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野少年的天空》：暑期檔第一爛？_風聞

怡晴 |作者    直三 |編輯

（本文含有劇透，數據截至7月22日）

**張一白很拼，年近六十的他，依然在探索青春片的新類型——青春歌舞片，**然後拍出了一部講述眾人幫助鹹魚少女追逐舞蹈夢的故事——《燃野少年的天空》，試圖去填補青春片史上的空白。

然而這部突破之作與心血之作，並未得到觀眾的認可。

豆瓣開分4.5，超六成的人打下了一星或者二星，比起同時段上映的4.6分的《二哥來了怎麼辦》，6月中旬上映的4.4分的《陽光姐妹淘》，《燃野少年的天空》差一點觸底。

圖源：豆瓣截圖

高讚的評論借用台詞這樣評價影片：“我覺得你們缺點什麼。缺點自知之明。”

票房上的不顯眼甚至有一些“不可思議”。首日票房4510.9萬，首周票房7703萬，上映三天後，累計票房剛剛過億。截至7月22日20時，上映六天的累計票房為1.24億，這不是“張一白”電影應有的票房。

儘管這樣的成績比勢頭頹廢的《二哥來了怎麼辦》《陽光姐妹淘》兩部青春片都要亮眼，但對比2021年首日票房過億的《你的婚禮》以及9977.2萬的《我要我們在一起》兩部青春片，這部藉助“風犬少年的天空”IP的電影，票房成績只能算作一般，甚至有些“令人失望”。

低口碑，低票房，似乎已經成了《燃野少年的天空》的結局。

《燃野少年的天空》（以下簡稱“《燃野》”）真的有這麼差嗎？中國歌舞片到底有沒有未來？

 

《燃野》到底是歌舞片還是MV？

在2020年播出的《愛情公寓5》第一集中，胡一菲（婁藝瀟飾演）和身旁的曾小賢（陳赫飾演）搭檔，緩緩唱出了接下來的劇情：“這季我們已經在一起，只是這貨日理萬機，沒多少戲，別怪我沒提醒你。”

喜劇中插播歌舞，讓這部劇飽受非議，豆瓣開分低於5，導演韋正被調侃為“從印度進修回來”，《愛情公寓5》也被調侃為“印度公寓”。

和韋正一樣，張一白也想挑戰一些新東西，於是將原本講述“跑步”的故事，轉變成了“跳舞”的故事，但他並未倖免於“口碑”的非議。

鹹魚鋪老闆的女兒小黃帶着一身鹹魚味兒，在女高被同學排擠，被戲稱為“海的女兒”；因為從小被灌輸“你媽是鄭秀文”的思想，她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努力跳舞，衝破阻攔，想要站在舞動奇蹟的舞台上，跳給“媽媽”看。

故事的一開始，身穿校服的女生們，變換着各種隊形，在旋轉跳躍中，整齊劃一的撐起了百褶裙。復讀轉學而來的男主角老狗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在一旁律動起來，但真正讓他動心的，是穿梭在人羣中，不按規則跳舞的小黃。

故事的結束，在小黃一番“青春不能就這樣結束”的號召下，男女生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衝到舞動奇蹟的賽場。大家身穿校服，在周深《跳舞的月光》的伴奏下，再次在整齊劃一的動作中，迎來影片落幕。

打着“歌舞片”的旗號，就要承受觀眾對於“歌舞”的檢驗。豆瓣網友@張家強D認為：全片含歌舞量不足20%，彭昱暢不是蹦躂幾下就能演歌舞片；網友@牛奶很忙用類比的方式形容歌舞的簡單：一部“關小彤你XX”級別的歌舞；而@五更可樂則認為：歌舞片調度不是廣播體操。

圖源：豆瓣截圖

另一方面，作為歌舞片，其中的歌曲部分分別由尤長靖和周深演出，這種情況下，演員們的表演充其量只能叫做“伴舞”。老狗與小黃確實在摩天輪下展開了一番對唱，但因為人在高空，並沒有任何舞動，靜態成分大於動態。

