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外交官_風聞

作者簡介

潘正秀 中國前駐文萊使館參贊。

外交官是代表一個國家到另外一個國家處理各種雙邊和多邊事務的官員。他們身負重任，經常出入國門，走南闖北，各國因國情不同，選擇外交官的條件可能有所差異，但無論哪個國家，一個成功的外交官都必須具備立場堅定（當然不同的國家對“立場”的理解也不同）、品德高尚、博學多才、思路敏捷、能言善辯的素質，這一點都是相同的。

記得前些年，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對“外交官”做過精闢詮釋。

他説，外交官這個職業長期以來被蒙上了一層面紗，老百姓覺得很神秘，也很好奇，似乎離他們的生活很遠。實際上，外交官並不神秘，也不遙遠，他們是一個既平凡又特殊的羣體。

説他們平凡，是因為他們都是國家和社會當中普通的一分子，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兒女情長。説他們特殊，是因為外交官承擔着獨特而重要的使命。尤其是作為駐外使節的高級外交官，他們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國家的立場；他們的一舉一動，反映着政府的態度；他們的言談舉止，展示着中國人的形象。

因此，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很不容易，需要具備全面的素質，特別是要有堅定的理想信念、飽滿的愛國熱情、嚴謹的工作作風和嚴格的組織紀律，同時還應培育全面的知識結構和良好的人格修養。

作為外交官，還必須處理好國家與個人的關係、事業與家庭的關係；能夠為國家這個大家而放棄自己的小家，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拋棄個人的得失；承受漂泊海外、骨肉分離的艱辛，甚至經歷戰亂、疾病、惡劣環境、恐怖主義威脅等種種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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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40年外交生涯中，我們夫婦曾先後到我國幾個駐外使館任職，經常與一些外交官夫婦打交道。我感到別國外交官的一言一行及他們身上所表現的一些特有潛能，有不少值得中國外交官借鑑與學習，在與他們的一些日常交往中，往往也能增長不少見識。

韓國駐文萊大使是富家子弟，性格內向，話不多，但只要打開話匣子，總愛講點趣聞和典故，是位博覽羣籍，談吐豐厚的學者。有時他講話惹得別人捧腹大笑，而他自己卻若無其事。

宴會上，作者（右一）第一次聽到韓國大使（右二）講述有關外交官的軼聞趣事。（作者供圖）

有一天我們參加一個宴會，不排坐位，我就湊到韓國大使旁邊就坐，想聽他説點笑話。那場宴會菜上得很慢，大家等得不耐煩，就海闊天空聊起天來。

韓國大使問我：“潘女士，你知道什麼叫外交官嗎？”

我説：“我知道一些，不過我們可能有不同的版本，我想聽聽閣下的。”

韓國大使慢條斯理地對我説：“一個外交官即使不想説話，也要考慮再三；一個外交官可以連續一週參加宴請，而不幹工作；外交官記得女士的生日，但不知其芳齡（因為根據國際禮儀，在外交場合男士不便打聽女士的年齡）；外交官總是多疑，如果你想欺騙一個外交官，你就對他説真話。”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外交官的這些趣談，很感興趣，但説實在的，僅聽一次難以把全部內容都記住，我請韓國大使把它寫下來，方便時給我，我想適當的時候也拿出來“擺乎擺乎”。

韓國大使非常認真，第二天上午，他自己用很工整的英文，手寫了一個小條，把頭天晚上所説的內容都寫在上面，用信封裝好，讓司機送給了我。

幾天後韓國大使夫婦為日本大使夫婦舉行歡送宴會，我想我的機會來了，韓國大使給我寫的那個有關外交官的趣談小條可以派上用場了，宴會結束後，開始娛興節目。

首先拉我唱歌，我唱了我喜歡的美國鄉村歌曲《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過去我一直把這個歌翻譯為“帶我回家，鄉間小路”，近日我在北京一家卡拉OK歌廳的歌單上看到翻譯為“故鄉之路”，我想這位譯者確實比我高一籌。接着在客人的要求下，我又唱了美國已故著名女歌手卡賓特唱過的《Yesterday Once More》，我在國外時把它翻譯為“再現昨日”，可是國內翻譯為“又見昔日”，比我又是高明多了。

在唱歌之前，我還學着來了點幽默，把韓國大使告訴我的那幾個趣談略加改造，編了一個“新版本”，相當於中國的小品。

我這個人性格總的比較內向，一般在公共場合頂多唱個歌，哪有勇氣表演小品！這次我鼓足了勁，一直剋制自己不要“笑場”，好賴把這個“小品”表演下來了。我説：“我這個人想説什麼就説什麼，而不考慮再三，我可以連續一週接受宴請，但也要工作，我既知道女士的生日，也愛打聽女士的芳齡，因為我自己就是女士。我不懷疑別人，特別是對在座的朋友，請不要對我説真話，我也不會對你們説真話，因為我不想欺騙你們。看來，我不是一名出色的外交官，當不了大使，只能當個大使夫人咯！”

