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今日窘境,所謂投資人應該羞愧難當_風聞
深响-深响官方账号-全球视野,价值视角。2021-07-28 07:56
核 心 要 點
資本的初心是什麼?誰在定義價值?燒錢套路為何不斷重演?我們引以為傲的互聯網為何走到了今天?無序與壟斷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深響原創 · 作者|劉亞瀾
從滴滴到互聯網,從在線教育到教育,最近很多人度日如年,徹夜無眠。
這段時間總有一些碎片畫面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 2015年4月13日,在趕集投資人定的威斯汀酒店總統套房裏,除了雙方律師,談判桌上,坐着58的姚勁波、CFO周浩,趕集的楊浩湧與COO陳國環,以及趕集的7-8位投資人;
- 2018年下半年,有頭有臉的投資人都飛往長沙,百億資本豪賭社區團購,隨後“千團大戰”復現、熱潮席捲全國,菜市場小販攤前門可羅雀。
- 2020年的最後一週,在線教育頭部幾家極速融資累計超過60億美元,沒過多久,四家在線教育機構被曝出請了同一位演員假扮英語/數學老師為其背書做信息流廣告……
這些碎片串聯迴旋,匯聚成幾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為什麼我們引以為傲的互聯網走到了今天的窘境?無序與壟斷到底是怎麼形成的?同為創業者,我相信沒有一個創始人願意日日膽戰心驚,更不會主動讓自己孩子一般的公司走向萬劫不復,那到底是什麼神秘力量驅使着他們做出那些讓人難以理解的神操作?
也許今天可以往後推導幾步,把目光轉移到留下一地雞毛但卻獨善其身的投資人身上。作為“新經濟”的源頭動力,VC/PE投資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投資的初心和基本邏輯,主動或被動地裹挾在了無盡的逐利空間裏,推動着一場又一場的大合併,為一次又一次的燒錢大作戰提供着彈藥並向世界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毫不客氣地説,投資人應該感到羞愧。喊着長期主義與價值的投資人是否真的做了時間的朋友?以資金與條款為武器刺刀向內的精緻陪跑者是否真的與創業者共同成長?他們心中早有答案。
資本的初心是什麼?
資本運行的邏輯已然背離了初心。
風險投資以及私募股權基金的出現是由於創業者在早期缺少公司啓動的必要資金,而資本通過投資具有好的商業模式以及高增長潛力的企業,來幫助企業快速增長。資本在企業增長的同時,享受資本增值所帶來的紅利。這顯然對於企業、資本方、以及社會是一個多方共贏的情況。
但現在的思路是“以終為始”,什麼能退出投什麼,什麼退出快投什麼,什麼是風口投什麼。
更可怕的是,最近幾年,資本的頭部化、力量集中化,頭部資本的實力增長過快,體量巨大,進而在很大程度上已經不僅能夠影響創業公司,同時能夠影響整個賽道,甚至可以依託其規模優勢及頭部效應創造出新的風口進行投資。
一位供職於中小機構的投資經理告訴「深響」:“我們現在是真正的氣氛組。目前市面註冊的上萬家投資機構中,能夠真正成為市場參與者的不過頭部前20家機構,以及那幾家互聯網大廠。對於明星項目,要不然就是太貴,要不然就是沒有資源拿不到份額,我們中小機構很難參與;而對於更加初創且風險相對更高的項目,中小型機構出於風險考量,也很難去投。”
在我們探討互聯網壟斷的時刻,更應該探討的或許是資本的壟斷。好項目都被大機構投了,市場上的錢就更願意流向大的機構,其對市場的控制能力也越來越強,同時影響市場的能力也更大,最終實現像“上帝造物”一樣,讓平平無奇的賽道瞬間起飛。
誰在定義價值?
一向低調的高瓴張磊在《價值》一書的自序中寫道:“真正的投資,有且只有一條標準,那就是是否在創造真正的價值,這個價值是否有益於社會的整體繁榮。”
話説的沒錯,但不少投資人的實際操作卻是打着價值的幌子,追逐風口與短期利益。
比如芯片,2019年5月華為事件的發生使國產替代的需求大增,不少二級市場的半導體龍頭企業業績持續轉好,於是開啓了2019年末的那波半導體波瀾壯闊大行情,一路漲到2020年上半年。
於是便有了一級市場上“50%的機構都在看半導體”,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FA科技板塊負責人告訴「資本偵探」:“有個項目,投資人連創始人的面都沒見過,直接發出去4億的TS(投資意向書)。更多的投資人則為搶不到好項目發愁。”
純從資本角度思考,存量的半導體上市公司正在瘋狂的解禁;解禁意味着減持的可能性,減持則意味着市場上供給出來的股票變多了。定增進一步增加市場上股票的供給;除了已上市的半導體公司,還有數百家半導體公司等着排隊審核上市,相當於未來市場上又將新增不少供給。等一級市場投資人們投資的芯片項目“成熟”,二級市場勢必又是另一番風景,到時候估值倒掛也只能對短視的投資人説一句“活該”了。
而從價值的角度思考,現在所謂投資人瘋狂追逐的標的有多少是真正的解決卡脖問題的?又有多少投資人是真正懂這個行業的?
有一個小插曲是,今年年初我們在做一篇芯片相關的內容時輾轉接觸到一位芯片投資人,本以為能夠請教解惑,結果聊下來其對芯片的理解竟然不如一位剛畢業一年的文科學生,對問題躲躲閃閃,翻來覆去地聊一些“芯片市場巨大”之類的虛詞。(聯想創投的老賀,CTO出身,尚且每年要花2個月做研究,對比之下,有多少投資人張口就來?)
