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終點的流感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21-07-31 09:40
曾在一本書中見過一段對話,有民眾問:“現代醫學進展如何?”醫生答:“沒有太大進展,我們發明了更精密的檢測儀器和更準確的術語來描述相同的疾病,最大的進步在於語言表達方面。”
的確,許多影響了我們先輩的疾病至今仍然存在。眼下正令全世界面臨停擺危機的新型冠狀肺炎,與已為人知曉的流感相比,新冠的名稱只是一個符合了分子醫學新時代特點的描述。它在一個不為人預知的時間點加入流感的疫情洪流,加劇一場沒有終點的戰鬥。
看不到終點,對人類而言或許不是最壞而更像是最好的存在。

(一)
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科斯島名醫希波克拉底(約公元前460—前370)在他的《論流行病》一書中就有過希臘北部發生的流感樣疾病的描述。急性高熱、渾身疼痛、呼吸不暢、身體乏力,然後是咳嗽、流鼻涕,將突發這些症狀的疾病稱為“Influentia”。
拉丁語“Influentia”正是現代醫學用來命名流行性病毒感染(簡稱流感)“Influenza”最早的語源。
Influentia的意思是“星星的影響”,即受氣候和星星移動的影響突然出現的疾病。當然,以此來解釋病因在現代人看來是很不科學、很不合邏輯,也讓人瘮得慌。
日本江户時代(又名德川時代,1603—1867)的醫書上記載的是“印弗魯英撒”,非常有意思的稱呼。據醫學博士出身的日本現代作家渡邊淳一曾開玩笑説,近世的日本人對流感稱呼中,“印”是印度,“弗”是弗蘭西(法蘭西),“魯”是魯西亞(俄羅斯),“英”是英國,最後一個“撒”是指四處散撒。
同一時期的中國醫書見不到這些新名詞,傷風、傷寒沿用了千年。更何況,那時的中國大陸把自己封閉得嚴嚴實實的,從海上飄來的洋鬼子被隔離在海島上,自然也把金髮碧眼攜帶的致病因子一起隔離了。
渡邊淳一的玩笑不是隨便開的,讓他驕傲的是,“印弗魯英撒”似乎是兩百年後那幾場全球大流行的神預言,如1918年“西班牙流感”、1957年“亞洲流感”、1968年“香港流感”、1977年“俄羅斯流感"。其中,“西班牙流感”引爆的全球大流行造成約5000萬人死亡,遠超“一戰”的致死人數。
藉助新發明的器械,專家從一名阿拉斯加感染者未固定的冰凍肺組織和一名年輕的傑克遜堡士兵經福爾馬林(甲醛溶液)固定的肺組織中提取了這種致命性的病毒,並重建了它的基因組,而後將它命名為H1N1。
彌爾頓·温特尼茨在1920年出版的《流感病理學》中指出,病毒H1N1對小鼠有高致病性,可重現許多病理變化。

H1N1的命名構造中這兩個不起眼的數字“1”已經充分暗示,人類剛剛認識的老朋友既有神秘未知的來處,更有捉摸不定的未來。
亞洲流感(H2N2)肆虐之初,美國微生物學家莫里斯·希勒曼發現了該流感病毒的抗原轉變、抗原漂移現象,並帶領團隊率先發明瞭針對亞洲流感的疫苗。11年後,由亞洲流感變異的亞型毒株——香港流感(H3N2)爆發,剛從生產線下來的疫苗面臨失效。
這些用來編號流感病毒的數字,就像是不斷變換鋒利的矛頭,令人類的防禦之盾疲於招架。過去60多年,流感病毒變異,疫苗更新,病毒又變異,疫苗又更新,矛與盾的攻防之戰不亦樂乎。
