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讓美國直呼“聯俄抗中”，北極有多重要？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世界的谷智軒。伴隨着全球變暖，北極地區的局勢也在逐漸“升温”。本週二，在華盛頓的一場智庫會議上，有美國軍方領導人聲稱，北極是遏制中國的關鍵節點；彷彿一天不提中國，日子就沒法過了。會上，美軍高官對中俄倡議共建的“冰上絲綢之路”説三道四，甚至還拋出了離間計，盤算着在北極“聯俄抗中”。去年，就有美國科學家表明，北冰洋很可能在2034年迎來第一個“無冰之夏”。北極航道逐漸解凍，各國正在為北極開發摩拳擦掌。美國想要在北極遏制中國，到底現不現實？對中國而言，北極又意味着什麼？本期《消化一下》就帶大家看看北極，這個寒帶中的“熱點地區”。

説到北極，大家腦海裏最先出現的畫面是什麼？是不是一大片冰冷刺骨的海水，海面飄着大面積浮冰，冰上偶爾會有幾隻北極熊、海豹之類的？這個總在《動物世界》裏出鏡的地方，全球70多億人，去過的也沒幾個，怎麼就成了“遏制”中國的“關鍵”了呢？

美國人説的這個北極，指的是北緯66度34分的北極圈以北的所有區域，基本上是外面一圈陸地，裏面一圈海洋，核心區域——就是白白的那片——也是海，但是上面覆蓋了一層非常厚的冰層，這麼一個結構，總面積2100萬平方千米，其中陸地面積佔了800萬，當中那個圈兒裏，再塞進一箇中國沒有問題。地方大了寶貝自然就多。08年的時候，美國人做了個估算，北極地區下面，大概埋了900億桶石油、47萬億立方米的天然氣。什麼概念，現在全世界每年消耗9000萬桶原油，一個北極的石油，就足夠把人類送入太空時代。俄羅斯人還做了個補充，説光是他們家在北極的地下，就埋了至少1000億噸煤。加拿大人則在北極挖鑽石，還沒幾年，產量就達到了世界的10%。還有就是稀有金屬、漁業資源、生物資源、科研價值等等等等。這哪裏是冰疙瘩，分明是幾代人的飯碗，敢問誰不眼饞？

北極值錢的還不止這些。中學教材就教過，球面兩點間最短距離怎麼算。地球上很多始發地與目的地之間，經過北極地區的路線，要比繞行近得多。在天上，無論是發個順豐快遞還是東風快遞，走北極路線，都能省不少燃料和時間。

在水裏，核潛艇全年無休，從北冰洋的冰層下面時不時抄個近道，神出鬼沒，偶爾還能破冰而出，展示下大國國威。

海面上，情況稍微有點複雜。極地氣温低，北冰洋的海水，通常不是季節性封凍，就是常年封凍，偶爾有個能通航的地方，還經常有浮冰攔路，極度危險。人類直到1878年，才由瑞典人路易斯·潘郎德爾帶領一支30人的國際探險隊，第一次打通了北冰洋航線。這條航線，基本是沿着歐亞大陸在走，從摩爾曼斯克出發，向東穿過巴倫支海、喀拉海、拉普捷夫海、新西伯利亞海和楚科奇海五大海域，到達白令海峽和遠東的符拉迪沃斯託克，被稱為東北航線。27年後，挪威探險家羅阿爾得·阿蒙森——就是後來征服南極點的那位——又打通了一條沿着美洲大陸走的路線，以白令海峽為起點，沿美國阿拉斯加北部海域向東，穿過加拿大北極諸島，直到戴維斯海峽，被稱為西北航線。至今為止，普通船隻能走的只有這兩條航線，還有一條傳説中直穿北冰洋中心區域的中央航線，目前還只有科考記錄。

不過，光是東北、西北兩條航線，就可以為全世界的生意人省下不少錢。經測算，從上海到全球主要貿易港口，經過北極航道，要比經過蘇伊士運河，里程上平均節約超過四分之一，比經過巴拿馬運河，平均節約近四成。今年三月份蘇伊士運河“堵船”的時候，俄羅斯大力推銷“北方航道”，也就是東北航線，賣點就在這裏。

