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醫美，資本“殺人”的賽道_風聞

　　文 | 風聲

　　中國股市最火的賽道是什麼？醫美、白酒、光伏、鋰電，在資本加持之下，走出了一波波的行情。眾多行業內外上市公司，紛紛攜重金湧入。比如今天要説的醫美行業，近年來，隨着社會整體富裕程度的提升，搭上了大消費概念以及醫療美容的大健康產業升級行情多重加持，各地政府紛紛將醫美作為新興產業進行扶持、醫美賽道正在成為超級強棒，甚至有股評人將頭部企業的成長性與長盛不衰的茅台相對比。

　　但是醫美火熱的同時，負面新聞也不斷湧現。

　　就在近期，“3支水光針裏可能只有1支是正品”、“被誘導做了小腿阻斷術，她將永遠無法久站”，“網紅小冉做抽脂手術不幸身亡”這些關於醫美的負面新聞，隔三岔五佔領了各大網上輿論平台的熱搜。讓人充分感受到了這個賽道的野蠻生長程度。

　　醫美之亂，其實都是老生常談，亂在虛假宣傳，亂在行業准入門檻過低，亂在監管存在漏洞，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停歇過。大眾對於醫美的混亂程度，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預料，上述幾條之所以衝上熱搜，還是獵奇程度和不斷突破下限的醫美悲劇疊加的效果。

　　以最新的網紅小冉做抽脂手術不幸身亡為例，其中一個原因是與一般印象裏做醫美的人的巨大反差。從目前流傳出的照片裏，可以看到小冉面目姣好，身材出眾，在普通社會大眾眼裏沒有任何必要去選擇做抽脂手術，但卻在動手術僅僅幾天後就不幸亡故，尤為引人扼腕。小冉為什麼選擇去做高風險的抽脂手術，不做揣測。

　　但是，社會上、網絡平台上流傳的大量關於醫美的虛假宣傳文、種草文，無疑起到了極為惡劣的效果，在這些繪聲繪色的所謂親身體驗的種草文裏，最常見的套路就是，縮小對醫美風險的認識、放大醫美完成後的效果，毫無疑問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以抽脂手術為例，其實死亡率高達四萬分之一（丁香園據美國數據），但是這樣的風險在鼓勵抽脂的醫美種草文裏幾乎沒有得到正面體現，沒有讓患者在做手術前有清晰的風險認知，在愛美人士看來，如此低風險的操作，又處在現在如此內卷的社會，對自己要求頗高的網紅們入彀是再正常不過的結果了，現在看，這直接導致了小冉之類悲劇的發生。而這些吸引了眾多愛美人士目光，覆蓋了各大平台，讓她們感同身受，直接吸引到她們前往試水的帖子，其實背後還是資本佈局的一個小環節而已。

　　據媒體記者調查發現，這些在平台上大量發佈覆蓋的種草帖幾乎全部是由醫美機構通過營銷團隊僱傭寫手寫成，看似真人日記體驗背後其實是醫美機構一系列的虛假宣傳。也就是，資本出錢、前端機構僱傭、醫美業內提供一點點種子用户和整形前後的照片，就構成了所謂種草文獲客的低成本快捷途徑。而這樣的獲客成本低到什麼程度呢，還是前述媒體的調查結果，這些種草文一篇只需要最低5元，而熟練的寫手僅需5分鐘就能完成一篇，而醫美在資本市場一直是以利潤高昂、想象空間巨大著稱，你品、你仔細品。

　　就此，國家衞健委、中央網信辦等部門在近期展開了開展打擊非法醫療美容服務專項整治工作，提出要嚴肅查處違法廣告和互聯網信息，這樣的信號其實已經相當明顯了。

　　但是顯然，巨大的資本暴利，不可能就這麼簡單的低頭伏法，還是以抽脂手術為例，在網紅遍地走、美女不如狗的小紅書上，抽脂手術現在被平台打上了需要正規醫療機構的標籤，看上去正規吧、重視吧，但有人調查過，只要換成抽大腿，一切警告立馬全部消失，任由客户遨遊在種草文的大海里。資本的雞賊、資本的無情，資本的陽奉陰違，可見一斑。

　　醫美之亂還在於行業准入門檻過低，早在2019年，艾瑞諮詢就有報告，國內合法合規的醫美機構僅佔行業的12%，合法醫師也只佔行業28%，而非法醫美從業者要超十萬人。此外就是假貨橫行，2019年，國內醫美行業合法針劑僅有33.3%，非法醫美場所90%的設備都是假貨，這樣的數據讓人觸目驚心。輕醫美如此，都足夠給當事人帶來輕者效果不佳，重則身體長期受創的後果。

