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前方“結界”形成！_風聞

這個“煙花”，不走尋常路。

前幾天的河南暴雨，遠在千里之外的它可謂幕後推手——在台風與副熱帶高壓氣流的引導下，大量水汽被源源不斷地從海上輸送到陸地。

颱風“煙花”登陸舟山後，一會兒北移，一會兒南落，一會兒西折，在嘉興平湖二次登陸後又移到江蘇境內…..

一路上，“煙花”走得相當緩慢，和步行差不多。

2021年7月28日，颱風“煙花”中心接近江蘇淮安市境內，帶來持續暴雨和六至七級左右的大風。圖｜澎湃影像

它速度雖慢，卻給浙江北部和上海帶來了超長時間的暴雨。餘姚丁家畈村累積雨量已超過1000毫米，打破浙江省颱風累積雨量紀錄；舟山定海連續4天大到暴雨；上海徐家彙連續兩天暴雨-大暴雨……

據報道，“煙花”減弱後的低壓中心29日早晨5點鐘位於江蘇省徐州市豐縣境內，正向北偏東方向移動，白天進入山東，並逐漸變性為温帶氣旋。有分析指出，在此過程中，冷暖空氣產生激烈衝突，往往會帶來強降雨。

華北東北等地有強降雨。來源：中央氣象台微博

精準深入海灣、長時間滯留，走路也不帶章法，這個“煙花”到底什麼來路？還想鬧哪樣？

文 | 王乙雯 瞭望智庫觀察員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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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怎麼來的？

颱風是熱帶海洋的產物，其發生是一個複雜的過程。

首先，運轉需要能量，颱風的能量來源是熱帶海洋上的水汽。在台風形成之前，還要預先有一個弱的熱帶渦旋存在。渦旋內的氣壓比四周低，周圍的空氣挾帶大量水汽流向渦旋中心，並在渦旋區內產生向上運動；濕空氣上升、水汽凝結，釋放出巨大的凝結潛熱。

一般來説，海水錶面及60米深的海水温度都高於26.5℃，且只有足夠廣闊的熱帶洋麪釋放出的潛熱，才能促使颱風這部大機器運轉。

【注：熱帶海洋麪上經常有許多弱小的熱帶渦旋，其中大約百分之十能夠發展成颱風。】

其次，熱力條件。夏季太陽光強烈照射時，水汽才能上升，而空氣的上升運動是生成和維持颱風的一個重要因素。

在這兩個條件下，就可產生降雨，熱空氣蒸發形成低氣壓中心，外界的雲和空氣補充進來就形成了風。

那麼，颱風的渦旋形狀是如何生成的呢？

這就涉及到動力條件——地轉偏向力。地球自轉使周圍空氣難以直接流進低氣壓，而是沿着低氣壓中心作逆時針方向旋轉（在北半球）。

【注：赤道的地轉偏向力為零，而向兩極逐漸增大，故颱風發生地點大約離開赤道5個緯度以上。】

在水汽、熱力、動力條件的綜合作用下，颱風便產生了。

從衞星上看，颱風是一個準圓形的天氣系統，總的水平範圍平均半徑約400-500公里。颱風中心是少雲的眼區，眼區向外還有颱風眼壁和螺旋雨帶。其中，颱風眼壁（也稱“雲牆”）內天氣最惡劣，常發生12級以上的狂風和高達10米的怒濤，有時還會出現龍捲風、閃電、雷暴、冰雹。

颱風結構示意圖。來源：中國氣象局官網

按照底層中心附近最大平均風力（風速）大小，可將颱風劃分為：熱帶低壓、熱帶風暴、強熱帶風暴、颱風、強颱風、超強颱風六個等級。

熱帶風暴是起始級，底層中心附近最大平均風力為8-9級。強熱帶風暴風力達10-11級，能輕易地拔起樹木、吹毀房屋。到了颱風級，中心風力可達12-13級，能在海上掀起海浪滔天，但在陸上非常少見。當強颱風出現時，底層中心附近最大平均風力達到14-15級。超強颱風的風力≥16級，具有極強破壞力，是世界上最嚴重的自然災害之一。

此次不按套路出牌的“煙花”，又有何特殊背景？

2

“大、慢、怪”

