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也有塔利班_風聞

7月14日，一輛載着多名中國工程師前往巴基斯坦北部開伯爾-普什圖省（也有翻譯成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即開普省）達蘇（Dasu）水電站的出勤班車發生爆炸，造成9名中國人遇難。

　　我國跨部門聯合工作組

　　已於16日凌晨抵達伊斯蘭堡

　　（圖：Youtube@Swarajya）▼

　　此次事件發生在巴基斯坦北部靠近阿富汗的地區，當地局勢複雜，國際輿論都在猜測肇事兇手是誰，而中國媒體則充斥着關於阿富汗塔利班與巴基斯坦塔利班的爭論。

　　巴基斯坦旁邊就是阿富汗

　　爆炸則發生在巴基斯坦北部

　　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北部的一個峽谷▼

　　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表示，兩者是不一樣的，巴基斯坦塔利班是巴基斯坦政府和國際社會普遍認定的恐怖組織，阿富汗塔利班公開表示禁止任何組織或個人利用阿富汗領土威脅其他國家，近年同阿富汗政府和國際社會保持着對話接觸。

　　那麼到底巴塔與阿塔是什麼關係？這要從二者的歷史説起。

宗教學生的崛起

　　1979年，為了擴張勢力範圍，蘇聯出兵控制阿富汗。蘇聯此舉攪動了亞洲中部乃至全球的地緣政治格局。巴基斯坦感受到了失去北部屏障，直接面對蘇聯的壓力；美國找到了對抗蘇聯的新戰場；沙特阿拉伯則認為穆斯林的領土受到入侵。

　　蘇軍來到阿富汗，幾家歡喜幾家愁

　　（圖：壹圖網）▼

　　於是這幾家聯合起來，沙特阿拉伯出錢、出人（這裏面就有赫赫有名的本·拉登）、美國出技術和設備，巴基斯坦出地盤，將來自全球各地的“聖戰者”們源源不斷的送到巴基斯坦北部接受訓練，然後再讓他們進入阿富汗的羣山之中與蘇聯人打游擊戰。

　　世界名畫罷了

　　（圖：Michael Evans / Wiki）▼

　　美國、沙特等國在巴基斯坦北部建立起多個訓練營，專門訓練從全球各地湧來“聖戰者”們。當然，周邊其他一些受到影響的國家也或明或暗的幫助了阿富汗的抗蘇勢力。

　　這時候的“聖戰者”是保家衞國的人民英雄

　　不同派別背後都站着不同的靠山

　　（圖：Flickr）▼

　　此外，阿巴兩國還存在領土爭端。巴基斯坦北部的部落地區與阿富汗接壤的一線被稱為“杜蘭線”( Durand Line)，不過阿富汗政府長期不承認該線的合法性，這一領土邊界爭端至今沒有得到圓滿解決。

　　1893年，英屬印度和阿富汗制定協議確立邊界

　　此時的阿富汗作為英俄之間的“緩衝區”，話語權頗弱

　　（圖：wiki）▼

　　這是因為，巴基斯坦一側與阿富汗鄰近地區原本多為巴憲法規定的省轄部落地區( Pro vincially Administered Tribal Areas，PATA) 和聯邦直轄部落地區( Federally Administered Tribal Areas，FATA)，巴基斯坦中央政府對這一地區的控制事實上一直較弱。2018年5月，巴基斯坦第25 次修正案將省轄部落地區和聯邦直轄部落地區分別併入俾路支省或開伯爾—普什圖省（就是此次襲擊發生地）。

　　中國、阿富汗和印度之間的一個楔子

　　幾乎所有的阿富汗難民營都在這裏

　　（圖：shutterstock）▼

　　這一地區是典型的傳統部落聚集區域。在這裏生活的居民中，努里斯坦人、俾路支人、普什圖人等保持着部落社會組織和經濟生活模式。而普什圖人又是阿富汗最大的民族，跨境而居的普什圖人構成了塔利班的主體。

　　印巴分治之後，西北邊境省公投加入巴基斯坦

　　但以普什圖人為體的地區，和阿富汗之間是難割的民族之情

　　（圖：shutterstock）▼

　　蘇聯入侵阿富汗後，大量難民逃向這裏

　　這裏也成了抵抗蘇聯的游擊隊的支援基地

　　（圖：shutterstock）▼

　　巴基斯坦境內一直存在大量宗教學校，這些學校不僅不收學費，還為學生提供資助，在普什圖語裏，這些宗教學校的學生叫“Talibe”，其複數為“Taliban”。對巴阿兩國邊境地區的貧困人口來説是接受教育的最佳選擇，而這些學校之所以能夠如此財大氣粗，與沙特的慷慨資助不無關係。作為回報，沙特官方的瓦哈比教義在這一地區得到大力傳播，與蘇聯的戰爭更是加劇了宗教極端主義在這一地區的擴散。