　　讓人不寒而慄的是，需要對人體大動干戈的醫療整形手術的現狀，更是泥沙俱下。明明是進行的高風險人體手術，但是大量的醫美機構不管大小，依舊為了高額利潤敢於放膽上陣。以這一次給小冉動手術的杭州華顏醫療美容醫院為例，成立於2018年，短短四年就已收到轄區衞健局、市場監管局和公安局的4次行政處罰。

　　這些也就罷了，民營醫療機構嘛，大家都懂。但是關鍵的騷操作還在後面，小冉不幸亡故後，小冉的家屬對華顏提出了九大質疑，其中就包括了多處不符合手術規範的操作失誤：比如誤診、沒有及時檢查、術後醫囑醫生不是手術醫生本人，對患者病情不瞭解、術後沒有及時的記錄病情變化，醫療文書書寫有問題，諸如此類錯誤比比皆是，而筆者更注意到，這一次抽脂手術時間長達五個小時，但是小冉卻在沒有任何家屬朋友的陪同下自行前往，顯然小冉在就醫前後都沒有得到正確的風險提示，醫院對手術出現問題後的風險管控也存在巨大缺陷。

　　也許在小冉看來，這不過是一次類似做個SPA一樣，輕鬆愉快的微型手術，根本不需要家人朋友的陪同前往，在手術出現問題後，小冉身邊缺乏家人朋友第一時間與醫院交涉，在華顏不能處理後，不能第一時間轉送真正有技術能力的優質公立醫院及時搶救，這一切都是造成小冉悲劇的合力。試想一下，如果是一台正規的時長達五個小時的醫療手術，面對如此眾多的可能風險點位，小冉的家屬朋友怎麼會放心讓她獨自前往、孤單應對。

　　筆者在今年的端午節，因家裏人做小手術，前往本地著名的專科醫院陪同就診，在風險告知、手術環節，術後護理，主刀醫生前後一致的康復關懷，都得到了比較充分的認知和了解，目前家人已經順利出院。小冉在華顏得到了類似這樣的全流程、不走樣的指導嗎？從小冉家屬的質疑中，恐怕是個明顯否定的答案。必須切記的是，醫美整形手術雖然被冠名是醫美，但其實質歸根結底依舊是依舊是在人體上進行的醫療手術。而動輒幾個小時的手術，敢這樣大大咧咧的不進行風險告知？在手術發生問題後，不及時轉院搶救？敢這樣推諉不用心？

　　毫無疑問，類似華顏這樣的機構高管並非不瞭解，聘請有足夠資格認證的醫護人員、實現全流程手術落地，實現全程風險告知才能讓醫美機構長期順利發展的關鍵，**但讓他們不斷忽視，心懷僥倖的關鍵還是在於資本的助推，資本的貪婪。**在醫美機構裝修花了大錢後，其他的重心放在了對主刀醫生的包裝上，在低成本獲客上，至於手術風險管控那重要嗎？多半還會被視為增加不必要的成本，被高層直接下令進行優化精簡。而小冉們，只是看到了種草文前後的顏值變化，在前台接待的循循善誘下，就踏上了這樣一條密佈風險的道路，致傷、致殘、乃至致死，這樣的“意外”，其實一點都不意外。

　　7月15日午間，杭州市衞健委發佈通報表示，經市醫學會組織專家評估，“這是一起醫療事故，華顏醫療美容醫院存在術前缺乏認識、術中操作不當、術後觀察處理不及時等過錯，與患者死亡存在因果關係”，這樣的教訓，社會大眾、監管者、從業者務必謹記，對醫美亂象的整治，務必形成社會治理的合力，從源頭開始，從嚴出發，對醫美手術更是應該進行嚴厲整治，納入醫療手術管理規範，對從業人員、後勤保障進行最嚴格的規範，切不可以醫美的名義放任自流。

　　對背後正在爭先恐後踏入的資本而言，估值、入股、收購、上市、講故事，都無可厚非，但是還是切記，醫美並非只有美的名義，而是對人類脆弱身體或多或少的重塑，我們不敢、也不需要要求資本的善意，我們只能期望嚴格監管，嚴厲懲罰，對全行業塑造起從業標杆。

　　類似小冉這樣的的悲劇不要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