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埋”在了教育股？_風聞

作者：藍忘機

編輯：六耳

來源：藍媒匯財經

“突然就失業了……”在高途集團做培訓老師的小言陷入了迷茫。

據她所説，高途已經開始遣散員工。“老闆給了三條路。”小言有些糾結，第一條是去鄭州中心，她擔心過段時間還是會被優化；第二條是跟領導創業做成人教育，但工資太低；第三條就是領錢（N+1）走人。

和小言一樣迷茫的，還有好未來的員工。“裁員是肯定會裁員的。”幾天前，好未來創始人張邦鑫隔着屏幕，向9000多名員工確認了公司的命運。

半年前，在線教育還是市場上的香餑餑，電梯間、地鐵裏，廣告應接不暇。“我們底薪5500，加上課時費，輕輕鬆鬆一萬多。”小言在太原工作，入行不過1年，回憶起曾經的美好，她忍不住破口大罵：“都怪那些急功近利的資本大佬！”

去年的亞布力論壇上，俞敏洪就曾點評在線教育：“資本是背後重要的推手，一旦停止輸血，會哀嚎一片。”

資本沒有停手，國家出手了。

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得上市融資”；部分培訓機構改製為“非營利機構”……“雙減”政策封死了在線教育獨角獸的上市路，也困住了“最後一公里”跑步入場的投資機構。

基金經理用腳選雞，以為抄底了教育股，沒成想抄到了半山腰；小股民韭菜當多了，以為有點東西了也跟着抄底，結果底褲先抄沒了……

官方不是沒有“預警”。

3年前，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教育部、國務院辦公廳發了兩份文件。可惜行業會錯了意，資本解讀為“供給側改革”，哭着也要給“頭部玩家”送錢。

如今，狂熱退去，在線教育一如當初的共享單車，落下一地雞毛。

金絲眼鏡、油頭粉面、月入七位數、家住湯臣一品……徐勤根是不是“人類高質量男性”有待驗證，但沈南鵬絕對配得上這個稱號。

他是攜程網、如家酒店的創始人，也是阿里、京東、美團、高德背後的男人。在沈南鵬的帶領下，紅杉中國投出了中國互聯網的“半壁江山”。

馬化騰公開“表白”沈南鵬：“他是我印象裏，中國風投界最成功的投資人，沒有之一。”

兩人一起把手伸向了K12教育，如今又雙雙被套其中。

IT桔子數據顯示，中國10家K12教育獨角獸中，騰訊投資出手最多，投了5家；紅杉中國次之，投了4家。其中，VIPKID、火花思維是馬化騰、沈南鵬都看上的公司。

2017年VIPKID完成D輪融資時，沈南鵬親自到場為其站台，大讚VIPKID有“最好的執行”、“最好的服務”，“給中國千千萬萬的潛在學生帶來了一個在線教育的機會”，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事實上，從2013年開始，沈南鵬就開始加碼在線教育，並不斷擴大投資額。

2013年，紅杉中國投了1家教育公司，2014年增至4家，2015年翻倍，投了8家教育公司。VIPKID屬於K12垂直領域，從2014年開始，紅杉中國連續參與了VIPKID的A、B、C、D四輪融資。

疫情加速了在線教育的野蠻生長。2020年全年，在線教育行業融資額高達540億元，超過了2016-2019年的融資總和。

而這場資本盛宴，非重量級玩家不得入場。

作業幫創始人侯建斌坦言：“2020年中，公司賬上還有充足的現金，一開始我們只想融資3-5億美元，但老股東和新投資者的爭搶非常激烈，不斷有投資人想進來，5億額度不夠了，提到了6.5億美元。隨後又提到了7.5億美元，最後也只擠進來兩家外部投資人。”

資本的狂熱，因為“雙減”政策戛然而止。“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得上市融資！”在線教育獨角獸的上市路，從監管層面封死了。

如果説習慣從A輪進入的沈南鵬有“錯付”之意，“最後一公里”入場的馬化騰可能是最失意的投資方。

IT桔子數據顯示，紅杉中國投的4家K12教育獨角獸中，融資總額超過40億美元。其中，作業幫參投6次，融資總額為28.3億美元；騰訊參投的5家K12交易獨角獸中，融資總額超過42億美元。其中單是猿輔導，就投入了30.2億美元。

由於騰訊投資多為後期進入，虧損金額恐怕難以估量。

此外，同樣折戟的重量級玩家還包括阿里巴巴、雲鋒基金，也來自於俄羅斯、成名於硅谷的DST等，他們都於2020-2021年投資了K12教育獨角獸。

某種意義上，只參與了早期投資、及時止步的創新工場、經緯中國，以及“不夠格”投資在線教育的小機構，反倒成了這場風暴中的“幸運兒”。

互聯網巨頭、資本機構困在一級市場，基金經理、小股民被“埋”在二級市場。

年初至今，在線教育股價腰斬，讓不少當多了韭菜的小股民，有了抄底的想法。不止小股民，管理着上億規模的基金經理，也想抄底。

“指數女神”萬瓊搞了個教育ETF，底沒抄到，抄到了半山腰。

萬瓊是博時基金的基金經理。她手上有一個“博時中證全球中國教育主題ETF”，成立於今年6月。6月17日，博時中證全球中國教育主題ETF在上交所上市交易。開局不利，上市首日，這隻教育ETF收於0.899元/份，跌9.92%，距離跌停板僅一線之隔。