當然，北極航線優勢明顯，缺點也擺在那兒：通航時間有限、風險太大。事實上，在1959年蘇聯人搞出核動力破冰船之前，北極航線基本不存在商用價值。這個情況近年來出現了變化。一方面，人類的航海技術有了大幅度進步，另一方面，全球氣候變暖，導致北極地區的海冰大面積融化。人們“驚喜”地發現，原來走不通的地方，通了；原來危險的地方，安全了。氣候變暖，在很多方面帶來了災難，對北極航線來説卻是福音。東北航道開通的時間，現在已達每年3-5個月。所以，有機會靠北極航路賺錢的國家，比如説加拿大，對《京都議定書》之類的協議態度曖昧，甚至簽了約還退出，就不難理解了。

説到氣候問題，就必須提到北極的第三個戰略價值。北極是受全球氣候變化影響最大的區域之一。北極融冰，不但會對北極地區的生態環境造成不可逆的破壞，更會通過海平面上升等機制，間接影響全球氣候與環境。所以，北極是氣候問題的一個焦點，也是借氣候問題，進行各種政治操作的重要抓手。對於希望解決全球變暖問題，而不是靠全球變暖來牟利的一方來説，既要實打實花功夫保護好北極，也要把北極這張牌打得恰到好處。

北極有三寶：礦、路和氣候。我們想挖礦，要過路，還得拿氣候説事，要是美國來個一鍵三否，可不就是把咱們給“遏制”了一把嗎？

中國今非昔比，美國人大部分的招數，都能接得遊刃有餘。可在北極這個問題上，局面並沒有那麼樂觀。

礦也好、路也罷，歸根結底都是地盤的問題。但北極和南極不一樣，南極是一塊大陸，四面都是海洋，沒有國家，而北極是當中一塊海洋，四面都是陸地，全和國家連着。人類發展到今天，地球上能瓜分的都分得差不多了，要指望這些國家，在自家領土隔壁留一塊無主之地，不去碰，那是在做夢。所以，南極可以有《南極條約》，保證南極不成為任何一個國家的領土，不用於任何軍事目的，而北極那800多萬平方公里的陸地，卻只能被俄羅斯、美國、加拿大、丹麥、挪威、瑞典、芬蘭、冰島這八個鄰接的國家瓜分乾淨。

以前，人類的技術不夠，不識貨，覺得北極只是片氣候惡劣的“蠻荒之地”，這些國家雖然離得近，卻對它不感興趣，隨便派幾支“探險隊”、“科考隊”，滿足下好奇心就夠了。20世紀後技術進步，北極開發才成為可能。一戰期間，俄國爆發“十月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協約國軍隊登陸摩爾曼斯克，向蘇俄腹地發動進攻，北極第一次在國際政治舞台正式亮相。蘇俄站穩腳跟後，重視起了北極。1924年，蘇聯向各國照會，宣稱享有沙皇全部領土的主權，其中就有北極地區。蘇聯將北極視作後花園，稱其他國家是資本主義，不能有效開發北極，拒絕承認別國對北極的主權要求。二戰期間，美英幫蘇聯把東北航線的一段給開發了一下，作為避開日德海軍給蘇聯運物資的“奇招”。戰後，蘇聯大力拓展了北方航路的貨運能力，到80年代末，北方航道的貨物運輸量達到670萬噸。然而，蘇聯一直把北方航道視為國內航線，直到1991年，第一批外國船隻才獲准使用北方航道。

蘇聯這座大山倒塌之後，北極發現了寶貝，又開始解凍，這其他七國立刻開始磨刀霍霍，吃相非常難看。加拿大第一個動手，動用陸軍巡邏騎兵巡視北極“領土”，着手組建北極部隊，舉行各種軍事演習。挪威則跑到北冰洋小島漢斯島上插旗，加拿大一看不行，也趕緊上去插旗，還在國旗下埋了瓶威士忌。丹麥看到這兩家搶得歡，生怕分不到羹，急急忙忙派船去各種巡邏。而俄羅斯作為蘇聯的繼承者，早早就提出了在北極地區的領土主張，表面上“靜靜看你們作妖”，暗地裏“不動聲色”地往北冰洋4300米深的洋底，插了一面鈦合金國旗——搶幾個破島有什麼用，這裏全是我的。

