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暴雨與經濟重心北移_風聞
财经琦观-2021-07-23 17:21
千年一遇。
2021年7月20日,下午4點至5點,鄭州站一小時累計降水量達201.9毫米,創下了全球大中小城市單小時降水量記錄。
再計,20日凌晨兩點至次日凌晨兩點,24小時內鄭州降水為622毫米。
許多人不明白622mm的日降水量是什麼概念。
眾所周知,我國有三條等降水線,分別是秦嶺-淮河的800毫米,大興安嶺-張家口-蘭州-拉薩的400毫米,以及河西走廊西部的200毫米。
粗暴理解來看,在整條400毫米等降水線上的地區,比如河北北部,一年的降水量大概也就是400mm,而此次鄭州,24小時就降水達622毫米。
截至發稿,此輪強降雨已造成全省103個縣(市、區)877個鄉鎮300.4萬人受災,因災死亡33人,失蹤8人。
全省已緊急避險轉移37.6萬人,緊急轉移安置25.6萬人,農作物受災面積215.2千公頃,直接經濟損失12.2億元。
面對這樣的重創,有些“定性”工作是必須大面積展開的,具體包括以下個問題:
1、此次暴雨,背後的成因什麼?
2、深層次來看,是否涉及到氣候的不可逆變化?究竟只是偶然性災難,還是氣候大轉變的常態化開始?
3、具體來看,是否存在所謂“400mm降水線北移”現象?這背後又是否如某些人所言的那樣樂觀?
4、以及,在沉甸甸的人命面前,有哪些教訓是我們必須總結,學習的?
此外,作為財經博主,我們也有義務再次提醒各位投資者:“氣候問題”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口號,更不是龍虎榜上的概念噱頭。
在已經發生的悲劇面前,經濟結構和產業路線的可持續發展調整,已經是刻不容緩,迫在眉睫。
01 暴雨成因
“煙花”是2021年被命名的第六個颱風風暴,出現在浙江東南方向的西北太平洋海面上。
尚未登陸,“煙花”便在海面上席捲了大量的水汽,同副高南側的偏東氣流一起,向我國內陸地區輸送了源源不斷的水汽。
偏東氣流在河南遇到太行山和伏牛山後,在山前出現輻合抬升,降雨集中。
而穩定的大氣環流,使得強降雨雲團如同列車一般,一個接一個地經過河南上空,形成了所謂的列車效應,最終呈現出集中,強勁,持久的雨勢。
以上便是對此次暴雨成因的直接解釋。
但它並不能解答人們內心深處真正的困惑:
你説颱風是始作俑者,但哪年沒有颱風?
你説地勢原因,但太行與伏牛,顯然也不是今年才長出來的。
更令人不得不深思的是,河南的此次暴雨,在今年的全球極端天氣中,顯然不是一個孤例。
當地時間7月14日,就在河南暴雨發生前不久,德國部分州24小時降水量達到100-150毫米。其中,科隆地區的降水量達到了154毫米,幾乎是7月平均降雨量的2倍。
德國氣象局發言人安德烈亞斯·弗里德里希對外表示:“我們已經100年沒有見過這種程度的降水量。”
洪災隨之而來,根據德國、比利時和瑞士三國統計的數據,僅洪水造成的死亡人數已經超過200人,其中德國156人,河水暴漲,捲走汽車,沖毀房屋,絕望的居民在自家屋頂上尋求避難。
德國總理默克爾在視察災情之後感嘆:“已經無法用德語形容”。
此外,美國以及加拿大等地高温持續不高,紛紛打破了歷史紀錄,截至目前已經有700多人在高温中死亡,地處西亞的科威特,更是發生氣温高達73度,融化汽車鐵皮的奇景。
全球變暖是當前氣候變化的主要特徵。
根據世界氣象組織(WMO)發佈的消息,2019年全球平均温度比1850年至1900年的平均值高出1.1℃,是有記錄以來僅次於2016年第二熱的一年。
而近5年(2016年-2020年)和近10年(2011年-2020年)的平均氣温都是有記錄以來最高的。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每10年的氣温都比上一個10年高,可謂節節攀升。中國氣候同樣呈現出與全球一致的升温趨勢,自1951年以來,中國地表年平均氣温每10年上升0.24℃。
那麼,極端天氣的頻繁出現,與全球變暖這一客觀事實之間,又有哪些聯繫?而學界在此之前,又是否給出過論斷或警告?
