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拒絕給病人看病，卻告訴我這是一種善良_風聞

　　今天又是主任特需門診，我作為胸外科的規培醫生，要跟着去“抄方”。

　　所謂的“抄方”，就是研究生、規培生等下級醫生跟着“老闆”出門診，然後打下手，書寫門診病歷的過程。

　　“抄方”本身是個體力活，但卻是年輕醫生成長過程中的一門“必修課”，一方面可以學習臨牀知識，從而快速成長；另一方面，可以學到很多臨牀看診技巧，自己獨立看診的時候能夠用得到。

　　我早早來到了科室，拿着各種印章、住院單、加號單等東西，和主任一起來到了門診。

　　我把東西拿出來，老闆登錄電腦賬號，長期的“合作”讓我們形成了一種默契，很快我們都準備好了。

　　“叫號吧。”主任説道。

　　我推開診室的門，“特需門診病人，請進。”

　　第一個病人是個老太太，滿頭白髮，但精神還可以，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過來。

　　“老太太，請坐，病歷給我，什麼情況，跟主任説一下。”

　　老太太有點侷促不安，臉上擠出了笑容，“主任，我們又見面了。”

　　她這麼一説，我就知道估計是之前看過的病人，我打開病歷一看，果不其然

　　“體檢發現肺結節2年餘。”

　　字跡潦草又醜陋，是我自己的筆跡沒錯了。下面又寫着“3月後複查靶CT”。

　　看到這裏我就明白了，這是個肺結節長期隨訪的病人，前面也來過主任門診，估計結節問題不大，還沒到要處理的程度，所以讓她3個月後隨訪。

　　“你CT拍了麼？”我問道。這種3個月後隨訪的病人，都是要到普通門診開單子，把CT做掉之後，再來特需門診看的，這樣可以節省時間，直接就診。

　　“啊？我沒做啊，我以為今天看主任門診，今天就可以做的。”

　　我拿起了筆，打算給她寫單子做檢查了。因為主任特需門診可以加急做CT的，當天做當天看。

　　“你沒做CT麼？不是跟你説過了要做完CT再來的麼？你看看這個門診卡給你寫的多清楚，怕你看不清楚，還專門給你拿印章印上去。”主任指着病歷對病人説道。

　　這個確實是的，我們會在門診病歷上敲上普通門診時間的印章，並且拿筆圈起來劃重點，就是讓病人提前做好檢查再來看特需門診。

　　“啊，趙主任，我沒看到呀！”老太太辯解道，眼神有點躲閃。

　　我這個人心腸很軟，覺得她年齡大了，有點可憐，想開單子給她。

　　“你不知道可以，你家裏孩子也不知道麼？你兒子呢？”

　　“我兒子上班了。”

　　“你打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説。”

　　“兒子上班忙，你別跟他説了。”老太太請求到。

　　“你打通，我來説他。”

　　老太太看拗不過，只好撥通了兒子的電話，然後主任把她兒子大罵了一頓，説他沒關心自己母親，不仔細看病歷，電話那邊的兒子辯解自己也不知情。

　　“你出去，把我的號退了，去掛普通門診，做了檢查下次再來。”主任不同意給老太太加急，還是堅持原則要讓她在普通門診先就診。

　　到了這裏，我雖然表面應承，但內心有點不認可他，覺得老太太這樣可能也不是故意的，還是能幫則幫，開一個檢查也沒費多大力氣。

　　送走了老太太之後，我們繼續看門診，到後面有幾個要加號的病人， 也被主任呵斥拒絕了。

　　到了下午，病人看完了，主任跟我聊起天來。

　　“小王，你是不是覺得我早上把那個老太太拒絕了，有點不近人情。”他看着我，笑嘻嘻地問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彷彿能穿透人心，知道不能撒謊，“是的，主任，我覺得您的脾氣有點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道，“我看了幾十年病人，每個人怎麼想我心裏可門清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給她開檢查麼？”他繼續問道。

　　“不知道。”

　　“因為週三的加急靶CT是我跟影像科爭取過來的特殊待遇，是專門診對那種有疑問需要進一步做靶掃的病人的，這個老太太以前也來過，每次都不做CT，就是想鑽空子，少掛一個號，直接做檢查。”他頓了頓。

　　主任這麼説我是相信的，他的記憶力超一流，能記住患者的姓名、病史、老家、子女、家庭情況，我一點不誇張。

　　“一次就算了，但這次我不能再讓她鑽空子了，所以我要打電話把她兒子説一頓，再讓她退號重新做檢查。這樣以後她才能長記性，聽醫生的話，不破壞規則。”

　　“如果我同意了她的請求，表面上看似乎沒什麼問題，但是不是傷害了那些老老實實普通門診掛號做檢查隨訪病人的權益，是不是損害了給我們加急做CT的影像科醫生的權利？”

　　“所以，這就是更高級的善良？”我似乎有一點懂了。

　　“哈哈哈哈。你總結的不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你信不信老太太會跟其他的病人也説，我的特需門診不用提前做檢查，當天就可以加急做靶CT，那我們的門診就不能看了。”

　　“所以，規矩就是規矩，還是要堅持原則。”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的，醫生就是要有自己的原則，不能一味地當老好人，老好人表面上看是幫了病人，但實際上是損害了很多其他病人的利益。就像我現在從來不加號，院長、書記的熟人我也不加，因為我所有的病人都必須通過官方平台的精準預約，這樣才能把資源留給真正需要的人。”

　　我曾經以為儘量幫助病人、滿足病人的需求就是一種醫德和善良。今天才發現，有時候堅持醫生的原則，滿足更多人的利益，才是一種更高級的善良。

　　我又學了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