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講壇】趙梓君:東方美學和數字技術的對話_風聞
CC讲坛-CC讲坛官方账号-创新引领未来,传播改变世界。2021-07-21 16:18
從《清明上河圖》到《乾隆南巡圖》,從《五嶽四瀆,天下歸仁》到《芥子納須彌》,孜孜以求尋找古典美學的數字表現途徑;在歷史與現實的藝術形式中,探索技術和藝術、理性和感性的融合。
我是數字藝術家趙梓君,今天我要跟大家一起探討一個話題,就是關於東方美學和數字技術的對話。
那麼你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是一個數字類型藝術家呢?這個緣起要從我在國博的展覽開始,國家博物館邀請我和我的團隊為國博做一個文物類型的補充。我們接到這個挑戰以後,當時的我們就發現在整個文物領域裏、文博領域裏,包括國油版雕(國畫、油畫、版畫、雕刻畫)所有的傳統類型對於文物闡述維度的解釋是有欠缺的。
當時我們在國博的探討過程中,跟專家們一起探討很關鍵的問題——什麼是傳承?所謂的傳承,其實從我們物理領域的角度上來講,所有的文物也好,還是我們的物理世界也好,它都會有一天消失,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我們要怎麼樣才能進行傳承?就是將它看懂,將文明遞進下去。我們接到這麼大的命題以後就想,我們要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夠進行傳承和維度的闡釋補充。
大家現在看到屏幕上的就是國家博物館的一級數字收藏品《乾隆南巡圖》,我們為什麼最後找到了數字語言來進行整個文物的維度補充和文物的全包裹維度的一個解析?就是因為計算機的數字語言技術,它有兩種非常有趣的特點,很適合對文物和歷史進行活態化。
首先你們在看《乾隆南巡圖》的隊伍往前行進的時候,它不僅僅只是一張圖,它150多米長,乾隆一輩子才看了兩回,那麼,怎麼才能讓觀眾在參觀博物館很短的時間裏,能夠全面地瞭解到文物到底要説明什麼問題呢?我們通過數字計算的維度邊框設定了兩個語言的限定,第一個限定是關於乾隆出行的時候,清朝的官制、禮制、樂制,用整個隊伍的排列及行進過程來講清楚整個大清的概況,同時在用無限的語言設定邊框時,計算機會自行進行解算,它做到哪一點呢?沿
途的百姓 ,比如説駐蹕姑蘇、駐蹕杭州,實際上實際上沿途的百姓有一種自發的情解,是靠計算機自動解算的。它會在這兩捲圖上形成有限語言和無限語言的雙重結合。對觀眾來説擁有這個維度最好的地方是什麼呢?是我不僅可以看到官制、禮制、樂制,大清的整個歷史通過一個隊伍就講得很清楚,而同時也通過計算機的解算,通過數字語言瞭解到我們中國畫以及東方審美當中,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講明文物,來講明它當時的場景 來闡述它當時的意境。
大家可以看到圖上,其實這個圖上有最核心的一個部分。除了剛才我們講的這兩種語言以外,事實上我們用全三維環境轉二維,是為了保證詩書畫“三位一體”我們東方審美的關鍵詞。我們是講意境的民族,我們對於所有的東西都有一種感性的認知,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們不理性。
其實我的團隊在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非常矛盾,技術組和藝術組關於為了“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解析”,產生了非常大的分歧。
技術組從技術語言説:我們在程序上怎麼寫?才能夠體現東方的意境呢?才能夠體現《乾隆南巡圖》裏出現的每一卷的美感呢?
藝術家們則認為:難道通過直覺你們感覺不到畫卷的美嗎?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在每一卷山水當中,我們從啓蹕京師到迴鑾紫禁城,整個過程難道技術組感覺不到它的美感嗎?
可是,技術組非常崩潰,技術組覺得完全沒有辦法用程序來體現什麼是東方,徐揚是誰?為什麼他會這樣畫?工筆重彩是什麼感覺?