02 極端天氣與全球變暖
“全球地表温度的升高可以改變海陸熱力差異,進而使大尺度環流的結構發生變化,加劇區域以及全球的水循環,進一步影響降水以及強降水的空間分佈。”
“地表的蒸發也會隨着地面温度的升高而增加,而且温度的升高還會增強大氣保持水分的能力,進而增大洪澇災害發生的頻率。”
“隨着全球變暖的加劇,極端降水普遍呈現增加的趨勢。”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北半球的中高緯度區域,即使在平均降水趨勢減少的地區,極端降水的頻率和強度也呈現顯著的增加。”
以上論斷,分別出現於1998年,2006年,2007年以及2010年的論文之中。
2014年,高濤、謝立安兩位學者對此前的論文進行了整理綜述,系統闡述了中國極端降水趨勢與物理成因。
以下是其結論的通俗解釋。
在其整理中,學者們普遍認為,LHF、SHF以及SST的變化,是造成極端降水的主要原因。
其中,LHF和SHF我們可以一併來理解。
所謂LHF,其實就是潛熱通量(Latent Heat Flux),指的是温度不變條件下單位面積的熱量交換,即地面蒸發或植被蒸騰出來的能量,與大氣之間水分的熱交換。
而SHF則是相對應的顯熱通量(Sensible Heat Flux),即温度變化而引起的大氣與下墊面之間發生的熱交換。
粗暴理解,這兩個概念就是指地面與空氣中水分的熱交換強度。
學者認為,LHF和SHF的升高,將增加對流層下層的能量,同時還將增加空氣中的水汽含量(温度每升高1攝氏度,空氣中將能多容納7%的水汽),這些都將導致極端降水的增加。
而SST則是指熱帶太平洋的海表温度(sea surface temperature),研究表明長江流域夏季極端降水與SST有着顯著的年際尺度相關。
我們將模型簡化至最單一,SST意味着空氣中的水量源頭,SHF和LHF則代表着空氣中的儲水量以及對沖猛烈程度。
不難理解,隨着全球變暖的不斷演進,大氣中的總水量將不斷增多,同時儲存極值又在不斷上升,那麼自然就很容易出現“不下則矣,下便是暴雨”的極端情況。
此外,青藏高原的積雪情況,大尺度環流的影響,以及城市化帶來的熱島效應等多因素疊加,將共同帶來長江流域在夏季的極端降水情況。
03 降水線北移
每一位歷史愛好者,一定都聽過關於“400毫米等降水線”對我國中原文明的重大意義。
早在上世紀30年代,中國地理學家胡煥庸提出“璦琿—騰衝一線”,該線東南不到36%的土地供養了全國96%的人口。
這條“胡煥庸線”與400毫米等量降水線幾乎一致。可見,雨水的多少也決定了土地人口的承載量。
在這一認知下,全球變暖帶來的具體影響,又有了別樣的意義。
大量觀測數據表明,隨着全球變暖的趨勢,中高緯度地區和熱帶地區呈現出降水增加的趨勢,而副熱帶地區則呈現出降水量下降的趨勢。
那麼,倘若降水線真的不斷北移,那麼在理論上,新疆、西藏、內蒙、陝西等地都將新增出大量的可耕地面積。
地形圖來看,新疆幾乎大片坡度均在2度以下,山地極少。內蒙、甘肅等地也同樣擁有着大面積的低坡度土地,潛力巨大。
新疆地形圖
內蒙地形圖
實際情況也在不斷演進着。
近五年,新疆的植被以一年150公里的速度蔓延,內蒙古的植被也在以40公里的速度恢復,黑龍江開始出現大量的肉植闊葉,河套植被三年的恢復數量是過去二十年的總和。
更長序列的歷史研究則顯示,我國歷史上氣候曾發生冷暖的週期性波動,導致400毫米等降水量線也隨之波動。
地理決定論認為,中國數千年曆史其實就兩條主線脈絡:一個是因為氣温變化影響的改朝換代的歷史;另一個就是圍繞着這條400毫米降雨線農耕文明與遊牧文明的爭鬥史。
其中,只要氣候變暖,就會導致農耕文明向北擴張;相反,氣候變冷,就意味着遊牧民族全面南下。