西北太平洋颱風是全球生成颱風最多的地方。盛夏季節，我國從廣西到遼寧沿海都有可能受到颱風登陸影響。

7月18日凌晨2點，今年第6號颱風“煙花”在台灣以東洋麪生成，之後在其東西兩側又分別生成了第7號颱風“查帕卡”和第8號颱風“尼伯特”。多台風相互作用及其他天氣系統的影響，導致“煙花”路徑複雜、預報難度大。

此前曾有預測認為，“煙花”或擦過台灣島北部後登陸浙閩沿海地區，但其實測路徑明顯更偏北。對此，浙江省氣象台副台長張炎解釋：一是颱風本身結構不對稱，東側對流雲團旺盛，東南風偏大；二是相比原先預報，8號颱風“尼伯特”位置偏東、強度偏弱，與“煙花”形成的互旋效應有所減弱；同時，副高外圍的偏北風強度也比原先加大。

2021年7月27日，青島受颱風“煙花”影響，海濱產生風暴潮。圖｜IC photo

以上內部和外圍因素相加，導致颱風“煙花”北調，來到舟山。因當地緯度偏高、海岸線短，直接登陸舟山本島的颱風很少。1949年以來，共有5個颱風登陸舟山，“煙花”的強度，僅次於1949年的“葛洛麗亞”。

7月26日上午，“煙花”又一次在嘉興平湖登陸，成為有氣象記錄以來唯一一個兩次登陸浙江的颱風。

【注：氣象學上，對登陸的定義是“颱風中心整體移動到陸地上”。一般來説，颱風經過較小的島嶼不稱為登陸，而經過像舟山島嶼這種較大的羣島時，則定義為登陸。因此，“煙花”途經舟山羣島和杭州灣北部地區均為登陸。】

登陸之途撲朔迷離的“煙花”，簡單點説，可以用“大、慢、怪”三字概括。

首先，塊頭特別大。

“煙花”雲系範圍非常廣，東西跨度約1500公里，南北跨度約1200公里。當颱風中心還在琉球羣島南部附近時，外圍風雨就已經開始在浙江等地上岸，甚至內陸的江西安徽等地都開始起風。可見其風圈之龐大，水汽之充足。

其次，“煙花”並不像它的名字一樣轉瞬即逝，平均每小時僅能行進5-6公里。

 “煙花”為啥走得慢？

主要在於其“引路人”——北邊的副熱帶高壓異常偏北偏東、強度較弱，周圍又沒有其他強勢的引導氣流。煙花幾乎是靠自身內力，在大陸高壓與副高之間形成的鞍型場中緩慢移動。陸上維持時間長，累計雨量就大。截至目前，浙江和上海總計12個國家站日降雨量突破7月曆史極值（主要出現在24日至26日）。

最後，“煙花”路徑奇怪。

據報道，它一會兒北移、一會兒南落、一會兒又西折，難以捉摸。其實，精準預測颱風路徑被公認為世界性難題，不少颱風路徑奇怪、走位詭異。據上海市氣象局介紹，2019年西北太平洋生成的29個颱風，走出了29條完全不同的路線。

3

颱風，都這麼“野”？

翻翻枱風的歷史，可謂無奇不有。

1986年的第13號颱風“韋恩”，生命期長達20天，畫了3個圓圈和1個“8”字。更奇特的是，它曾一度在熱帶洋麪上減弱為熱帶低氣壓，後又死而復生、發展為颱風。

 颱風“韋恩”路徑圖（gif）。來源：中國天氣網

1991年的第20號颱風“納德”則是一個海上舞者：旋轉！跳躍！我閉着眼……

 颱風“納德”路徑圖（gif）。來源：中國天氣網

2001年台風“菲特”海南環島遊，先後兩次從海南沿海登陸；2015年台風“天鵝”硬生生走出了大大的“2”字形；

2018年台風“雲雀”，在我國東南沿海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可能它自己都疑惑了）……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颱風不走尋常路呢？