　　宗教過分依託於政治就會培養成角力的工具

　　（圖：shutterstock）▼

　　蘇聯本來輕鬆搞定了阿富汗政權並扶植起一個由巴布拉克·卡爾邁勒領導的傀儡政權，但是美國、沙特、巴基斯坦等國支持的阿富汗“聖戰者”游擊隊給蘇聯駐軍以沉重打擊，造成蘇聯不斷失血，最終間接導致了蘇聯的解體。1987年起，蘇聯軍隊開始逐漸撤出阿富汗，到1989年，蘇軍完全撤出阿富汗。

　　一場戰爭，兩敗俱傷

　　（圖：壹圖網）▼

　　蘇聯撤軍後，阿富汗對美國來説失去了利用價值，跟現在一樣，美國人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了雲集在此的“聖戰者”們，他們也在為下一步的行動尋找方向。於是，雲集在巴阿邊境地區的“聖戰者”和被當地宗教學校培養的大量宗教學生開始逐漸有了聯合的趨勢。

　　剛打跑了蘇聯紅軍的聖戰分子

　　滿腔熱血和激情無處拋灑，只能搞內戰了

　　（圖：壹圖網）▼

　　將蘇軍趕出後，原來因為有共同敵人而勉強聯合起來的阿富汗各路武裝勢力開始陷入混戰之中，和以前我局文章中提到的索馬里局勢與此頗為相像。阿富汗的軍閥軍紀敗壞，而且往往以民族、部落劃線，對異族和其他部落的人非常殘酷，而這不符合伊斯蘭教法的規定。軍閥的倒行逆施引起了宗教勢力的不滿。

　　這些組織多次在結盟和打破聯盟中反覆

　　失去蘇聯支持的政府軍以慘敗收場，正是這種內部混亂催生出了幾年後成功執政的塔利班

　　（圖：壹圖網）▼

　　而國際“聖戰者”們則因為海灣戰爭和美軍進駐沙特有了新的目標。國際“聖戰者”與阿富汗的宗教學生雖然各自的敵人不同，但是共同信奉的極端思想讓他們結盟。國際“聖戰者”們組織了一個新的旨在推動反對美國的全球“聖戰”組織——“基地”組織；而宗教學生們發起了一場以“塔利班”命名的運動。

　　兩個組織互相獨立，但也互為盟友

　　曾經以宗教的名義拳養的戰鬥分子

　　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目標”

　　（圖：shutterstock）▼

　　1994年，毛拉默罕默德·奧馬爾率領不到50名學生打響了武裝反抗阿富汗各路軍閥的第一槍。由於紀律嚴明，奧馬爾領導的塔利班勢如破竹，到1994年底就控制了阿富汗南部大片地區。1996年9月，塔利班控制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和超過70％的領土。由於其崛起速度非常快，當時國際媒體對該組織還缺乏瞭解，只能稱呼其為“學生運動武裝”。

　　在外界對塔利班還不夠了解時

　　其在阿富汗國內已經攻城略地頗為強勢

　　剛經歷過內戰的國民又迎來了新的重壓

　　（圖：壹圖網）▼

什麼是巴基斯坦塔利班？

　　1996年4月，奧馬爾被授予“忠實的指揮官”（Amir al-Mu’minin）頭銜。1997年10月，塔利班宣佈建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並得到巴基斯坦、沙特和阿聯酋等主要伊斯蘭國家的承認（當然，全球絕大多數國家都沒有承認塔利班政權），塔利班還與巴基斯坦建立了外交外交關係，並互派使節。

　　塔利班在極盛時期

　　也從未有效統治阿富汗全境

　　（下圖為曾經勢力分佈，並非當前狀況）▼

　　事實上，巴基斯坦從一開始就注意到塔利班組織，並給予扶持，其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建立一個親巴基斯坦的阿富汗政權，並在與印度的對抗中獲得的一個穩定的後方。有資料顯示，可能有多達28000多的巴基斯坦人為阿富汗塔利班作戰，這些人後來也成為了巴基斯坦塔利班的主力。