盛唐強漢之際,也正值全球的暖週期,對應的,中國版圖也在這兩個時期牢牢掌控了400毫米降水線以外的土地。
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楊石嶺曾告訴新華社:“從地質記錄來看, 全球變暖一定會使東亞夏季風雨帶向西北推進,從而極大改善我國北方的生態環境,惠澤數億人。”
眼下,似乎又一輪週期將要來臨,但筆者認為,在宏大終局浪漫幻想之前,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切實面對的過渡問題。
04 實際問題
三個問題。
1、在看到降水量的樂觀變化同時,還要重點注意降水結構惡化帶來的嚴峻挑戰。
基於極值分佈理論,温度是一個典型的服從正態分佈的氣候變量,而降水服從的卻是伽瑪分佈。
對農業以及生活氣候而言,平緩且豐沛的小雨才是最佳狀態。
近50年來,我國年平均雨日總體呈下降趨勢,主要是小雨日數減少比較明顯,而暴雨日數呈現增加趨勢,這意味着乾旱風險和短時強降水發生風險增加。
這無疑對城市地區的蓄水、排水、控水的人為工程工作提出了極大要求。
2、地理環境發生變化後,帶來的人口,經濟,產業的遷移問題;
若真的想要實現新疆變農耕沃野,那麼氣候重回漢唐顯然是無法滿足的,更有可能的,是重回西周。
《左傳》、《國語》記載,先秦時期,楚國有一廣袤獵區,名曰“雲夢”。
東至武漢,西臨宜昌,北至隨州,南臨長江。
水面浩瀚,遍地沼澤,山林間或其中。
除雲夢澤外,我國還曾記載着大陸,大野,孟瀦,彭蠡等多處大湖,共天下九澤。
最遠覆蓋至河北。
以河南為例,該地古時森林茂密,野象眾多,時稱牽象之地,也因此得名豫州。
若生態真的重返至此,其人口結構和生態環境,又該如何過渡?
3、更短期來看,面對可能會繼續出現的“千年一遇”強降水天氣,我們當如何做好賑災應對?
此次河南暴雨後,國家減災委專家委員會委員程曉陶向新京報提出疑問:“預警發佈後,各部門到底要怎麼做?標準要不要細化?應急處置有沒有一套完整的制度?”
公開信息可見,早在7月19日晚鄭州市氣象台就已經發布了暴雨紅色預警信號,翌日早六點又一次強調發布,9點再次發佈,但鄭州市並沒有依法執行防禦指南中關於“停止集會、停課、停業”的指南要求。
作為對比,北京市在7月11日針對即將到來的暴雨反覆短信提醒,小區物業四處張貼公告,並在各個地勢較低的車輛前放置可能會淹水的紙牌提醒。並提前在事故易發地如高山,斜坡,河流等多處嚴陣以待。
儘管最後雨並沒有下得那麼大,但相比於虛驚一場後的哈哈大笑,如今的舉國悲痛顯得尤為沉重。
再具體來看,就5號線地鐵事件而言,從水開始倒灌進軌行區,到沒過軌底,到沒過軌面,到不能行車,到觸網必須斷電,到沒過疏散平台,整個過程是留有了一定的時間機會的,最終為什麼會釀成悲劇?
事故發生後,河南省紀委監委也迅速印發了《關於強化防汛救災監督執紀工作的緊急通知》。
提出,對在防汛救災工作中搞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推諉扯皮、貽誤時機,給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的,堅決從嚴從快追責問責。
追責是必要的,但不是最終目的。
從血與淚的教訓中吸取經驗,對相關流程標準進行更為細化的梳理與完善,同時加快落實到全國各地,將是救災工作完成之後的重中之重。
相關概念
碳中和,大型基建,智慧城市,智慧農業,一帶一路,經濟重心北移(排名有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