調侃之餘,南希也清醒地給自己定下了一個離開的期限。
“如果有一天我不當主播了,要麼是因為沒人看了,要麼是我戀愛了,希望到時候是後者的勝利吧。”
(應受訪人要求,“南希”為主播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