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陰間”藝術不止在舞台上，也在電影裏_風聞

文 | 蔡小馬

原定在2020年舉辦的東京奧運會，因為疫情的關係沒有舉辦，在經過全球各國共同的努力下，疫情終於得到了控制，而日本也決定在2021年的7月23日舉辦東京奧運會。

結果開幕式還沒播完，網上已經鋪天蓋地的開始了討論----“東京奧運會的開幕式也太陰間了吧”！

點開討論，確實看到各種陰間照片，每一張都透露着詭異和恐怖。

但是，那是日本啊！

他們整這種陰間活也不是第一天了啊！

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遙想當年2012的時候，世界各國的文藝作品都在探討世界末日是什麼樣子，有的天崩地裂，有的火山爆發，有的瘟疫肆虐，有的硝煙四起。

但日本是怎麼表現的呢？

他們做了一部動畫，叫做《魚》。

故事講述女大學生華織、繪里香和亞紀三人是好友，畢業在即，三人決定出去畢業旅行。

華織的男朋友阿忠的叔叔在沖繩有間別墅，於是三人便來到了這裏。

到了當地，她們開始聞到一些奇怪的臭味。

打開別墅的門，更是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她們只好打開窗户透氣，結果一隻奇怪的生物從她們身邊經過，跑到了櫃子後面躲了起來。

華織衝上去打死了它，結果發現這是一隻長了奇怪的腳的魚。

死了的怪魚依然發出臭味，華織只好把它裝在塑料袋裏然後扔了出去。

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繪里香就約了兩個當地的男孩子來別墅，打算來一場多人運動。

突然，一股惡臭襲來，緊接着一條長了巨大怪腳的鯊魚破窗而入，刺傷了繪里香的腳。

男孩子們嚇的逃走了，華織和亞紀趕來幫助繪里香。

一陣混亂的逃亡，最後鯊魚衝出了二樓的窗户，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華織等人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聽到了奇怪的動靜，走到路邊一看……

數不清的，烏壓壓的一片長了腿的魚類在路上狂奔！

這些魚從大海里“跑”了出來，湧向城市，很快便佔領了沖繩。

華織等人看着新聞裏的報道，打電話詢問阿忠東京的情況。

阿忠剛説完“東京很平靜”，就突然遭到了怪腳魚的攻擊。

這場怪腳魚的泛濫速度，遠比人們預計的要快。

華織立刻收拾行李要回東京去找阿忠，而繪里香和亞紀要留在沖繩。

然而華織走後不就，繪里香的身體就開始出現變化，開始長包、長肉、變綠，最後成了一個散發着惡臭的“肉球”。

在飛機上，華織認識了來自東京的攝影記者阿剛，但是即便是熟練使用互聯網的阿剛，也不知道東京目前的狀況。

飛機接近羽田機場，乘客們突然躁動了起來，原來東京大街上已經滿是怪腳魚了，甚至機場的跑道上都是滿滿的魚，導致飛機無非降落。

眼看着飛機的燃料即將用盡，只好強行降落。

飛機碾壓着跑道上的怪腳魚，無數血漿和屍體飛濺起來，捲入發動機，飛機開始損毀和燃燒，最終折斷了一節機翼，勉強安全着陸。

華織急着去找阿忠，匆匆和阿剛告別了走了，然而阿剛去跟了過來。

原來阿剛臨時收到採訪任務，而被採訪的人，正是阿忠的叔叔小柳教授。

華織和阿剛結伴坐地鐵趕往目的地，半路卻因為軌道被怪腳魚佔領而翻了車，二人從地鐵站裏回到路面，卻遭到了魚羣的襲擊。

在經歷了一場死裏逃生的搏鬥之後，二人搶了一輛小卡車，前往安全的地方。

在路上，華織看到了那條用塑料袋包裹着的死魚，飛到了天上……

二人來到安全區，因為封鎖區域，華織沒辦法去找阿忠，二人只好暫時到阿剛家落腳。

阿剛在查資料的時候，調出了小柳教授的視頻，華織看到也認出來這是阿忠的叔叔，於是倆人決定去找教授問清真相。

他們來到小柳的實驗室，發現了已經感染的阿忠，被困在一架新造的怪腳機器上。

原來小柳教授早就知道了怪腳機器的事，這是太平洋戰爭時期，沖繩無人島上的日軍研究出來的。

當時日軍在魚類身上發現了一種新型病毒，這種病毒會讓宿主體內產生瓦斯氣體，但是宿主會因此浮腫並且無法行動，於是日軍發明了一種通過瓦斯驅動的步行裝置，就是現在魚類身上的怪腳。

當宿主無法行動時，一旦靠近步行裝置，就會被步行裝置上的鎖釦固定在機器上，然後機器上的通氣管會連接宿主的嘴巴和肛門，讓體內產生的瓦斯氣體輸送到機器內，從而驅動步行機開始運動。