俄羅斯人段位高，但一山還有一山高。美國人在北極圈裏的地不多，多虧當年以每畝地不到一美分的價格，從“好朋友”沙俄那兒買了阿拉斯加，才勉強混了個“圈內人”資格。沒有地，怎麼辦呢？我有“盟友”啊。美國在挪威、冰島、丹麥，設了大量的導彈和雷達基地，還在北冰洋沿岸，建了多個起降戰略轟炸機的空軍基地，而水底下，還有核潛艇四處遊蕩，和上邊打配合。冷戰期間，靠着這張覆蓋北極全境的立體軍事支持網絡，美國人和北極一霸蘇聯，那是玩得有來有回，把北極地區變成了又一座冷戰橋頭堡。冷戰後，美國聲稱在北極地區享有“廣泛的、基本的國家安全利益”，要具備“在北極地區獨立行動的能力”，又是造新型破冰船，又是建港口和軍事基地，誓要把“北約的，就是美國的”這一原則，貫徹到底。

説到這裏有小機靈鬼要問了，北極不是除了陸地，還有海洋嗎？那麼大片海，總不至於被分了吧？很可惜，世界上還存在一個叫《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東西。看過我們“黑海”那期節目的朋友，應該還記得這個公約。《公約》規定，國家的領土之外可以劃12海里領海，再往外還能劃200公里專屬經濟區，再再往外，還能劃350海里的大陸架。這麼一把“尚方寶劍”，不用就是傻。北極八國，不管是不是《公約》締約方，都爭先恐後地提交了自己的大陸架主張。這些主張，重合的地方有不少，就是沒有空出來的地方。整個北冰洋，除了少數幾個“點”，全成了大陸架。要我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乾脆改名叫“瓜分北極公約”算了，北極八國，也可以改名叫北極八霸。

瓜分北極以後，你以為就完事了？對內分瓜，後面緊跟的套路，就是對外排除異己了。北極八霸們，自己吵歸吵，但在不讓外人進來這方面，卻是高度團結一致。早在1996年，八國就在渥太華舉行會議，成立北極理事會。這個組織的基本原則，是“外部排他、內部協商”，翻譯翻譯，就是北極的好處，咱們自己商量着撈，“圈外人”休想分一杯羹。

不過，北極的好處可以八國分享，但北極的問題，絕不能只靠八國解決，要“集思廣益”、“羣策羣力”。所以，北極理事會還留了個“觀察員”制度，好讓大家一起提提建議，出出力氣。當然，這“觀察員”那肯定是義務大於權利。根據八國發出的《努克宣言》，要成為理事會的觀察員國，就必須承認“北極國家在北極地區的主權、主權權利和管轄權”，以及包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內的廣泛法律框架在北冰洋的“適用性”。而且，觀察員還要為北極事務做出“貢獻”，如果四年之中“貢獻”不足，沒通過八國的評估，還有被取消資格的可能。權利方面，觀察員國主要有的是知情權和提案權，開會可以去參加一下，意見可以發表一下，還能聯合搞個聲明什麼的，但是決議、投票什麼的，就別想了。此外，和許多國際組織不同，北極理事會的正式成員國永遠只有八個，觀察員永遠沒有“轉正”的機會。

而就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觀察員”，要當上還沒那麼容易。2006年以前，北極理事會觀察員只有英、法、德、波蘭、荷蘭、西班牙六國。09年的時候，中、日、韓申請成為觀察員，卻被北極八霸聯手給否了，日本人搞了個“特別觀察員”的折衷方案，三國才順利過了關。這個“特別”觀察員，比“正式”觀察員還憋屈，連去開個會，都要八霸批准才可以。這當然引起了中、日、韓的強烈不滿，一番鬥爭之後，才在2011年摘掉了“特別”這頂帽子。

所以，這“圈裏的”和“圈外的”，那可是天差地別。北極八霸在北極問題上，可謂一手遮天。中國作為“圈外”國家，想要在北極地區插一手，阻力不是一般地大，而美國豎個牆把咱們攔在“圈外”，則有的是辦法，要聯合圈內力量，甚至“聯俄抗中”，也不是在空口説瞎話。