但是,這個就很有意思,當兩個組融合的時候,其實是感性和理性在對立和融合,最終,我們找到了這樣一種語言,完成了國家博物館一級數字收藏品。它是第一次在國家博物館定位,作為國油版雕之外的新類型藝術語言存在了。
在數字時代全面來臨的今天,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面臨同樣的問題,我們的世界可能會被數字化了。那我們藝術家的職責是什麼?是啓迪和提出問題,讓大家一起來思考。
探索是不能停止的,所以,當國博做完以後,我們就接到了非常多訂單和應用場景的邀請,都要求我們用這樣的數字技術語言來進行闡述。
其中有一件就非常有趣,當時的項目方是尼山聖境,尼山聖境的項目方提出一個非常大的創作主題,它需要表現“天下歸仁”,那我們要如何表現“天下歸仁”這麼大的主題?大家都知道什麼是仁,仁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愛,是愛的力量,是包容和寬容的力量。這些力量其實都非常東方。我們整個民族的傳承中,一直提到了“仁”這個詞,那麼項目方提出要我們做“天下歸仁”這麼大的主題,我們團隊又是一頭汗,前面已經非常難了,現在要講“天下歸仁”,“仁”就已經非常大,怎麼講?但是 我們仍然找到了最有趣的合作方式。
在計算機的解算語言裏面,當我們劃定了一個計算機的邊框的時候,它會有無數多解算的可能性,也就是説,你可能通過一個限定的語言去進行一個無限的組合。那麼,這個限定的語言是什麼?是我們東方語境當中的潑墨山水——墨分五色,然後通過墨分五色,解算出無數多的組合,形成五嶽四瀆——中國的版圖。
大家看到屏幕上的五嶽四瀆,五嶽四瀆作為中國的版圖,當我們在用墨分五色去講五嶽四瀆時,達到了對“仁”的感受的一種理解,同時傳遞給觀眾一種視覺上的大美。
那麼,你們會看到整個在仁廳的空間應用上,它的光、色、氣每天是變化的,它就像大自然當中,我們跟大自然的天人合一的結合。但是,同時你也看到了,在潑墨山水當中,它是一種我們最能理解、最能接受的、最熟悉的東方語境。那麼,東方美學到底是什麼?事實上是我們民族的哲學與美學的全面展示。
為什麼我們説在所有的藝術創作中,除了技術,在應用當中你要體現什麼?語言是什麼?其實,無論你講任何東西,你用德語、法語、西班牙語並不重要,重要是你在講什麼。你講什麼很關鍵,你的表達是否能夠用正確的語言承載很關鍵,因為你承載的是思想的載體。
我們團隊在進行“天下歸仁”的創作之後,現在大家看到的是黑白的潑墨山水,但是在每一環進行的過程中會逐漸變成彩色,只要你答對問題。我們將唐詩三百首也放在了五嶽四瀆當中,只為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們在國博的緣起時,我們團隊希望我們的傳承能夠讓我們所有的後代一次一次地迭代、一次一次地傳承下去。那麼,它一定要用當下最能接受——現在的語言和未來的語言。
在這個過程中,作品是最重要的,藝術家什麼都沒有,只能靠作品來説話。只有一件一件的作品,才會讓我們的思考得到一個迭代,得到一個遞進,得到一個升級。
在創作的過程中,我們接到最高深的一件作品需求,是關於我們目前正在創作,還沒有完全公佈的觀音法界。觀音法界整個的思想命題是什麼呢,是《芥子納須彌》。這是一個比“仁”更大的宇宙觀。我們在維度上一級一級的上升,一級一級的突破,從技術語言的提煉到藝術語言的應用,我們一直在不間斷的突破和往上走。
大家也知道,在整個佛教的宇宙觀裏面,當講到芥子和須彌的關係時,講到芥子的時候,是越小越小的微觀和越大越大的宏觀,實際上是無二分別的,是一體的,一個完整的整體。
大家看到在作品當中體現,我們用完全抽象的方式去給觀眾闡述什麼是因緣,什麼是因果關係,什麼是更高維度的智慧。這些完全是你的交互和感悟,不是由我敍述給你。你對宇宙觀的認知是要靠你和宇宙的關聯去進行認知的,藝術家的職責是啓迪你,並且能夠激發出你真正的內在思維。