“VC一窩蜂投資PA射頻芯片的創業公司,最終PA芯片的毛利率變成20%,原本是一項高科技,做到毛利20%,這是很可悲的事。”華登國際合夥人王林在一次半導體創業投資論壇上表示。
而瀾起科技創始人楊崇和則在接受投中網採訪時明確表示了:“互聯網投資的玩法現在影響到了芯片企業,短時間融很多輪拿很多錢,但每個產業特徵是不一樣的,芯片產業並不是能像互聯網一樣快速起來的產業。我們都要尊重企業的客觀發展規律,對於芯片行業來説,其有自身的發展規律,互聯網賺錢的方案,不太容易能照搬過來。”
他説的沒錯,不是所有行業都是互聯網的增長邏輯,不是所有行業都需要資本來攪局才能有活力。資本應當是價值的遵循着,而不是價值的定義者。
一開始就錯了?
資本的強勢力量無可迴避,在這種壓力之下,創業者的意志、市場的秩序都顯得不堪一擊。
不妨回憶一下當年的網約車大戰:2014年1月10日,嘀嘀宣佈在32個城市開通微信支付,使用微信支付,乘客車費立減10元、司機立獎10元。十天後,“快的打車”和支付寶宣佈跟進。此後,補貼策略逐漸演進為限定出行單數進行補貼,到該年3月底,嘀嘀打車公佈,自補貼開始,其用户數從2200萬增至1億,日均訂單數從35萬增至521.83萬,補貼達14億元。雖然每單補貼已從最高峯時下降了三分之二,但每個月依然得砸下數億元。
合併快的後,滴滴與Uber將燒錢大戰二度開啓,資本持續提供彈藥。Uber創始人Travis Kalanick則表示,“我希望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我更喜歡創造(Building),而不是一直拼命融資(fundraising)。但如果我不參與到大規模融資裏面來,就會被其他花錢買份額的競爭對手擠出市場。”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燒”之道,損不足而補不足。或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市場份額不是靠產品質量/用户體驗獲得,而是靠資本大戰獲得。前者需要時間與匠心,後者摧枯拉朽,馬上見效。
而這種“錯誤”還在持續。投資人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斷造出新風口。
今年的餐飲何嘗不是“套路重現”,這條曾經被資本遺忘的賽道,現在是萬千寵愛於一身。一家點心門店估值過億,拉麪、拌麪、小面,面面昇天。這裏面有多少水分、多少不科學,投資人心裏知道。
就在這個7月,有700多家門店的“五爺拌麪”完成了3億元的A輪融資。3億元的A輪是什麼意思呢?今日頭條的A輪才100萬美元,京東的A輪才1000萬美元。融資後,五爺拌麪定下了開“萬家店”的目標,其創始人透露,2024年左右,五爺拌麪的門店數量將會突破7000家。味千拉麪幾十年積累,目前在國內的門店也不足千家。
當然還有天使輪就估值10個億的陳香貴蘭州牛肉麪,被挑戰者資本、險峯長青、凱輝基金、高榕資本、紅杉資本等知名資本哄搶的馬記永蘭州牛肉麪。寫着寫着,沒吃午飯的我竟然覺得有點飽了。資本如此瘋狂,已然忘記了過去不投線下餐飲的原因是其難增長、 難規模化、難標準化、難沉澱競爭力。
我們甚至現在就可以預見,未來的餐飲行業也會像過去的在線教育、社區團購、共享辦公、長租公寓,資本增長的指標壓下來,瘋狂開店、瘋狂虧錢、一地雞毛。
壟斷從何而來?
資本瘋了嗎?他們沒有。
燒錢所投入的資金,未來能夠從創業公司身上全數撈回——通過讓創業公司成為行業龍頭的方式。如果光靠實力成不了,那就把強強聯合。
不難發現,大多數燒錢大戰的終點都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合併,這為日後的“壟斷”埋下了伏筆。
優酷土豆、滴滴快的、58趕集、美團點評、攜程去哪兒、世紀佳緣百合、海洋音樂整合酷狗和酷我……這些佔據新聞頭條的大合併背後大多是投資人的謀劃與推動。
投資人們也樂於分享自己如何“撮合”這些死對頭的故事,在這些故事裏,他們代表着高瞻遠矚,是勝利者的姿態。
幾年前在和一位知名投資人交流的時候,我問他:“你們VC到底在投什麼?”
他想了一會兒回答説,可能是在投產生壟斷的機會。這裏的壟斷是基於某個產業鏈環節的市場份額來説的。壟斷也是大公司基業長青的保證,基於高市場份額的壟斷公司可以制定行業標準,擁有更高的利潤率,從而在未來的競爭中也同樣佔有先機。
往事並不如煙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現在再去整理什麼頭部投資機構“逃頂”清單,似乎意義不大。但往事並不如煙,這份沉重不該在俞敏洪的眼淚與所謂股民韭菜的苦笑中消散。
回到初心的話題,投資人投“成長性”是沒錯的。只是判斷“成長性”的方法以及促進“成長性”的手段出現了偏差。這才傳導出後面一系列的岔路與彎路。
樹上十隻鳥,獵人打死一隻還剩幾隻,在這個引喻失義的冷笑話裏,我想真正害死鳥的並不是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