上市交易日就跌停，與兩天前的一紙公告有關。

彼時，教育部校外教育培訓監管司宣佈成立。其主要職責包括：對校外教育培訓（含線上線下）機構設置、培訓內容、培訓時間、人員資質、收費監管等相關標準和制度並監督執行；組織實施校外教育培訓綜合治理；指導校外教育培訓綜合執法等。

受此影響，隨後兩個交易日，港股和美股市場的在線教育股持續下挫，三巨頭中的好未來跌了16.92%，高途跌了12.51%，新東方跌了12.26%。

而這些暴跌的中概股，都是這隻教育ETF的成分股。

萬瓊被稱為“指數女神”，過往也曾“戰績”顯赫。2019年，萬瓊管理的“博時標普500ETF”就曾以31.34%的收益率，排名同類第10名。截至目前，該基金在萬瓊管理期間的任職回報超過139%。

萬瓊曾對外表示，自己屬於樂觀派：“壓力大的時候，你咬牙挺一挺，就能挺過去。”但事實上，對於在線教育的政策越發嚴厲，萬瓊管理的這隻教育ETF的未來，恐怕咬咬牙也沒那麼容易逆勢而上。

截至7月30日，博時中證全球中國教育主題ETF的淨值為0.5277元，較成立時跌去47.23%！

無獨有偶，管理“海富通中國海外混合”基金的高崢也踩雷了教育股。

公募二季報顯示，海富通中國海外混合基金的前十大重倉股中，中概教育股佔了3只。其中，希望教育（1765.HK）是新進前10名單的，合共增持至374.6萬股，佔基金總資產的4.75%。此外，該基金還持有124.08萬股東軟教育（9616.HK），120.7萬股華夏視聽教育（1981.HK）。

和萬瓊一樣，高崢也是位美女基金經理，曾在德勤華永會計師事務所、光大證券、中金公司任職。

除了公募基金經理外，似乎還有私募大佬蠢蠢欲動。

7月28日，百億私募希瓦資產董事長梁宏發文表示，“驚奇的發現之前過億美元倉位，這兩天買回來只要花幾百萬美元。”不少投資者猜測，梁宏有可能抄底了教育股。

去在線教育的股吧裏看看就會發現，那些自以為抄底了在線教育的人，最終發現這就是個“鬼故事”：“你想抄底在線教育，在線教育想抄你家”、“抄底在線教育，讓我本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

前兩天，基金經理、私募大佬扎堆“認錯”。價值投資不是yyds，好好研究研究政策才是真的。

針對在線教育，官方不是沒有“預警”。

2018年2月，教育部就聯合民政局、人社局、工商局，頒佈了《關於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

6個月後，國務院辦公廳又頒佈了《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對民營教培機構的教學場地等各方面提出了詳細要求。

可惜行業會錯了意，資本解讀為“供給側改革”，哭着也要給“頭部玩家”送錢。

有資本輸血，在線教育才能燒錢搶市場。而搶市場的方式，無疑又把家長的焦慮提升了一遍。

“2到8歲學什麼？學思維，學英語……”電梯間、地鐵裏，在線教育的廣告循環播放；打開綜藝節目，《奇葩説》裏有作業幫，《歡樂喜劇人》裏是跟誰學旗下的“高途課堂”，猿輔導贊助了《最強大腦》，幾乎所有的熱門綜藝，都有在線教育的影子。

當初面對莆田系廣告，沒需求的尚且躲得過。無處不在的在線教育廣告，卻讓你無處可躲。

今年年初，中紀委點名批評在線教育，稱資本的助推將在線教育行業推向了企業競爭加劇、獲客成本高企、行業內耗嚴重的困境。

兩會期間（3月4日-3月10日），官方又針對校外培訓做了“兩次講話”、“三次批示”：講話強調了校外培訓機構對家長制造的焦慮；批示強調了必須抓一抓校外培訓這個頑瘴痼疾。

意識到暴風雨即將來臨的資本率先出逃。

2021年一季度，老虎環球基金清倉高途；景林資本減持好未來；曾説出“教育是永遠不需要退出的投資”的高瓴資本張磊，也清倉了教育中概股。

5月份前後，監管對教育行業開啓系列整治行動，處罰力度越來越大。4月，高途、學而思等被罰款50萬元；5月，作業幫、猿輔導被開出250萬元罰單；6月，新東方、學而思等13家教育機構被頂格罰款，共計3150萬元……

這個時候，一部分處於觀望期的基金經理也開始出逃。比如張坤管理的“易方達亞洲精選”，今年一季度持有的好未來和新東方分別位列其重倉股第5位、第8位，而到了二季度，該基金的重倉股中已無教育股。

7月24日，“雙減”政策正式發佈。曾經的陽光大道，瞬間陰雲密佈。當聽到“轉型做託兒所業務”的提議後，俞敏洪潸然淚下。

從1996年的北京101網校到新東方、好未來，再到現在的作業幫、猿輔導，每一位從業者的初心，無不是讓更多的人享受技術帶來的便利，從而獲得更優質的教育資源。

然而，資本裹挾下，在線教育矇眼狂奔，一切都變得功利和內卷。

16年前，北師大副教授餘勝泉批評網校：“網校做了什麼？他們做的還是和傳統教學一樣的重複、交叉、重疊的事情”，直指在線教育“完全走到減負的反面”。

16年過去了，AI都用上了，在線教育依舊停留在“提高學生成績”、“增加學生負擔”的初級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