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這次我沒法對她吹爆_風聞

作者|肉叔

近年中國動畫“內卷”到什麼程度？

一張圖告訴你——

不會泫然欲泣的猛男不是好畫師

為了給動畫角色拍表情參考，這天性解放得比演員都徹底。

他們其實是《白蛇》系列的動畫師。

這個高口碑國漫IP的續集**《白蛇2：青蛇劫起》**昨天強勢迴歸，豆瓣開分7.6。

影片沿用了民間傳説青白蛇這個傳統IP。

但在故事和世界觀的改編上，堪稱反傳統。

瞅瞅這廢土朋克風的現代文明末世奇觀，還混搭了傳統水墨中國風：

沒從開頭進的胖友，估計得懷疑自己走錯了影廳。

當反派牛魔王掛着骷髏頭，率領一幫機車黨出現的時候——

肉叔甚至瞬間恍惚，彷彿穿越到《瘋狂麥克斯》。

《白蛇2》在視效上的成功，大噶都已經在網上奔走相告，彩虹屁刷爆朋友圈了。

這點毋庸置疑，作為一名追光粉，肉叔也吹過無數次這家制作有多良心。

但今天，肉叔更想聊大眾對影片的另一大誇點——

“國漫大女主之光”。

在女性題材已經成為財富密碼的當下。

這部動畫，真的成功拍出大女主了嗎？

這次，真·千年配角的小青是領攜主演。

電影從青白蛇大戰法海失敗開始。

小白被封印在雷鋒塔下，而小青墜入了涅槃之境——修羅城。

小青獨自穿越到現代城市升級打怪的冒險故事，自此展開。

打開豆瓣，最高贊短評誇的正是獨立女性小青一角。

官方的海報裏，也把“大女主”列為本片的一大看點。

電影是如何打造這個“大女主”形象的？

首先，小青是個的拯救者。

她的身上彰顯出了“勇”，“硬剛”和“執念”。

不再是邊緣化的，等待被營救的羣體。

而是作為強大的英雄形象出現。

第一幕裏，小青和小白聯手打法海沒成，小青只剩自己一個也不放棄，拼勁全力再次發起衝擊。

眼神裏寫滿無懼和信念感。

救出姐姐，是她再苦再難也要堅持到最後的執念。

二是，小青歷經3次進化，終於修得女性獨立意識。

肉叔來掰扯掰扯這個升級歷程。

小青在1.0階段的時候認為——

要找男人就應該找一個比自己強大，能夠保護自己的。

這話，內涵的正是姐姐的心上人許宣。

影片開頭，小白正被封印的生死訣別關頭，小青還不忘吐槽他一句：

那個沒用的男人！

在她看來，無法作為靠山的男性不值得愛。

小青2.0的到來，源於上圖這個渣男的背叛。

在修羅城中，她曾受到一大幫派的幫主司馬的庇護，愛情的火花悄悄迸發。

然而，火花轉瞬即逝。

在一次殺傷力十級的水劫逃生路上，司馬突然意識到——

對同伴沒有“捨棄精神”的小青在日後可能成為累贅。

於是反手把逃生門給鎖住，將小青棄之門外。

這波騷操作，看得肉叔目瞪狗呆。

小青一邊躲着怪物，一邊嘆道——

無論男人是強是弱，都一個樣，一到緊要關頭，逃了。

感覺就差一句：男的，____。

這一階段的她，因為對人性的失望，喪失了任何戰鬥的意志。

她站起身來，以完全放棄反抗的姿態暴露在怪物面前。

當然還是成功脱險了，人家可是女主喂。

小青3.0的到來，源於男人的背叛+1。

幾次對她出手相助的蒙面男，竟然是大反派牛魔王的間諜。

更過分的是，間諜以魔法面具冒充小白，欺騙感情。

這回，小青終於意識到了可靠的，只有自己。

強又怎樣？強的人會騙你，弱的人也會騙。

一個低機位仰拍，強調出小青的覺醒。

此時的她喚醒了自我，決心不再依靠任何人。

自此，大女主的形象打造完成。

有了拯救者+獨立自我的覺醒這兩點，小青這個人物在性別意識上，向前邁進了一步。 

不過，這就等於女性電影敍事了嗎？

肉叔先打個問號。

導演黃家康在《環球人物雜誌》的採訪中説：

“小青更獨立女性主義，她覺得我就代表我自己，她喜歡的事情會不顧一切。”

