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國產電影的“初老症”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1-07-26 10:31
文 | 吾嘶
近日來關注到一個話題,也是讓院線電影從業者焦慮的現象——“電影院失去00後”。
有數據顯示,從2017年到2019年,三年的平均觀影年齡分別是28.25歲、28.73歲、29.18歲,即便在2020年這個數據滑落到28.8歲,但還是掩蓋不住撲面而來的焦慮。
暑期檔慘淡,不管是動畫電影(《濟公》《俑之城》)還是青春片(《二哥來了怎麼辦》),都沒有撩動年輕觀眾的心,以至於又有人重提了國產電影的“幼稚病”一詞。
這個詞曾經在七八年前圍繞着《小時代》被反覆提及、無限放大。
而彼時關於觀眾平均年齡的話題,論調確實相反的。以致有人把《小時代》的成功歸結為“嚴重依靠社交媒體網絡,並以此來接觸到成百上千萬的學生羣體的市場營銷”。
根據中國電影發行放映協會的最新的統計資料,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從 2009 年的 25.7 歲降低至 2012 年的 21.2 歲。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10年前有人憤慨“奶嘴電影”,説不能只為年輕人生產內容;現在又焦慮“電影院失去00後”,同時列舉數據説“2019年30-34歲成新主流觀影人羣”。
那些在2012年平均年齡21歲的觀影人羣,到2021年時,竟然被定義為“新主流觀影人羣”了。
十年來,他們的養成了良好的觀影習慣,也選擇了影院作為日常社交主要方式之一,沒想到影院沒有留住新人,卻有點嫌棄舊人了。
“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勝舊人,叫人家牛夫人!”
有人形容,00後拋棄了電影院,就像80後放棄了KTV。
KTV企業數量曾在2015年突破12萬家,2020年受疫情等因素疊加影響,截至2021年3月,我國現存的KTV企業剩6.4萬家。
“20年前KTV鼎盛時期的核心消費人羣,到今天也都40、50歲甚至60歲了,也就是説現在已經是大叔、大爺級的了,基本都是喝不了酒、熬不了夜、歌也唱不動了。”
其實,不論是電影院還是KTV,都是人們休閒娛樂的場所。
休閒娛樂一直是大家的基本需要,而有了更多場所,有了更多選擇。
相比去KTV唱歌或者去電影院觀影,很多年輕一代的消費羣體可以選擇在家裏、沙發上刷視頻、打遊戲,或者在K歌APP上唱歌、在視頻APP上觀影。
如果出門,也可以到小酒館、酒吧、音樂餐廳消遣,又或者桌遊吧、劇本殺、密室逃脱中燒腦。
休閒娛樂產業也在向個性化、精緻化、智能化、互動化的道路上發展,這是大勢所趨,也是時代所需。在個性化、精緻化方面,KTV推出了“迷你KTV亭”,電影同樣的有“點播影院”,雖然發展都遭遇到了瓶頸,但也是有益的嘗試。
但是電影院暫時無法提供“互動化”的體驗效果,即便在內容方面出現了“互動電影”“互動劇”,甚至幾年前還開過“彈幕場”。
其實,影像技術的進步也在“互動化”領域不斷嘗試,比如VR電影,也有個別影院設置了VR影廳。
VR電影其實已經是觀眾與內容在某種程度上的互動了,它意味着觀眾可以選擇性觀眾既定的內容。相比坐在影院座位上“被動觀影”,VR電影已經使得觀眾有了“主動觀影”的選擇權。
這裏所説的“被動觀影”,不僅指買票進入影院觀影的人羣必須按照影院的既定規則,比如不許喧譁、不許接打電話、不許拍打銀幕等等;還有必須遵照觀影的規則,不可暫停、不可快進、不可回放。
當然作為一次性消費,觀眾可以提前離場,可以觀後吐槽,也可作為自來水推薦,也可呼朋引伴二刷。在這一層面,電影作為一種社交屬性突出的休閒娛樂方式,更凸顯的是其分享性,而非互動性。
從更廣泛和更人文的角度來説,電影當然有互動性,比如觀眾與角色的、與創作者的,只是這種互動更注重精神、心理層面上。
而互聯網時代的互動性更多強調的是“即時性”,觀眾也更期待這種互動帶來的“即時滿足”。從分享經濟時代進入互動經濟時代,一種看似新潮實則一直被壓制的“互動思維”被釋放出來了,這種思維本質上就是基於人類與生俱來渴望即時動態關聯的心理需求。
劉擎教授在《十三邀》上對這種滿足進行過探討,他説自己的學生們閲讀能力下降了,3周讀一本書對於學生來講是有障礙的、有困難的。
“因為太多的時間花在閲讀微信和其他社交媒體上面,不同的信息、資訊、笑話、段子、小視頻……”
由此,他認為這種行為導致了一種成年人或者青年的“童稚化”,童稚化的標誌就在於,我們不太能夠“延遲滿足”。
類比一下,短平快的短視頻提供的是“即時滿足”,而影院中的電影相比則是“延遲滿足”,而相比兩分鐘的視頻或者兩個小時的電影,兩週才能讀完的一本經典,則更深度的“延遲滿足”。
但電影院或者電影現在面臨的挑戰並不完全來自“即時滿足”內容的衝擊,而是兩個小時的延遲是否可以滿足觀眾的心理需求,再直白點講,電影的內容能否讓觀眾覺得兩個小時的觀影時間以及為觀影而花費的其它成本是值得的。
因為相比在手機或電腦上看一部“爛片”,在影院中看一部“爛片”給觀眾帶來的“不滿足”更甚。前者可以暫停、關閉、退出,然後點開另一個,後者則沒有這種機制。
有人認為倍速觀看會破壞藝術作品的完整性,即便不倍速觀看,還有3分鐘帶你看完一部電影、5分鐘讀完一本書的視頻、音頻,海量的信息如何處理和接收,信息又怎麼變成知識來儲備和消化,知識還能升級成為智慧嗎?
在紛繁複雜的環境之中,電影在提供給觀眾什麼?
作為藝術形式的電影,創新了嗎?作為技術體系的電影,升級了嗎?
作為商業產品的電影,大眾了嗎?作為社會文化的電影,共鳴了嗎?
這個暑期檔,幾十部蜂擁而上,但票房和口碑屢創新低。觀眾對電影的期待只回到了講述一個好故事的層面,可多是失望而歸,發現還不如在衞生間裏刷到的娛樂八卦驚險刺激、高潮迭起。
類型電影的底層應該是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和大眾心理願望,它面對人類的種種生存問題、表達各種社會心理情結。
類型電影也應該跟隨時代的變化而升級自己的敍事系統,所以與其吐槽國產電影的“幼稚病”,不如警惕國產電影的“初老症”。
哈羅德·伊尼斯在《傳播的偏向》中認為:一種新媒介的出現,將導致一種新文明的產生。因為每一次新媒介的產生,都會帶來一整套新的價值評價體系,都是由人類的基本需求所引發的。
放眼當下、環顧四周,新媒介已然產生並且無處不在了,但我們似乎還缺乏“一整套新的價值評價體系”。如果“初老症”哪一天變成“老年痴呆症”,那拋棄電影院的就不止00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