北極國家在北極共同利益很大，聯手劃的“圈”夠硬，中國要避免被“圈”遏住，關鍵在於不能認了這個“圈”，被這些國家定的“秩序”給套進去。北極理事會的框架，對於北極的治理有現實作用，但在這個體系下，留給中國的利益空間很小，甚至承認“八國在北極權利”那一條，就把中國的戰略選項，給大幅框死了。要對付不公平的國際制度，中國人已經積累了不少經驗，歸納總結了“三板斧”。首先，“破圈”第一招，“另起爐灶”。“圈內”的國家，只有八個，可“圈外”的國家，有一百多個，其中的北極利益攸關方，那是一抓一大把。我們可以無視這個“圈”，建立一個有更多參與方、更平等的“大北極”體系，在這個體系下面，可以就資源開發、航線利用、生態保護等具體議題，與各利益相關方，共同設立有針對性的制度安排。

舉個例子，中、日、韓等東北亞國家，和歐盟國家，在東北航線的利用上，就有巨大的共同利益。説到底，航線的價值，還是在於用的人有多少。隨着人類的科技進步，當今世界，可以商用的海運航線越來越多，而陸運、空運的成本，也在快速下降。換句話説，北極航線的競爭者越來越多，航道資源的供求關係，正逐步走向平衡，需求方對於航道的“議價權”會越來越強。這種情況下，作為北極航線的使用方，更需要抱團取暖，打破北極國家對航道資源的壟斷，為這條遠洋航線的進一步商業化，打造穩定、不受政治干擾的環境。

“破圈”第二招，“分化瓦解”。北極八國，或者更具體地説，北約五國、俄羅斯和中立兩國，絕對不是鐵板一塊。美國想在北極搞“聯俄抗中”，然後聯合北約五國，在北極折騰俄羅斯，實在是有點高估了自己和俄羅斯的共同利益，低估了俄羅斯的智商。對於俄羅斯來説，比起在北極圈大搞軍事建設的美國，更看中北極經濟價值的中國，才是更好的合作對象。另外，哪怕是北約五國，在北極地區的領土、資源分割、航道利益劃分等議題上，也有許多爭議。比如美國、加拿大這對“親兄弟”之間，也在波弗特海、迪克森海峽和西北水道上有糾紛。這裏面，都是有不少潛力可以挖掘的。

“破圈”第三招，“合作共贏”。北極資源雖多，卻沒那麼好開發；北極航線雖好，卻也不容易建設。殼牌石油公司，曾耗資70億美元對阿拉斯加海域的油氣進行勘探，仍然無果而終。在北冰洋裏砸錢，那可是“海量”的，還不一定能砸出“水花”，財力、技術、運氣，缺一不可。要是缺了怎麼辦呢？請外援唄。

2015年12月，時任俄羅斯副總理羅戈津，在“北極的現今與未來”國際論壇上演講，建議中國參與北方航道基礎設施建設的一些項目，還把北方航道稱作“冷絲綢之路”（Cold Silk Road）。2016年7月，俄外長拉夫羅夫邀請中方實施多個北極地區項目，包括液化天然氣的產能建設。2017年5月，普京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峯論壇上又提議，要把北極航道同“一帶一路”連接起來，為歐亞地區打造一個新的交通格局。

這根橄欖枝，我們欣然接受，很快就提出了“共建經北冰洋連接歐洲的藍色經濟通道”設想，把“冰上絲綢之路”納入了“一帶一路”倡議的總體佈局。沒過多久，中俄雙方就共同規劃出了“濱海1號”和“濱海2號”國際交通走廊項目，並在共同開發和利用北極航道，以及建立北極能源通道上，達成了共識。中俄兩國通過雙邊協商，實現“跨圈”的建設性合作，這種“平等合作、互利共贏”模式，為“圈外國家”參與北極的保護與開發，提供了一個優良的範本。

北極有礦又有路，也需要保護。零和遊戲，只會糟踐了北極，畫地為牢，更解決不了問題。與其樹起高牆，絞盡腦汁利用這個“圈”來“遏制”別人，不如打破“圈”的狹隘思想，以平等、開放、包容的姿態展開合作，讓全人類共同分享北極的紅利，也讓全人類共同參與對北極的保護。現在的中國，有能力，也有意願來打破這個“圈”，團結各方力量，建立一套更為公平、合理的北極秩序，為北極的開發與治理，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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