女性主義電影，是否就意味着女性個性的強勢展現？

是否説的是“女強”？

我們不妨先回答——如何定義女性電影。

首先要有的是，女性視點。

電影攝影機的“男性凝視”，從近半世紀前就開始受到批判。

説的是，男性作為觀看的主體，對女性投向的慾望目光。

而女性則是被看的客體。

這一點在《白蛇1》就可以明顯看到。

比如許宣和小白的這場情慾戲。

攝影機先是從上往下搖地觀看小白的身體。

接着，鏡頭切回臉部近景。

攝影機從外部介入觀看的視線和許宣看小白的視線方向重合，完成了對小白的雙重凝視。

相反，一部想把女性真正當作主體的電影，少不了女性觀看的視點。

再來，女性生命經驗的表達。

戴錦華老師有句話：

我心目中的女性電影是能夠在女性的獨特視點中，見主流所未見，傳達出為主流視點所遮蔽的女性生命經驗。

——肉叔深以為然。

影片《從不，很少，有時，總是》裏，醫生讓女主用“從不、很少、有時、總是”來回答問題。

你的伴侶曾威脅或恐嚇你？

你的伴侶曾打你或者傷害你的身體？

你的伴侶曾在你不願意時強迫你發生性關係？

……

看似輕易的、兩個字的回答，舉重若輕。

隨着一個個問題被提出，原本面無表情的女孩像被連珠炮不斷擊打，心理防線一下就垮了。

在回答期間，她不受控制地掉眼淚。

就是這樣一場攝影機安靜凝視着女孩的戲，説出了她生活中多少想象不到的沉重。

沒有長篇大論的煽情訴苦，也沒有刻意做出口號式的反抗。

女性生存困境，就濃縮在這隱忍的瞬間。

普遍存在卻極少被主流提及展示的羣體性共同經歷，對女性觀眾來説，此刻化為四個字：

懂的都懂。

最後，也是目前極少有電影能做到的一點：

對更廣闊的女性社會性體驗的揭露。

以女性邏輯去審視社會，以女性視角撥開性別的困境。

比如《爆炸新聞》裏，用了這麼兩句話來點出職場潛規則——

老闆對一名女職員説：你自己回去思考一下該怎麼辦。

隨後某天晚上，女職員在一通電話裏哭着説了事發細節：他甚至沒有解開皮帶扣。

權力關係不平等下的灰色地帶，無論在哪，都時常藏着隱蔽的性別迫害。

例如最近的孫一寧，又例如最近的都美竹。

發聲，也女性電影的重要功能之一。

做到以上三點，才能算是一部女性作品。

進而，才能進一步談“大女主”。

帶着上述標準，咱們再次回到《白蛇2》。

相較上一部，這次明顯減少了女性身體的特寫鏡頭。

但在女性視點上的突破，並不多。

片中主要的女性角色，能體驗本體慾望和主觀操控的鏡頭，幾乎沒有。

大多時候，還是被“凝視”。

比如，小青和司馬的三次情感交匯點——

攝影機都選擇了旁觀角度，而不是給到主觀鏡頭去呈現小青的感受。

兩人的第二回接觸，司馬用手指邪魅劃過小青的臉，這幕着實有點油膩。

直接導致肉叔後面對這條情感線難以共情。

而關於女性生命經驗的表達，主創在前半部分還算添了一筆。

一個男性突然堵住了小青和好友孫姐的去路，告誡她們依從才是出路。

展現了女性在這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下，可能遭遇的性脅迫。

但可惜，這一筆太淺。

之後就沒再有類似表意的情節。

這就導致了一個本質問題：

小青的覺醒，缺乏女性共同經驗去作為根基。

小青的女性身份，也在後半部分逐漸隱形。

電影開篇，小青與法海的對峙，讓肉叔以為故事會有一個女性反叢林法則的落點。

因為小青在宣戰前，説出了她對法海言行的正義性的質疑——

法海嘴上説依佛法行事。

但其實在道義上，站不住腳。

她和姐姐沒有做害人之事，為何不能有個安生之處？

在小青看來，法海容不得她們，不過是因為他更強大。

強者對弱者的吞食罷了。

所謂的“大女主”反抗，始終依循父權社會的機制。

小青被法海擊中後穿越到的修羅城，在世界觀的搭建上也強調了叢林法則。

在這裏，不管是人，還是妖，只有強者才能生存下來。

小青一來到城裏就開始訓練自己成為強者。

先是和孫姐一起訓練刀槍技法，學開車。

再到用武力，為自己在幫派裏獲得留下的資格。

除了保留了網紅臉、A4腰和凹凸有致的女性外型，在精神上，她早已變得像個男性化的女性——

被這套暴力至上的，強者為大的生存秩序收編。

到最後她打敗法海的方式也毫無章法，只是一遍遍衝過去蠻幹硬剛。

（但不得不説，這段打鬥場面的水墨畫風真滴很加分，追光吹就是我）

看起來是很燃很爽，但這種女性的“強大”和“反叛”——

實際上還是以男性邏輯去塑造。

這是許多偽女性作品最容易陷入的誤區：

用男性的標準作為模板，去塑造女性的“強”。

這樣男性化的強大，到底讚美了誰？

小青的野蠻生長並非源於個人抱負，也不是因為自身的理想，而是受外在環境所迫的不得已之舉。

她自始至終都沒得選。

而大女主的重要命題，恰恰是從無到有的選擇權。

影片在性別議題上的擰巴還體現在另一點上——

性轉版小白的設定。

小白性轉為男之後，ta和小青的曖昧關係便在明面上破除了百合的禁忌感。

觀眾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嗑cp了。

“男小白”為男性觀眾提供了代入的情感載體。

小白作為片中唯一的“好男人”，後來以蒙面男的身份，替小青遮妖擋怪，最終英雄般犧牲。

性轉小白的設定，打通了禁忌戀與大眾之間的壁壘。

但很可惜，也磨掉了青白cp原本打破常規的一點鋭氣——

Girls help girls的內核，沒了。

近年來，大女主影視劇這波熱潮，又催生出新的女性刻板形象。

我們對於女性獨立的理解，還停在一碗“自強就能贏”的雞湯上。

女性電影一味輸出看似積極正向，風生水起的女性形象。

但認真想想。

有哪一個，不是侷限在現有的規則裏？

就像凱莉·萊卡特，能把走腎的西部類型片拍成一部散文詩。

也像席安瑪，在電影裏重新詮釋古老的神話故事。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也能看到突破性的國產大女主作品：

提供一種別樣的看待世界的女性視角。

無論是對女性細微生活體驗的書寫。

還是透過女性之眼，來重審我們的所聞所見。

作為男性，我很好奇。

作為影迷，我很期待。

本文由公眾號「肉叔電影」（ID：dusheyingdan）原創，點擊閲讀肉叔更多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