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部榜單熱劇劃下的IP改編紅線_風聞
燃影视-剧焦一线官方账号-影视领域一线媒体。2021-07-21 13:22
《盜墓筆記之雲頂天宮》的口碑滑坡再一次證明,網絡文學IP的影視化改編是一次“驚險跳躍”。
如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思考:生產出產品最多隻是成功的第一步,銷售出產品從而使商品轉換成貨幣才是更為關鍵的一步。
對於網絡文學IP改編團隊而言,如何改編劇本、選取角色、製作特效只是走向影視化的第一步,產出內容並得到受眾的認可顯然更為重要。
但事實上,很多創作者在改編劇本之時就“折戟而歸”,這常常引發受眾對於原作品與影視劇的比較,無論是在人設上、人物關係上還是故事情節上。
因此,劇焦一線統計了包括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中國電影家協會、中國版權協會、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經濟信息社以及胡潤研究院等機構發佈的網絡文學排行榜單,並篩選出其中影視化改編的高分段與低分段共計40部(依據豆瓣評分)。
基於豆瓣、知乎用户的評價,我們希望從人設、關係、情節三個維度探討,哪些是不能觸動的IP改編紅線,又有哪些影視化改編避開雷區。
1
人設
在對40部改編劇的豆瓣評價進行梳理時,受眾對於高分作品的評價往往有相似的認同感,但對於低分作品卻能指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人設便是其一。
作為中國較早孵化出IP這一概念的《鬼吹燈》系列作品,其人設具有相對穩定性:胡八一有勇有謀中帶着一點痞勁兒、王凱旋做事張揚魯莽但在關鍵時刻不乏細心、Shirley楊冷靜機敏,始終堅持原則和正義感。
但就改編情況來看,評分未能及格的《鬼吹燈之黃皮子墳》在兩個主演的人設上都未能讓受眾滿意。
其中飾演胡八一的阮經天僅因自身的台灣口音就引發不少爭議,“別説什麼胡八一有福建背景,福建口音和台灣腔一樣麼?60年代一口軟糯的台灣腔?”,而王凱旋(劉潮飾)更因為“戴眼鏡,瘦不拉幾,話癆,油嘴滑舌,對胡八一不夠信任”與原著存在較大距離。
(豆瓣網友@w·nemo)
口音並非關鍵,《鬼吹燈之龍嶺迷窟》出自同一製作團隊,胡八一(潘粵明飾)雖然改持一口京腔,但並不影響受眾觀感。
問題出在如何凸顯人物特徵。在《鬼吹燈之龍嶺迷窟》中,潘粵明是“鐵三角”的絕對核心,他的謀略和勇敢通過劇情的展開得以凸顯,這從豆瓣網友@朝暮雪對其中一段故事的評價中可見一斑:
(豆瓣網友@朝暮雪)
反觀《鬼吹燈之黃皮子墳》,胡八一的人格特質缺少必要的情節鋪墊:
“誰能告訴我為啥胡八一變身福爾摩斯智破偷雞案?説好的村裏呆不住去守林場套狐狸呢?”(豆瓣網友@ w·nemo)
“遍地黃毛只有胡八一能看見,那麼多東北婦女都看不見,導演是在主張頭髮長見識短?”(豆瓣網友@ w·nemo)
“主線一點影兒都見不着不説,胡八一和貧嘴的胖子就已經按捺不住地和目前可見的幾位年輕村花眉來眼去了。”(豆瓣網友@朔望)
“黃皮子墳裏的胡八一那絕對是個人英雄主義,衝進羊大爺馬羣跳上白馬這個劇情就為了突出他而突出他,根本不現實。”(豆瓣網友@八部半)
關於人物的設計,管虎本人曾經就《鬼吹燈之黃皮子墳》接受記者採訪,他指出:“中國電視劇也缺這個(人物),我希望把人物先做好,用各種手段去梳理、塑造人物。到拍第二部,第三部的時候,再看能否把電影感放進去,但這也是塑造人物的一部分。”
(燙着捲髮的胡八一與戴上眼鏡的王凱旋)
但從實際情況來看,阮經天版胡八一的人物塑造並非脱離了原著典型人格,而是試圖把“智慧”、“勇敢”的標籤直接貼在角色身上,失去了人物本身的落地感。
同樣的問題出現在《莽荒紀》和《擇天記》中。《莽荒紀》講述了少年紀寧在上古時代歷經磨難成長為一代強者的故事,但紀寧的扮演者劉愷威並不具備少年感,“一箇中年再怎麼化妝也掩飾不了老態。”(豆瓣網友@一顆小石子)