影評人叉叉用“傻樂，尬演，愣跳，硬唱。”八個字形容《燃野》，“只想説歌在哪裏？舞又在哪裏？拍了幾段MV連成一部所謂‘電影’可不叫歌舞啊！連歌舞片最基本的編排、調度能力都沒有。”

在他看來，歌舞片很大程度上依賴“編排”和“調度”，其背後體現的是導演對於演員表演、鏡頭設計等多方面的能力。

“舞蹈本身就是一個十分具有視覺張力的藝術，當攝影機參與之後，如何把這些視覺衝擊傳達給銀幕下的觀眾？舞蹈動作怎麼跟音樂配合？鏡頭要怎麼運動？鏡頭與鏡頭之間應該怎麼過渡？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問題，但《燃野》幾乎看不到，鏡頭傻且直白。”

歌舞片《愛樂之城》開場就很經典。在一段擁擠的高速路上，人們等車不耐煩，隨着車鳴聲漸變成節奏聲，鏡頭對準了每一輛車的主人公，講起了故事。

《愛樂之城》的鏡頭在“説話”，它對準了“個體”，但又用“個體”推動敍事層層遞進，鏡頭一掃，沒有整齊劃一的動作，在獨舞、羣舞與鬥舞的鏡頭中，堵車狀況一目瞭然。

而《燃野》中，鏡頭並未承載敍述推進的功能，只是單純地“拍攝”。

“甚至有鏡頭往女生裙底鑽……從歌舞的編排到鏡頭的調度，完全沒辦法讓人有什麼享受。”叉叉吐槽道。

歌舞貫穿整個劇情，本質上仍要推動劇情的進展，但《燃野》的歌舞則屬於“一言不合就開跳”類型。

小黃無法站上舞動奇蹟的舞台，被女同學們嘲笑着出了校門，此時天下起了大雨，老狗和男校同學們衝進雨幕，鼓勵小黃要堅持，並在她面前跳起了一段步伐笨拙的舞蹈。對面女高的同學或許是受到鼓舞，上一秒還看不上小黃，這一秒已經站在雨中熱血開跳。

一段受冷落、被霸凌的校園生活，就這樣毫無預兆和邏輯的在大雨中得到“和解”，受害者甚至沒有等到一句簡單的道歉。緊接着鏡頭一躍，女同學們已經坐在教室幫助男同學複習“彩虹是如何產生的”等簡單的知識點，羣舞的整個畫面，被戲謔成“誤以為插播讀書郎廣告”。

歌舞片確實不好拍，韋正曾在採訪中提到，演員拍歌舞片耗費的時間，是文戲的十倍。

《燃野》同樣如此。在抖音@電影燃野少年的天空發佈的內容中，SNH48成員孫芮透露，練舞就像上學一般，從早上九點到十一點，中午吃個飯，小睡20分鐘後，繼續練習，直到晚上；而胖妹的飾演者廖月穎則直言已經五輩子沒有這麼運動過了。

演員的辛苦歸辛苦，團隊的付出歸付出，但“MV”並非“歌舞片”。

 

中國沒有歌舞片？

投資、拍攝歌舞片確實是一場冒險。

因為中國沒有歌舞片的土壤，不改變思路很難讓觀眾買賬。

2006年，《歌舞青春》創造了全球收視人口2億5千萬的記錄。2010年，迪士尼、中國東方傳媒集團和華誼兄弟共同出品的中國版《歌舞青春》上映。從海報到人物動作，這部電影都仿照原版，但最終也只換來豆瓣4.2分的評價，“山寨”“羣魔亂舞”“畫虎不成反類犬”等評論湧現。

圖源：豆瓣電影

2012年，根據雨果作品改編的歌舞片《悲慘世界》也並未獲得中國市場的青睞，這部在第85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最佳女配、最佳音響、最佳化妝與髮型、最佳混音五項大獎的影片，在中國累計票房僅6305.8萬。