21世紀剛翻開一頁,人們最初被披着流感外衣的SARS(非典型性肺炎)矇蔽了,不過它確實是一種人類此前未知的大流行,它發出的死亡威脅讓人類深陷恐懼。幸運的是,它如颶風般過境暴虐了一通後便銷聲匿跡。有人堅信它還會再回來。
不幸被言中,在2019年底,或許更早一些,像是SARS換了一幅行頭的新冠肺炎大登場,全世界驚呼超級大流感真的捲土重來了。
(二)
今天,人們使用許多艱澀的術語描述新冠肺炎,病理學家用最大的想象力精心繪製病毒的分子構造,而到了防控前線的醫務工作者那裏,這些沒有多少意義。對流感認知還遠未達到深刻的今天,我們對新冠肺炎的理解不如還是把它當作兇猛的新型流感,以示它與普通感冒的區別。
普通感冒也是流鼻涕、咳嗽、 發低燒,但不會出現流感那樣激烈的症狀,人們給這種症狀拖拖拉拉沒完沒了的病起名叫感冒。普通的感冒原因也多為病毒,但不像流感那樣都是相同的病毒,而是各種各樣的病毒和細菌。
細菌和病毒雖然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微生物,區別是明顯的。首先是大小不是同一量級。細菌用普通的顯微鏡就可以看得到,而病毒的大小是以比微米還要小的納米(微米的千分之一)為單位 ,比細菌小數千倍,不用電子顯微鏡根本看不到。
有些感冒是細菌引起的,但絕大多數的感冒是由病毒引起的,抑制微生物的物質——抗生素雖然可以殺死細菌但無法殺死病毒。所以,感冒的時候吃抗生素效果並不好。不過,因流感受到侵害的肺部和喉嚨隨之也有細菌繁殖的情況,抗生素對於這類二次感染有效果。
儘管流感比普通的感冒症狀要嚴重許多,但95%以上的流感患者都能自愈。2020年初,當肺炎疫情來勢洶洶之際,一些專家也是這樣告訴人們。言外之意,新型肺炎是比流感厲害一點的病毒感染。

然而,自從2020年底印度爆發新一輪變異毒株造成可怕疫情以來,病毒傳染力之強、速度之快再一次驚掉了人們的眼鏡。專家們把自愈的話吞進了肚子,不敢再提。其實,這句話本身沒有錯。
流感患者如何能夠自愈?就是患了流感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卧牀休息幾天就好了。
但是,現實中,叫每一位患者卧牀幾天不出門,是不可能的事。加之,疾病傳染力很強,患者還未自愈,與患者接觸過的很多人就已經中招了,傳播一旦形成綿綿不絕的鏈條,災難性的失控局面隨之會出現。
據過去幾年流感季的監測統計數據,一年中總人口10%左右的人至少會患上一次流感。假設99%的人能自愈,剩下1%的人病重住院或者繼而死亡,受害者數量也是相當巨大。
所以,流感不如癌症和艾滋病這類絕症可怕,但它絕對是一種需要加強預防的傳染病,尤其是體弱的老年人和孩子。
老年人和孩子相比較,孩子患流感的人數要多得多。因為大人畢竟活了那麼多年,免疫力會與日俱增,不易患流感。過去常説老年人免疫差,這種説法基本是錯誤的,正確的應説,上了年紀抵抗力會下降,比如喉嚨的分水減少,氣管裏的纖毛將異物排出的處理能力弱化,這些因素相加,導致老年人一旦感染了流感,很難治好,病毒會進一步破壞組織,新的細菌侵入那裏,二次感染併發症狀會變得相當嚴重。
流感的併發症主要發生在人體的腦部中樞神經系統、呼吸系統、肌肉組織、心血管系統和腎臟組織等五大系統組織。支氣管炎、肺炎的併發症經常成為感染流感而死亡的直接原因,此外,流感還在各種器官上引起併發症。新冠肺炎病毒也是如此,只不過重症比流感的更為棘手。
(三)