《擇天記》中,男主角陳長生人如其名,因命數活不過二十歲不得不前往周朝神都奪取“大朝試”的頭名以得觀神石,並藉此逆天改命,尋求長生。在求生欲的驅動下,陳長生的人物性格會更加偏向少年老成、沉着冷靜。
(豆瓣網友@明風)
劇版《擇天記》並未改動逆天改命這一基礎設定,但編劇或許未能參透“求生欲”應當給人物帶來何種變化:
(知乎網友@給我看看你手牌兒)
強凹人設導致脱離原型,但這並非意味着影視化的人物必須嚴格遵循原著設計,在《慶餘年》中,包括主角範閒在內的一眾角色都經過調整,但累計91億的全網播放量和豆瓣8.0的評分顯然不會説謊。
該劇的編劇,王倦在就第一季進行編劇闡述時指出,範閒在原著裏自帶殺伐果斷特性,“有些場景可以看出,他對人命有些漠視,一切以自我利益為中心”。
但放在劇本里,“除了着重體現他的聰慧全才之外,我試着讓他更善良、更可愛一些”,原因在於希望通過人物額外的温暖色調平衡略顯沉重的故事主線。
不僅範閒,包括王啓年、範思轍在內的角色都“鍍”上了一層暖色。温暖與黑暗,沉重與有趣,從某種意義上講使得原著人物更加複雜立體。
(豆瓣網友@林探惜)
換句話説,改編的使命並非徹底地改頭換面,讓受眾感受和原著不一樣的新鮮感。製作團隊的首要任務是用鏡頭語言和敍事節奏説話,逐步建立起符合故事的人物形象,在此基礎上,才有改編和延展人物特質的可能性。
2
關係
人物縱向延展,就構成了串起過去、現在、未來的情節;人物橫向連接,則搭建起整個故事的關係網絡。
在劇焦一線統計出的40部改編劇中,強加、鋪陳愛情線是低分作品的一個通病。
2013年,於正編劇的《笑傲江湖》塑造了顛覆原著的東方不敗,劇中的東方不敗不僅變成了女兒身,還與令狐沖產生更多的情感糾葛,甚至使得原本的女主角任盈盈黯然失色。
(在於正版《笑傲江湖》的評論區,不乏喜歡這一改動的觀眾)
如果説這一版對於愛情線的着重渲染尚有討論空間,那麼《新笑傲江湖》或許已經完全淪為披着武俠外衣的“愛情劇”。
在豆瓣劇評區,網友@zrm指出:“華山派上門支援時鏢局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林平之自己帶隊還遭遇了截殺,明顯敵人就遊蕩在鏢局周圍,生死存亡之際林帶着嶽靈珊深夜出去打獵!”
在這樣的改編下,本應該沿着僻邪劍譜展開的支線和沿着令狐沖展開的主線最終演變成了林平之和嶽靈珊之間的曖昧故事線。
此後,編劇仍試圖搭起更多愛情橋段,五毒教教主藍鳳凰在劇情的不斷發展中和東方不敗產生情感糾葛,甚至與令狐沖、任盈盈一道成為構成大結局的關鍵人物,豆瓣網友@ cloud9 表示“從劇的開始一直演到劇的最後,戲份直逼男女主,遠遠超過男三女三”。
相比新派武俠,男頻玄幻網文是改編的“重災區”,包括《擇天記》《莽荒紀》《鬥破蒼穹》《武動乾坤》在內的網文熱門IP都未能擺脱低分“魔咒”。
這種困境也和過多強調愛情線有關,《擇天記》中“更可笑的是讓南客和秋山君硬湊cp,於是原作本來主線並不是愛情,也硬給整成了N角戀”;(豆瓣網友@明風)
《莽荒紀》“電視劇一開始就是黑白學宮,生生的改成了愛情劇”;(豆瓣網友@逼逼賴賴)
《武動乾坤》中“這是武動乾坤嗎?國產片的毛病又犯了,拍什麼都是情情愛愛。”(豆瓣網易@劉浩同學)
上述不滿多來自看過原著的書粉,事實上,所謂男頻“爽文”,在模式上更加強調男主角個人能力的不斷迭代,以及世界觀的不斷拓展,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主角的感情線如何搭建。
當網文必然走向影視化,如何平衡故事主線之外的情感權重,就是創作者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琅琊榜》顯然在這一話題上更有發言權,該書最早連載於晉江文學網,主要講述“麒麟才子”梅長蘇以病弱之軀平反冤案、扶持新君所進行的一系列鬥爭。