據中國天氣網氣象分析師邵鵬介紹，颱風的移動路徑常常受到副熱帶高壓、大陸高壓、冷空氣、附近熱帶氣旋等天氣系統的影響。

若僅受副高影響，颱風的方向相對比較清晰，始終圍繞在副高外圍前進。此時，如果遇上冷空氣，颱風就犯了難；要是大陸高壓再攪和一下，或是再加個熱帶氣旋，颱風往哪走？當然是誰勢力強聽誰的。如果各方勢力相當，颱風就只能在各方拉扯中往復徘徊、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直到有一方絕對勝出。要是這些外力都偏弱，颱風也可能在海上飄蕩。

不過，見識的颱風多了、軌跡記錄豐富了，還是可以總結出影響我國的颱風的三種常規路徑：

第一種是西移路徑，颱風從源地一直向偏西方向移動，在廣東、海南一帶登陸。

第二種是西北移路徑，颱風從源地一直向西北方向移動，在台灣、福建、浙江一帶沿海登陸。當西北路徑偏北時，颱風本體會影響上海。

第三種是轉向路徑，颱風從源地向西北方向移動，在靠近我國東部近海時轉向東北方向移動。

天氣系統瞬息萬變，要想把這些規律應用到颱風路徑預報中，僅靠人力肯定是不夠的，設備也得跟上。颱風自在海洋腹地生成起，就會被風雲氣象衞星盯上。當它移近沿海或登陸時，又有多普勒天氣雷達、地面自動氣象觀測站組成的綜合觀測網絡來實現實時定位。

之後，颱風何時到達、去往何處，就需要綜合發揮人腦與電腦的綜合優勢了。

4

魔都“結界”？

作為瀕海城市，上海每年夏天也易受颱風侵襲。不過，相比正面襲擊，颱風與上海擦肩而過的次數要更多。

結果，“上海有結界”的説法廣為流傳。很多上海市民對台風都頗為淡定，他們會説“阿拉上海有結界”。意思是，上海擁有天然的防禦屏障，颱風一到這裏就會轉向。

【注：“結界”原本是中國傳説中的一種陣法，指運用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形成一道與外界隔離開的屏障。】

真是這樣嗎？

2014年9月，上海保持25年之久的零颱風登陸紀錄，就被颱風“鳳凰”打破了。它先是在菲律賓登陸，然後兩次登陸中國台灣，隨後登陸浙江象山，後又偏向東海，最終在上海的奉賢區海灣鎮沿海登陸。由於多次登陸，“鳳凰”抵達上海時已是強弩之末，帶來的風雨還不如登陸前。

2018年也有接二連三的颱風登陸上海，“安比”“雲雀”“温比亞”相繼打破“魔都結界”的神話。

這次的“煙花”颱風雖選擇在舟山和平湖登陸，但其風圈離上海實在太近、風力太猛，殺傷力也不可小覷。受“煙花”影響，7日24日起，浙江、上海等地出現暴雨到大暴雨，局部地區特大暴雨，樹木倒伏、圍欄颳倒、房頂掀翻，江堤上甚至漂來了一堆垃圾……但颱風過後，城市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節奏和光彩。

既然並沒有“結界”，那為何在人們的印象中，上海一直和颱風沒啥關係？

從科學的角度分析，這其實是概率問題。與浙江、福建長長的海岸線相比，上海只是一個點，颱風正好擊中這個點的概率很小，颱風路徑只要稍微偏一點就會避開上海。而且上海處於北和南之間，一般來説，颱風在上海以南都會轉向或者直接登陸。此外，上海是平原地形，不利於颱風氣流的抬升。

從危機管理的角度來看，“魔都結界”的聲譽所在，跟有效的管理、防範措施密切相關。

1949年7月24日，解放後的上海遭遇了第一場颱風。當天夜裏至翌日凌晨，第6號颱風正面襲擊上海。恰逢天文大潮，風、雨、潮三者疊加，全市一片汪洋。跑馬廳變身人工湖，外灘公園樹木竹籬盡數颳倒，閘北水電公司煙囱折斷，虹口、楊樹浦一帶大片棚户的屋頂被掀翻。郊區受災更為嚴重，僅南匯一地就有40公里海塘被沖毀。據統計，全市因災死亡1613人，208.3萬畝農田受淹，63208間房屋倒塌，經濟損失超過10億元人民幣（舊幣）。