曾經,一種叫達菲的藥物被宣傳為治療流感的特效藥。其實,這是不正確的。疫急當前,亂用藥對個人和對社會都是最不可取的事情。
達菲是一種限制性用藥,特別是大流行以來,也有傳言説它可治療新型肺炎,所以這種藥物現在各大藥店銷售受到嚴格管控,即便以實名制能夠獲得,也一定要聽從醫生的用藥指導。
達菲這種藥物屬於神經氨酸酶抑制劑,其藥效機理大致是:流感病毒進入細胞裏面快速複製自我進行繁殖,在細胞裏面增多了以後就會擠破細胞到外面來(這個場面與美國科幻恐怖片《異形》裏怪物誕生有幾分相像),接着不計其數的病毒就從這個細胞轉移到那個細胞,破壞組織。而達菲就是阻止病毒跑到細胞外面來的藥物。
換句話説,如果病毒被限制在細胞裏不能轉移到其他細胞的話,病毒就會自己死掉,就沒有以後的嚴重症狀和併發症什麼事了。
並不是任何時候服用這種藥物都能產生上述的較好效果。因為它是一種在病毒剛開始增多的時候將其截斷的藥物,所以剛有點兒發燒,身體感到不適的階段在48小時之內使用的話,會帶來明顯的治療效果。一般情況,患者服用了它後,第2天就會退燒。
簡單的説,流感發燒的時間平均5天左右,感染的第1天、第2天使用達菲,隔1天就會退燒。本來要持續5天的發燒2、3天就能退。
如果超過48小時,流感病毒在細胞內快速大量繁殖已經破壞很多組織,引起了併發症,再使用神經氨酸酶抑制劑類藥物幾乎不起效果,亡羊補牢,卻已晚了。

(韓國電影《流感》劇照)
目前已知的人類流感國際上有A型、B型為主(在中國稱甲型、乙型),一些國家還有分出C型的,A型中又分出香港型、俄羅斯型和日本山形(日本縣名)型等。神經氨酸酶抑制劑類藥物對A型(甲型)效果較好,對B型(乙型)效果則不怎麼樣。
總而言之,流感還沒有可治療的特效藥。所以,一旦感染引起身體明顯不適,應及時就醫,切莫盲信盲從,胡亂用藥。
這兩年,一些國家在研製新冠肺炎治療藥物也遵循類似的思路,讓藥物的有效成分在細胞組織裏直接抑制病毒繁殖。一旦研製成功,防控疫情和治療新肺炎就可以告別今天被動的局面了。當然,哪個國家能夠率先成功研製出這種保命藥,收穫的效益一定比任何一種尖端的電腦芯片更加可觀。
最近,市場上還是出現一些所謂“防疫神藥”,其中,有一種產自閩南、有數百年曆史的著名中藥炙手可熱,這種熱度以價格瘋狂飆升的單向度效果呈現與眾。即便因製備藥物的動物性原料日益難得,帶來成本壓力而不得不調價,但是一粒小小的僅有幾克份量的藥物在短短一年間從四百多元被炒高至一兩千元,這把戲絕對是不法行為。
無論如何,使用藥物治療,是一種滯後而被動應對舉措。在和病毒等感染病的戰鬥中,人類是不可能完全勝利的,但可以將災害降低到最小。但是,這不是自然而然就能做到,而是需要人們共同付出持久而艱辛的努力。
面對來勢洶洶的大流行,科學有力的防禦就被視為一種最重要的努力舉措。
(四)
接種疫苗據認為是目前最有效的預防措施之一。雖然接種保護效率為70%左右,但預防接種確實在萬一被感染之後能夠切實減輕症狀或減少重症導致的死亡,至少用於救急的醫療資源不易面臨超負荷的危機。
預防接種後,難以明顯體會到效果的確也是事實,畢竟是預防嘛,而且感染也不是必然的,即使接種了還是會有人被感染。兩者的差別直接表現在症狀上,沒有接受預防接種而不幸被感染的話,發燒會到39—40攝氏度,受接種的,發燒了通常會降低到38—39攝氏度。