對比同期累計票房12億的《西遊降魔篇》，3.6億的《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近2億的《101次求婚》，《悲慘世界》在中國市場上演了一出“悲慘票房”。

但中國並非完全沒有“歌舞片”的土壤，張一白也並非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幾乎與好萊塢同時代，中國就已經出現了歌舞片，雖然形式多是演唱——這與那個年代上海的舞台藝術是有關聯的，起碼説明中國電影和音樂元素之間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叉叉告訴娛刺兒（yuci-er）。

僅從電影領域而言，1993年上映的無厘頭影片，由梁朝偉、張曼玉等人主演的《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便在喜劇片中融合了歌舞元素，但它卻成為大眾心中的經典。

2005年，陳可辛拍攝音樂電影《如果·愛》，這部集合了金城武、周迅、張學友等人的影片，很難讓人不買賬，最終獲得三千萬的票房，成為年度票房第八，順便拿下金馬、金像多項大獎。

圖源：豆瓣電影

2013年，周杰倫憑藉自身在音樂方面的號召力，打造了歌舞片《天台愛情》，拿下超1億的票房，豆瓣評分也有6.7。

如果説《如果愛》《天台愛情》只是明星號召力強，那麼後來歌舞片的高票房，則證明了這一類型的市場實力。

2017年2月，獲得第89屆奧斯卡六個獎項的《愛樂之城》選擇在情人節當天上映，在內地累計票房2.47億，雖然戰鬥力不如好萊塢動作大片《極限特工：終極迴歸》，卻也跑贏了鄭秀文和張孝全主演的《合約男女》、岳雲鵬和袁姍姍主演的《瘋嶽撬佳人》等愛情片。

2017年3月，在不屬於任何“檔期”的時間點，迪士尼真人電影《美女與野獸》上映，首日票房超八千萬，而同檔期更為主流的大片《金剛狼3》的首日票房也堪堪破億。最終《美女與野獸》獲得近6億的票房。

2019年，迪士尼另一真人歌舞電影《阿拉丁》，累計票房3.68億，成為五月愛情片票房冠軍。

票房較好的歌舞片中，有些瞄準了“愛情”這一元素，**“《愛樂之城》選擇情人節在內地公映，它的主要受眾其實也是愛情片受眾，而不是歌舞片受眾。票房還不錯的《波西米亞狂想曲》僅僅是吃上了奧斯卡影帝的熱度和紅利。至於近幾年其它在國內上映的國外歌舞片或者音樂電影，比如《再次出發之紐約遇見你》《媽媽咪呀2》《昨日奇蹟》《初戀這首情歌》等等，都無法得到觀眾青睞。”**叉叉補充道。

中國本土文化與好萊塢有較大的差異，在表現形式上也大有不同，僅是語言上的差異便能將一部分觀眾攔在門檻外。儘管綜藝《聲入人心》把音樂劇從小眾推向大眾，音樂劇的受眾仍在少數，2019年，音樂劇市場規模增加到7.21億元，但與音樂、遊戲等市場規模相比，音樂劇仍然是“小巫見大巫”。

但觀眾的審美也在進步，好的內容至少會創造好的口碑。

2017年暑期檔，彭昱暢出演了一部講述“音樂夢”的影片——《閃光少女》。女主不聰明，男主喜歡二次元，他們決定用“民樂”戰勝“西洋樂”，中二、熱血、搞笑、挑戰音樂，和《燃野》簡直如出一轍。

但結果卻不太一樣。《閃光少女》上映當天票房近六百萬，但靠着高口碑和自來水們的安利，票房最終漲至六千萬，豆瓣評分7.3。其中民樂對戰西洋樂的畫面，成為經典名場面，影片也成功宣傳了民樂。

而在經歷了舞蹈類、音樂劇類的高分綜藝的薰陶後，觀眾自然也能夠理解《燃野少年的天空》中舞蹈與音樂部分的“參差”，這是周深神仙嗓音也無法拯救的。

 