颱風暴露出上海市區排水能力低下問題，鉅額損失讓人們意識到防災減災環節的缺漏。1950年代，上海新建長白、控江、鞍山等新村時也着重加強防洪排澇能力。同時，為了統一指揮全市防汛工作，上海市政府於1950年建立市防汛總指揮部，颱風預報也迅速走上正軌。

之後幾十年間，上海雖仍時常遭遇颱風襲擾，卻沒再出現過重大險情或損失。

5

真正的“結界”

7月23日7時，距離“煙花”首次登陸還有兩天多，上海市防汛指揮部就啓動了全市防汛防颱Ⅳ級響應行動，並適時調整響應行動級別。最高時，全市的響應行動級別提升到了Ⅱ級，金山、奉賢兩區的響應行動提升到了Ⅰ級。

上海水利管理事務中心調度147座泵閘強力排水，騰出了4.7億立方米——相當於近33個西湖的內河庫容；各區及時將位於危棚簡屋等地的總計36.2萬人員轉移安置到安全地方。與此同時，全市12萬餘名防汛工作人員各司其職時刻準備應戰，2000餘支搶險隊伍集結待命，88台移動排水泵車和100多支排水突擊隊全部進崗待命，時刻做好搶排準備。

同樣地，在“煙花”登陸前，浙江沿海各平原累計預排水量4.34億立方米，大中型水庫預泄水量7.3億立方米，預排預泄水量相當於83個西湖的水量。浙江多地發佈地質災害風險預警、山洪災害預警等，水上客渡停航，農業農村、交通運輸、水利、城管等多部門嚴陣以待。

“煙花”個頭大、移速慢，影響浙江長達5天之久。受颱風降雨和天文大潮影響，餘姚部分城區出現內澇，13條公路受阻，道路塌方18處，一些地勢低窪鄉鎮受災嚴重。截至目前，浙江全省共出動人防專業隊伍、應急救援隊伍170多支、近6000人，衝鋒舟、無人機等裝備1300多台次，開放安置場所13621個，轉移羣眾186萬人。正值早稻開鐮收割期、水果成熟採摘季，浙江還派出多路人員指導農户抓緊搶收早稻和水果蔬菜。

同時，浙江利用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研發的安全碼，實現了對人員轉移地精準管控。在後台既能看到省、市、縣、鄉各地區應轉和已轉人員統計數，也可查詢具體被轉移羣眾的信息，及其是否已經轉移等狀態。

長三角一體化應急救援機制也發揮着作用，比如一地應急裝備不足，周邊兄弟省市可以方便互相支援。

不難發現，完善防災應對體系才是真正的“結界”，才是人們安全感的來源。

28日凌晨，“煙花”已由熱帶風暴級減弱為熱帶低壓，早上5點其中心位於安徽省滁州市定遠縣境內。預計“煙花”減弱後的低壓將先以每小時1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北轉偏北方向移動，於29日白天進入山東，爾後轉向東北方向移動，強度逐漸減弱。

颱風終會過去，城市時刻準備着。

參考資料：

1《颱風是如何形成的？》|中國氣象報社.2013.06.21

2《“煙花”正在襲來！但颱風到底是怎麼形成的？怎麼預測？成長讀本告訴你……》|錢江晚報.2021.07.22

3《颱風煙花為啥走得那麼慢？專家：時速和人步行速度一樣，可能產生持續性影響》|瀟湘晨報.2021.07.26

4《“煙花”最強可達超強颱風超強颱風有多強？》|中國天氣網.2021.07.22

5《數據回顧！看台風煙花帶來多少雨》|光明網.2021.07.27

6《“煙花”路徑為何不斷北移？浙江省氣象台專家：內力外力雙重作用》|浙江新聞客户端.2021.07.27

7《“劍魚”路徑太妖嬈？那你是沒看過它們的走位有多奇葩》|中國天氣網.2019.09.03

8《“魔都結界”再發威？專家詳解為何颱風總是繞過上海》|環球網.2017.09.13

9《“魔都結界”由此孕育》|新民晚報.2019.04.20

10《“風險無處不在，趕考仍在進行”——浙江防禦“煙花”掠影》|新華社.2021.07.28

11《“煙花”逼近：浙江已預排預泄83個西湖水量》|中國新聞網.2021.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