聽了我這番講話，在場的幾對大使夫婦哈哈大笑，他們的笑聲對我是極大的鼓勵，我沒想到，自己身上竟然還有丁點兒演“小品”的潛能。

那天晚上，我總共唱了兩隻歌，表演了一個“小品”，應邀的幾對大使夫婦都認為我“表現”不凡，逗着韓國大使給我付“出場費”。我覺得不好意思，出來打了個圓場，我説：“出場費就不要了，因為我們是外交人員，不能進行商業性的活動，是否請韓國大使唱個歌就行了。”韓國大使果然嗓音不凡，他的精彩表演把那天的晚宴推向了高潮。

應作者要求，韓國大使演唱了一首本國民歌，演唱水平不亞於專業歌手。（作者供圖）

另一次，我與一位西方國家大使坐在一起，又談起什麼是“外交官”。該大使直言不諱地説：“外交官的哲學是不能講真話。”我説：“我在一本書上看到，17世紀英國大使亨利·沃頓曾公開承認，大使就是派往國外為了本國利益而説謊的誠實人。19世紀奧地利外交大臣梅特涅説過，就他的策略，説真話就是對自己國家的不忠。”該大使附和説：“是啊！西方傳統外交就是這樣，看來你讀了不少有關西方外交的書籍。”

實際上，這一段是我從《中國外交官回憶錄》中看來的，現學現賣。接着我又説：“不過，我的先生自任大使後，我沒發現他撒過謊，特別是與朋友打交道時，總是願意坦誠相見。”説到這裏時，這位西方國家大使連聲説：“對！對！中國大使是這樣，因此我們很快成為好朋友。”

還有一次，幾位大使夫婦在一起聚會，又議論到“外交官”應具備什麼素質，一位中東國家的大使説了一個笑話。他説，某國一位新任大使要到一個君主制國家任職，帶了一對本國名貴的金絲鳥準備送給駐在國的國王，但到那個國家後，因為水土不服，死了一隻。該大使感到大煞風景，因為鳥兒一般都是成雙成對，才顯得龍鳳呈祥，而孤鳥一隻送給人家國王，害怕引起不悦。

該大使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招，讓他的屬下在當地抓了一隻類似的鳥，與那隻金絲鳥一起放到鳥籠裏，高高興興地提着去覲見國王。偏偏那位國王是位細心人，他發現箇中蹊蹺，納悶地問道：“閣下，怎麼這籠中的一隻鳥和我國的一種鳥一模一樣啊！”該大使急中生智説：“陛下，我國的金絲鳥到了貴國，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需要貴國的這隻鳥充當翻譯與嚮導。”國王聽了哈哈大笑，一場尷尬局面化解了。

庫爾特·瓦爾德海姆

不久前，我在一本書中讀到《聯合國秘書長的一分鐘外交演講》。這篇文章説的是時任聯合國秘書長的瓦爾德海姆的機敏應變能力及他對中國的友好，特別是對中國人民敬愛的周總理的無比敬重。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總理逝世時，設在美國紐約聯合國總部門前的聯合國降了半旗，這是非常罕見的事。自1945年聯合國成立以來，世界上有多少國家的元首先後去世，聯合國還從來沒有為誰下過半旗。少數國家對此感到不平。他們的外交官在聯合國大廈門前廣場上，言詞激憤地向聯合國總部發出質問：“我們國家的第一元首去世，聯合國大旗升得那麼高，中國的第二元首去世，為什麼要為他下半旗呢？”

瓦爾德海姆理直氣壯地站出來，就在聯合國大廈門前的台階上發表了一次極短的演講，總共不過一分鐘。他説：“為了悼念周恩來，聯合國下半旗，這是我決定的。原因有二：一是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她的金銀財寶很多，她使用的人民幣數額也很大。可是，她的總理周恩來個人沒有一分錢的存款！二是中國有10億人口，佔世界人口的1/4，可是她的總理周恩來，沒有一個孩子。你們任何國家的元首，如能做到其中一條，在他逝世之日，聯合國總部將照樣為他下半旗。”

他説完轉身就走，留在廣場的外交官個個啞口無言，隨後響起了支持瓦爾德海姆的熱烈掌聲。

瓦氏如此激情的講話，反映了我們敬愛的周總理的高尚品格是舉世無雙的，同時也反映了瓦爾德海姆機智無比的外交才能。可見，要作一名出色的外交官，除了上述基本素質外，臨場發揮和隨機應變的本領是必不可少的。 

世界上任何國家，外交都是崇高、神聖的職業。之所以崇高，是因為外交官承擔着獨特而重要的使命，對外代表國家和政府履行職責；之所以神聖，是因為外交官必須以自己的一言一行，捍衞國家利益和民族尊嚴。如果説中國外交官有什麼不同於其他人的地方，那就是更要百分之百地愛國，並將對祖國的忠誠化作報國為民的實際行動。

我撰寫此文的初衷是，結合外交生涯中親歷親聞的一些奇聞軼事，拉近年輕讀者與“神秘外交”的距離，並期望能對他們有某種啓迪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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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潘正秀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