在原著中,作者對女性的着墨不多,其中的霓凰郡主和劇版相比有一定改動,“其實在小説中,梅長蘇派去幫助霓凰治理水軍的不是衞錚,而是聶鋒的弟弟聶鐸,而在治理水軍期間,霓凰愛上了聶鐸。”(知乎網友@本故事純屬虛構)
劇版《琅琊榜》則明確了林殊(梅長蘇)與霓凰之間的戀情關係,但這種調整與主線劇情實現了呼應,如同劇評區高贊回答所言:內心積攢的情感與現實棋局的博弈化作人物本性格和故事情節的註腳,更凸顯出一個復仇故事的過程艱辛與隱忍。
(豆瓣網友@暮色染華)
由是觀之,增減愛情線並非必然對人物、情節構成破壞,它必須服務於內容的主旨和核心。
3
情節
如果將網絡文學IP的改編視作一場編劇與原作者的交接儀式,那麼劇集之外,受眾之間對內容的批駁與讚賞更像是一場戰爭。
由於作品自帶的熱門屬性和流量屬性,各大平台的評論區常常難以避免“原著粉”與“愛豆粉”的較量,橫亙中國網絡文學IP改編史的《盜墓筆記》尤為明顯。
劇焦一線選取了被網友稱為“劇情還原度”極高的《終極筆記》與近期剛剛因劇情爭議衝上熱搜的《盜墓筆記之雲頂天宮》兩個作品為案例,分別爬取了作品的豆瓣短評。
(從左至右分別為《終極筆記》與《盜墓筆記之雲頂天宮》的詞雲圖)
所得到的結果顯示,劇情是否與原著匹配成為評論區最大的爭議點,在《終極筆記》短評區的熱門評論中,“還原”、“用心”、“最好”等表達居於前位。
不僅如此,《終極筆記》的編劇還在還原劇情的基礎上填補了原作者南派三叔自己留下的諸多謎團,B站up主劉嗶電影指出:原著中,圍繞西沙海底墓真相解釋出現了諸多版本(吳三省、陳文錦、吳邪),但究竟哪一個版本更可信書中並未定論,劇集則通過三叔與陳文錦的當面對質暗示出事件的真正走向。
相比之下,《盜墓筆記之雲頂天宮》被豆瓣網友@錦衣夜行小西瓜吐槽為“創意滿滿的劇。連原著黨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並指出了情節和邏輯上的諸多漏洞。
(豆瓣網友@錦衣夜行小西瓜)
誠然,網絡文學與影視劇的表達差異導致兩者無法在內容上做到完全一致,一些在網絡文學中出現的背景設置、故事架構必須經過調整才能搬上熒屏,比如《慶餘年》第一季將開頭的穿越故事調整為科幻背景,《莽荒紀》劇版刪除了主人公紀寧投胎轉世的前情,甚至在《甄嬛傳》中,編劇將整個故事的背景“大周”嵌入了清朝,以真實的故事取代虛構情節。
但是,放棄原著已經搭建好的主線故事,試圖採用全新的劇情彰顯創新則大可不必。原因在於,劇情的大規模調整必然導致既有人物形象和新故事脱節。
編劇王倦在曾經指出,對於網絡文學IP,“最重要的一個詞是尊重”,“就算要修改經典劇情,修改的目標也是讓情節更豐滿、更突出,如果不能比原著更上一層樓,就沒必要改。”這番話應當成為網絡文學IP在改編時關照的方向。
根據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發佈的第46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0年6月,網絡文學用户已達4.67億,約佔中國互聯網總用户數量一半。但與之相對應的是,由網絡文學IP改編的影視劇在近幾年才剛剛見到起色。
這種説法並非意味着近20年的網絡文學發展史上沒有出現經典的改編劇集,而是在最近兩年,網絡文學IP改編才真正進入專業化、工業化的軌道。
在這一模式中,作者、編劇、製片公司的聯繫更加緊密,分工更加合理,內容創作者對劇集的把控權進一步提升。
“我們要告訴編劇,哪些核心是不能動的,因為動了後面會出問題”,在去年召開的“如何‘向融’?——IP作家對話影視編劇”圓桌論壇上,唐家三少、會説話的肘子和天下歸元等網文作家都指出了這點。
眼下,以騰訊影業、新麗傳媒、閲文集團為代表的“三駕馬車”已經通過《慶餘年》《贅婿》證明了這一模式的優越性,而管虎、費振翔團隊也正是在這樣的創作模式中逐漸摸索出《鬼吹燈》系列作品的改編“密碼”。長此以往,將有更多優質IP作品避開改編紅線,向着影視化改編的及格線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