　　不小心培養出了自己的敵人

　　巴塔的危險性不輸阿塔

　　（圖：shutterstock）▼

　　阿富汗塔利班在控制了全國大部分領土後，來自塔吉克族的艾哈邁德·沙阿·馬蘇德和來自烏茲別克族阿卜杜勒·拉希德·杜斯塔姆建立了反對塔利班的聯合陣線（北方聯盟），但是不敵塔利班，被壓縮在阿富汗北部地區。

　　“唯一能阻礙未來塔利班大屠殺的是艾哈邁德·沙阿·馬蘇德”

　　（圖：shutterstock）▼

　　在此期間，阿富汗塔利班還實施了一系列具有極端主義色彩的操作，包括殘酷處死蘇聯扶植的領導人默罕默德·納吉布拉、限制婦女權利、炸燬巴米揚大佛等。更為致命的，國際恐怖大亨本·拉登在兜兜轉轉之後來到阿富汗並獲得塔利班政權的庇護，這也為後來塔利班失去政權埋下了伏筆。

　　被玄奘形容為“光彩奪目”的巴米揚大佛

　　如今只剩下空洞

　　你唯一能信仰的，只有伊斯蘭

　　（圖：Michael Runkel/robertharding/圖蟲創意）▼

　　2001年9月11日，發生震驚世界的“9·11”事件，美國認定本·拉登的“基地”組織是肇事者，在要求塔利班政權“交人”被拒絕後，發起了一場代號為“持久自由”的行動，將塔利班政權推翻。

　　當時國際社會達成了一個空前廣泛的“反恐聯盟”，面對美國的巨大軍事優勢，阿富汗塔利班迅速潰敗。連長期支持塔利班的巴基斯坦受到巨大壓力，美國高官聲稱，如果巴基斯坦繼續支持塔利班，將會被炸回到石器時代。

　　一開始説不要

　　後來穆沙拉夫還幫美國抓了600多人

　　（圖：wiki）▼

　　面對美國的軍事打擊，塔利班領導人奧馬爾、“基地”組織領導本·拉登以及其他一些塔利班和“基地”組織高層紛紛撤退到巴基斯坦北部部落地區躲藏，塔利班中原來的巴基斯坦國民更是直接逃回國內。

　　當地的普什圖族部落與阿富汗境內的普什圖人同文同種，具有強烈的認同感。在2001年之前，巴基斯坦北部地區的塔利班同情者和盟友並不被視為“塔利班”本身。2001年之後，隨着很多前阿富汗塔利班成員退到巴基斯坦北部地區，這一地區成立了許多小型的武裝組織。這些小型武裝組織從未正式納入奧馬爾領導的阿富汗塔利班組織。

　　西北邊境省的普什圖人融入的是這片土地

　　而不是巴基斯塔人執政的政府

　　（參考:dawn.com)▼

　　巴基斯坦北部部落地區的這些武裝組織早期的行動目標主要是巴基斯坦政府，目的是為了獲得部落地區的更大自主權。2007年，出生在巴基斯坦的阿富汗塔利班領導人貝圖拉·馬哈蘇德將巴北部部落地區的若干（有説5個，有説13個）武裝組織統一起來，建立一個名為“巴基斯坦塔利班”（Tehrik-i-Taliban Pakistan，TTP）組織。

　　這可就是個純純的恐怖組織了

　　在巴基斯坦製造了多起恐怖襲擊事件

　　還頻頻對域外國家發出威脅宣言

　　（白沙瓦事件紀念活動 圖：壹圖網）▼

分道揚鑣

　　巴基斯坦塔利班成立後，阿富汗塔利班領導人奧馬爾曾派出使者勸説馬哈蘇德和巴基斯塔利班繼續幫助阿富汗打擊美國軍隊。而巴基斯坦塔利班重申了對奧馬爾和本·拉登的效忠，阿塔和巴塔之間建立起類似“父子”或“兄弟”的緊密關係。