敗給了“青春”，還是輸給了“歌舞”？

提到《燃野少年的天空》，便不得不提同一班底製作的劇集《風犬少年的天空》。

作為B站劇集領域的“一胎”，《風犬少年的天空》成功維護了B站的格調，豆瓣評分8.1。

在重慶這座熱辣辣的城市裏，張一白為觀眾打開了青春劇“中二”的那一面，彭昱暢飾演的老狗不帥氣不霸道，周依然飾演的大力嬌不漂亮不聰明，但依然讓觀眾感受到了青春。

這部劇中也有狗血老套的成分在，比如好學生富家女安然愛上了街邊混混劉聞欽，但他們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問題，劉聞欽跨不過“階級”的障礙，最終轉身離開。

《風犬少年的天空》（以下簡稱《風犬》）不缺狗血，可勝在幽默、真誠與熱血，演員們的演技也十分在線。

 圖源：豆瓣電影

到了《燃野少年的天空》，《風犬》的青春感與成長感幾乎丟盡，留給演員發揮演技的空間也不多。

《風犬》中的老狗雖然不知上進，但他重友誼，能放下“私心”竭盡全力幫自己喜歡的女孩兒追其他男生；重親情，雖然經常吐槽老漢（爸爸），但內心也懂得父親的不易之處，老狗是樂觀外放的，也很內斂，直到爸爸去的葬禮上，他都沒有爆發出內心的悲傷，而是一如既往地用笑臉面對。

劇集中的老狗形象足夠立體，行為邏輯也解釋得通，而在《燃野》中，老狗變得相當“紙片人”，只為女主的夢想而存在。作為一名復讀生，完全沒有自己的目標，全片靠着兩大金句“渾水摸魚”，演技方面只需要“裝傻賣笑”。

——“你們同齡的女孩子喜歡什麼？”

——“當然是同齡的男孩子。”

——“除了我誰都不可以泡你，雨水也不行。”

圖源：新浪微博@電影燃野少年的天空

這樣簡短的台詞搭配恰當的音樂，在抖音達到了很好的播放效果，兩大金句的點贊量均過百萬。但放在一部108分鐘的電影裏，則顯得蒼白無力，撐不起全部劇情。

女主角小黃熱愛舞蹈，然而因為“鄭秀文不是我媽媽”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夢想坍塌，決定放棄。直到最後，她才不知為何恍然醒悟，覺得青春不能這樣結束，決定即便不能跳給鄭秀文看，跳給全世界看，但可以跳給自己看。在跳躍的邏輯之下，女主的行為全憑編劇和導演的“神來一筆”。

一個鹹魚少男少女的故事就此畫上句點。賣弄的笑點、拉扯的情節、僵硬的邏輯，構成了《燃野少年的天空》。它既不好笑，也不熱血，連“鹹魚翻身”的爽感都變沒有，影片還沒有高潮，就已經結束。

青春片的發展已經來到一個節點，觀眾看了足夠多的青春片，審美也在提高。

據北京新傳智庫研究院《青春片創作與市場研究報告》，2016年青春片已經“供大於求”，而暑期檔和五一檔是最集中上映的時間段。

但隨着《七月與安生》成就了金馬獎雙女主，青春片在內容上也在尋找突破。2019年講述校園霸凌的《少年的你》一舉拿下15億票房，再次“驚豔”青春片市場。

張一白或許明白，只有新意才能破局，但他沒想到，《燃野》失敗的，是根本的內容。

影評人叉叉也想不到影片中的可取之處，“歌舞”元素固然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缺點，但僅從內容來看，“影片從故事、對白、表演等等這些最基本的東西，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信息是有説服力的，充滿了莫名其妙和自以為是。而且光爛還不夠，它還俗，而且是惡俗，我都已經數不清這個片子多少次把鏡頭送進女生的裙底了。”他強調道。

以青春之名，套上“歌舞片”後，《燃野少年的天空》的缺點只是又多了一筆。

（叉叉為化名）

參考文章：世界博覽2017年08期《中國觀眾天生不愛歌舞片》

閲讀【娛刺兒】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