據説當時日軍生產了大量的步行裝置，打算用來打擊美軍，可是在運輸的過程中，遭到了美軍的襲擊，所有的裝備都沉入了海底。

誰知在多年後，這些病毒寄宿在了魚類身上，然後魚類又附着在了步行裝置上，變成了怪腳魚，爬上了陸地。

小柳對這件事絲毫不感到愧疚，反而覺得自己有了一項偉大的發明。

正當他得意的時候，失控的阿忠一腳扎傷了他，然後跑了出去，華織和阿剛也追了出去。

小柳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把自己關在了實驗室裏。

華織和阿剛追趕阿忠，卻意外進入了一個馬戲團。

這裏的老闆利用被控制的生物表演節目，甚至試圖馴服亂跑的阿忠，整個馬戲團裏充斥着癲狂的氣息。

最終阿忠跑了出去，華織和阿剛追上他，卻被大量的怪腳人包圍。

阿忠在僅存的一點意識下，保護了華織，卻被怪腳人們拉進了深淵。

整個日本都被怪腳魚佔領了，再沒有半點生機，剩下的人都坐船逃往了國外。

阿剛也受了傷，感染了病毒，而華織天生有抗體，存活了下來，踏上了去往國外的船隻。

只是，沒有人知道，日本的明天會怎樣……

《魚》改編自日本恐怖漫畫大師伊藤潤二的同名作品。

出於對商業化的考量，動畫版的劇情做了很多改動。

比如把原本的男主角改成了女主角，把原本的女主角拆成了三個角色。

另外還增加了很多關於人性的情節，比如繪里香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亞紀作為一個“老實人”的內心陰暗面。

還有就是加強了死亡畫面，以及增加了很多動作戲。

整個故事大概也就借鑑了“步行魚”這個概念，而其他的大多數內容都被改掉了，甚至説這像是一個用了原作設定的原創故事。

也是因為這種改動，導致於影片的節奏非常崩壞。

前面內容豐富，信息量巨大，後面突然就像倒開水一樣把真相三言兩語的解開了。

然後由於前面佔了大量的時間，導致後面沒空間去探討故事的內核，然後草草結束。

相比原著，那種瀰漫的惡臭氛圍，還有伊藤潤二最拿手的那種近乎於荒誕的愛情線，在動畫版裏都沒有體現。

但動畫版和原著都沒有放棄的一個部分，恰恰也是二者都很看重的一個部分。

那就是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批判。

人體實驗、病毒武器，這兩樣一直是日本在二戰時期被全球所批評的行為。

無數作品都從正面或側面去批判了日軍在戰時所體現出來的殘忍和暴戾。

而《魚》這個故事本身，並不僅僅是要批評軍國主義，它更多的是在描述戰爭的荒誕、殘忍和無理。

在原著中，男主從感染者噴出的瓦斯氣體裏，看到了感染者的“靈魂”。

而讓感染者已經失去意識、成為單純的走步殭屍後，馬戲團的老闆居然可以用馴服動物的方式馴服他們，讓他們去做匪夷所思的表演。

而外面的走步殭屍們，在沒有辦法感染正常人後，居然開始了自相殘殺。

這不就是描繪了在戰爭時期，士兵們被凌駕於世界之上的高層洗腦指揮，發動戰爭，然後如工具一般去侵略、屠殺、踐踏別國呢？

在原著中，小柳教授做這些事的目的，是為了和愛慕的女助手一起飛向天空，是為了私慾。

而現實裏，哪一次戰爭發發動，不是為了少部分人的私慾呢？

動畫的結尾，一個戴着標有“日本”和代表和平的稻穗的帽子的男子問：那猶如屍臭般的味道，會有消失的一天嗎？

華織思考了一下，回答説：我已經習慣了。

日本在歷史上的種種作為，是無法洗清的罪孽。

就像當年屠戮猶太人的德國，輸送鴉片給中國的英國，屠殺印第安人的美國一樣，他們已經無法向過去脱罪，能做的只有證明自己會在未來贖罪。

所以日本堅持在疫情之後補辦那場幾乎流產的奧運會。

因為在強國的帶動下，現代奧運會無疑成為了受國際社會認可的盛事。舉辦奧運會成為提升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彰顯國家實力，擴大國際聲望的好機會。

為了在國際友人面前展現自己國家最美好的一面，奧運會也是向世界推廣本國商品的好機會。

奧運會令人興奮的氣氛也會提振本國的消費信心，刺激經濟增長。基建成果有可以為城市帶來數十年的長期紅利，除了經濟效益外，也能提升國民凝聚力。

所以日本對待這次的奧運會，多少有些過猶不及了。

説到前面那場“陰間”的表演，其實並不是東京奧運會的開幕式。

而是開幕式六天前的一場名為《wassai》的奧運會特別節目。

它描述了人和人相遇後，經歷了太陽的誕生，又經歷了火水風雲樹花黑暗和雷電的誕生。

其中花的扮演者是一位沒有雙腿的女舞者。

而黑暗的裝扮因為太過於恐怖被全網嘲笑。

這些元素在誕生後又經歷各種爭鬥，人類躲了起來，最後月亮誕生，和花擁抱，生下了“和（wa）”，人類的子女又走了出來，大家在經歷了無數磨難後，終於又走到了一起。

這種表演形式，叫做舞踏（butoh）。

它是在1960年時，戰敗的日本反美情緒高漲，為了反對一切西式的美學，而發展出來的一種表演。

它的特點就是舞者周身敷抹白粉（白妝），弓腰折腿（蟹形足），蠕動緩慢，或滿地翻滾，臉部扭曲似乎極度痛苦（惡見型），這和西方熱情奔放、展現身體修長線條的方式是完全相反的。

而日本國民受佛教影響，對於鬼神、死亡和自省的探討十分的深刻和普及，也造成了舞踏這種“暗黑、陰間”的氣質。

日本舞踏與德國皮娜鮑什(Pina Bausch)的舞蹈劇場（dance theatre），以及美國的後現代舞（postmodern dance）並列為當代三大舞蹈新流派，對現代戲劇如莎士比亞戲劇與貝克特的戲劇都產生過影響。

為了這次的奧運，日本想對全世界展現自己的思考、反省和重整旗鼓的決心，他們反思戰爭、反思人性、反思疫情，但卻有一種在家庭聚會上表演哭喪的尷尬感。

當然，這段表演如果放在小劇場，還是比較具有藝術價值的，只是拿來作為奧運會的特別節目，多少有點不合時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