在屏幕上可以看到,我們完全只講了關於美,宇宙觀的美它是什麼樣子的?這有一個底層的邏輯,當我們在技術語言上,要跟藝術語言去匹配,講這件作品其實是體現真、善、美。
大家有沒有覺得所有東西里,如果你感覺到了美,那麼一定體現了真,所以倒過來講,美、善、真一樣的。我們在技術上,前面所説到的兩種技術,在這個作品上已經不適用了。
技術組提出新的問題,在研發過程中,他們找到了一種非常有趣的方式——分形。分形和天人合一的宇宙觀非常相似,自然界中你們看到的所有幾何的類型都是分形序列。那麼,看似無序的東西其實是有序的,你之所以看似它無序,是因為你無法瞭解它的全貌。我們在《芥子納須彌》這一卷當中,提煉到了真正的語彙。技術語言是什麼?藝術語言是什麼?總的來説,它們都是語言,它們承載的核心是思考。
這讓我想起,當時在台北故宮的時候,台灣團隊做的《清明上河圖》,在台北故宮這一卷裏,它體現的最大的一個不同是什麼?是藝術觀念,通過這個觀念讓觀眾看到了清明這一天的狀態。
所有的藝術家、所有的團隊在進行創制的時候,都討論到了一個非常核心的觀念問題,就是,這張畫到底體現了一個什麼樣的感受,並不是技巧,而是清明這一天的狀態,當時的作者用他最熟悉的語言,進行了清明這一天的狀態的描述。我們這一代或者未來的下一代,用自己的語言再一次描述清明這一天的狀態。
比如説大家看到2500多組人物,他自由地生活在這個畫面裏,那它產生了什麼樣的結果呢,你今天去看這張畫不一樣,明天去看這張畫就變了,它所有的人物自行在進行解算。比如説:今天早上他可能去喝茶了,明天早上他可能就約朋友幹別的去了;你如果現在去是下午的三點鐘,那《清明上河圖》就是下午的三點鐘,外面下雨 裏面下雨,外面下雪裏面下雪,完全交流。其實在這個過程中,《清明上河圖》的這一天的狀態,已經不再是清明這一天的狀態了,而是它與你這一天的狀態。它是在無數無數的時空當中,不斷不斷延展的。
2500組人物是自由的生活在這個畫面裏時,它體現了一種絕對的東方,沒有娛樂,是因為我們要尊重文物的嚴肅性,尊重我們東方的意境,尊重我們在文化當中最核心的點。
每天你去看這卷畫時,這卷畫表現的內容都不同。為什麼不同?不只是因為計算機進行了無數無數多的解算,出現了無數無數多的可能,而是它和你的關聯,它是否能夠和你繼續的這樣去交互下去,我們就要問自己了。
所以感性和理性衝突嗎?對立嗎?不是,是融合的。技術和藝術是對立的嗎?不是,是融合的。人工智能和我們是對立的嗎?當然不是,也是融合的。
也許你會很好奇,未來我們可能會在一個完全虛擬的世界當中,當真正的物理世界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慢慢的消散的時候,什麼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其實你想一想,只有思考本身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在這個過程當中,無論我們的未來發展成一個什麼樣的狀態,無論我們的宇宙發展成什麼樣的狀態,今天我們人類和未來的人工智能,或者是外星球的某種生物與我們所有的對接,能留下的都是思考本身。
從國家博物館《乾隆南巡圖》的緣起,到《芥子納須彌》,這個中間其實是有一個非常核心的主幹,它的思考是沒有變的,只是我們的維度在一次一次的升級。當我們往裏看是芥子,往外看是須彌,它將無限無限、充滿無數種可能,就像我們現在所有作品想要呈現給大家的一樣。探索是不能停止的,挑戰也是一次一次更高的升級,這些都沒有問題,只要我們思考不停止,藝術家的職責永遠是給出一個點,作為你們思考的支點,希望你們能夠因此撬起整個宇宙。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