最新的科學研究指出,接種完疫苗仍被感染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目前的接種一般都是通過手臂注射完成,因此抗體比較集中地在胸部附近的淋巴結組織和器官中產生,而在鼻腔和上呼吸道卻較少有抗體產生。這種抗體的分佈不均,產生了防疫的薄弱環節而導致被感染的風險。
為了解決抗體在人體關鍵部位分佈不均的問題,科學家們將研製一種通過鼻腔點滴完成接種的新型疫苗。
預防接種還有一個明顯不足,是每年都要接種才能持續預防效果。因為流感病毒被大自然設計得十分巧妙,比較容易改變自身形態,發生變異。在這一點,新冠肺炎病毒與流感病毒也極為類似,前沿的研究人員撰文指出,新冠肺炎病毒是人類截至目前為止所遇到的設計得最為完美的病毒,它綜合有肝炎和艾滋病等病毒的特性,變異速度快,傳播力也在不斷增強。
有研究報告顯示,最早發現於印度、最近已出現在南京的變異毒株德爾塔病毒,是武漢2020年初病毒載量的1000多倍,在0.6米距離,傳染時間由過去的15秒縮短到5秒,保持1.5米的社交距離已經毫無安全可言。
在新的形勢下,積極有效、多措並舉的預防保障尤為重要。除了接種,戴口罩是僅次於居家隔離的有效預防措施,還有養成勤洗手等良好的個人衞生習慣。
流感有空氣傳染、接觸傳染和飛沫傳染等各種傳染途徑,普通的口罩能很好地防止細菌的入侵,但病毒可以通過。流感患者戴了口罩可以防止含有病毒的唾液等隨着噴嚏和咳嗽飛到空中。稍微有點兒發燒或咳嗽,感到難受的時候,為了不傳染給身邊的人,最好儘可能早地戴上口罩。
患者戴口罩,在防止把病毒傳染給他人這一點上很有好處的。所以,選擇戴口罩的可貴之處正在於此:避免健康人受到病患的影響!換言之,作為大多數的健康人不需要遭受戴口罩的折磨。
但現實的情況往往是,不管有沒有患病,很多人都是不願意戴口罩的。不僅不好好地戴口罩,還很喜歡到處遊走。最後,所有的人不得不都戴上口罩預防傳染。
近年來,很多人無法理解西方社會為何存在那麼強烈的反疫苗接種和戴口罩的聲音。前不久,美國一些城市餐飲酒吧門口掛出了“接種疫苗和戴口罩者禁入”的廣告牌,與中國許多城市實行“未接種和不戴口罩要被限行”的舉措截然相反。
只有弱者才需要接種,只有病人才要戴口罩。有人試圖從這些合理的角度為美國人的“逆行”辯護。這樣的理解還不完整,也不夠精準。有一個故事可以給我們更多的啓發。
1721年,兩名牧師兼醫師帶着從中國偷偷習得的方法在波士頓社區接種牛痘預防致命的天花時,他們也是遭遇到巨大的反對聲浪,而不是對成功預防天花的讚揚。這兩位牧師還因為勸人接種牛痘而被貼上“兇手”標籤。
為何會如此呢?原來,近現代的西方醫學從一開始就被當作一種商業在進行,其從業者將貪婪無知的行為傳給他人。在殖民統治時期,美國社會的醫療保健不受重視,這就是為什麼越來越多成功接種成為一種勝利的原因。由於並不指望(也無法指望)從根本上消除疾病產生的原因而幫助患者,醫學的社會地位,以及對其從業者的素質要求都低於法律和政府部門。
現在是否能更好地理解西方的反對聲音,他們反對的是政府不下大力氣完善社會醫療保健,而偏重於採取能起一些預防作用的權宜之計,甚至不惜以犧牲民眾的自由為代價一勞永逸地實施諸如居家隔離之類的措施。
為了勝利,全世界的人們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只是在不同的星空下各自的遵循與努力方向有所不同。
之所以説,戰勝流感看不到終點,是因為我們人類及社會要變得更好也永不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