　　巴塔的成立借鑑了阿塔和基地組織的經驗

　　奧馬爾想要將其拉入麾下也是人之常情

　　（巴塔第二任領導人哈基穆拉·馬哈蘇德）

　　（圖：wiki）▼

　　但是這種關係沒能維持太久，因為阿塔和巴塔的目標和利益已經大相徑庭。

　　2009年，巴塔創始人貝圖拉·馬哈蘇德被美國無人機打死，此後巴塔雖然選出新領導人，但是仍然發生了多次分裂——這也不奇怪，該組織本來就是由多個組織合併而來的。巴塔先後分裂出Ahrar-ul-Hind、自由人黨 (Jamaat-ul-Ahrar)、南瓦濟里斯坦塔利班（Tehreek-e-Taliban South Waziristan）等多個組織，變成一個極端組織網絡。這些組織各自為戰，經常發動對巴基斯坦政府目標的襲擊。

　　巴塔分裂分裂再分裂，但還是有很強的戰鬥力

　　但不同於阿塔的羣眾基礎，民眾提起巴塔都是恨

　　（圖：壹圖網）▼

　　2014年2月，巴塔殺害了此前俘虜的23名巴基斯坦邊防軍士兵；6月8日，巴塔武裝分子參與襲擊了卡拉奇國際機場。巴基斯坦政府軍發起代號為“利劍”（Zarb-e-Azb）的軍事行動打擊巴塔勢力，打死大量的巴塔武裝分子，殘餘的武裝分子逃往阿富汗。

　　利劍行動還是卓有成效的

　　2020年巴恐襲事件同比減少36%

　　恐襲事件總體水平不到2014年的1/20

　　（圖：wiki）▼

　　逃往阿富汗的巴塔分子並沒有與阿塔合併而是保持獨立，只能算暫時站穩腳跟而已，甚至有一些人加入了“伊斯蘭國”在阿富汗的分支機構“呼羅珊省”。

　　其實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都不怎麼歡迎這些逃亡分子

　　（阿富汗邊防警察  圖：Wiki）▼

　　2020年，經過的分裂與內訌，穆夫提·努爾·瓦里·馬哈蘇德重新將巴塔統一了起來，巴塔還將總部搬到離巴阿邊界很近的地區，顯示該組織正捲土重來。

　　不過，上個月有報道稱，已證實

　　瓦里也受美軍的無人機襲擊而喪生了

　　（圖：arynews）▼

　　總結，巴基斯坦塔利班與阿富汗塔利班系出一門，後來因為形勢發展而逐漸分道揚鑣，二者在出身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不能就此認定二者還是一個組織，因為經過多年的發展，二者在組織結構、利益訴求、與周邊國家的關係等方面已經有很大不同，面臨的形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對於恐怖分子的態度就是：堅決打擊

　　反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燒個人像暫時泄恨

　　（圖：shutterstock）▼

　　巴基斯坦塔利班謀求的是在巴北部地區獲得更大自治權甚至“獨立”，其內部的統一可能仍比較脆弱；而阿富汗塔利班經過與美國多年的作戰其內部的強硬派已經被大大消耗，其內部統一性較巴塔強的多。而且隨着美軍撤離阿富汗，阿富汗塔利班大有重掌政權的希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做為反政府武裝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肆意破壞，一旦掌權則不得不考慮國家利益。

　　塔利班宣稱已經控制阿富汗全國領土的85%

　　政府與塔利班之間的和談又開始了

　　（圖：Youtube@Al Jazeera English）▼

　　因此，既要看到阿塔和巴塔之間的出身上的密切淵源，又要看到二者之間顯著的區別，甚至不排除可以利用這種區別做工作的可能性。

　　阿富汗塔利班的目標是成為執政黨

　　無論是否將其視為恐怖組織

　　周邊國家都註定要長期和他打交道了▼

　　參考文獻：

　　袁沙.“9·11”事件前巴基斯坦的阿富汗塔利班政策及原因分析[J].南亞研究季刊,2015,{4}(04):8-14+4.

　　張元.巴阿邊境部落地區的安全形勢及其發展趨向[J].學術探索,2021,{4}(06):55-60.

　　TAVERNISE, SABRINA (May 3, 2009). “Pakistan’s Islamic Schools Fill Void, but Fuel Militancy”. New York Times.

　　“Documents Detail Years of Pakistani Support for Taliban, Extremists”.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2007.

　　http://belfercenter.ksg.harvard.edu/files/CTC Sentinel - Profile of Tehrik-i-Taliban Pakistan.pdf

　　“The Pakistani Taliban Is Back”. The Diplomat. 9 March 2021.

　　中國新聞網：有報道混淆巴基斯坦塔利班和阿富汗塔利班？趙立堅：這兩者不一樣

　　http://www.chinanews.com/gn/2021/07-19/952352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