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倩想吃的油燜大蝦,曾經饞哭了一代人_風聞
福桃九分饱-福桃九分饱官方账号-同名微信公众号:futaojiufenbao。2021-08-02 16:59
大概還有十天,楊倩就能吃到媽媽做的油燜大蝦啦。

自從她摘得兩塊金牌之後,那兩天整個微博的氣氛都變甜了,大家發現這姑娘實在太神奇了:
從小就有射擊天賦,沒事帶着小朋友去攤上拿槍打氣球贏洋娃娃,贏得老闆都要哭;
後來開始氣步槍訓練,結果練跪姿愣跪那兒睡得呼呼的(教練:這是多麼強大的心臟啊);
去打比賽,裁判表揚了一句“打得不錯”,就拉着人家裁判聊天聊個沒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絕世小可愛哇!

後來,又有一件事萌到了大家——記者會上,人家問她最想吃什麼(似乎總是我國記者愛問這個啊喂),姑娘一秒眼睛就亮了:媽媽做的油燜大蝦!

楊媽媽一聽:“管夠!”第二天就去菜市場採購啦,攤主大叔一高興,當時就要給免單。
滿臉姨母笑的大家,一秒回到了小時候:過生日、考好了、家庭聚餐,爸媽好像也愛做油燜大蝦犒勞我們。
畢竟,在我們小時候,油燜大蝦可是了不得的菜呢!

© 日食記

飽弟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劇,一位老大爺要昏過去,眼看有緩不過來之勢,身邊的小夥子問大爺想吃點什麼,大爺用最後的力氣吐出四個字:“油燜……大蝦……!”
具體哪部劇早已記不清了,但整個童年,飽弟都是在**“油燜大蝦yyds”**的氛圍裏過來的。
當年看《我愛我家》,二叔賈志新揣着六千塊錢下館子,一家人掄圓了點菜,賈志國鼓起勇氣,點了兩隻五十塊錢的油燜大蝦。

© 《我愛我家》
對國家正科級幹部賈志國而言,即便曾經檢查過中國大飯店的飯菜質量,油燜大蝦,依然是他對山珍海味的最高想象。
等到了《家有兒女》的年代,哪怕劉星家的伙食是公認的土豪,媽媽做一次油燜大蝦,也足夠仨小孩興奮老半天的。

© 《家有兒女》
至於當時電視機前的小飽弟,對飯店裏吃油燜大蝦的記憶,也不是很深刻——小時候實現大蝦自由的家庭才多少哇。
馬未都老師,算吃過見過的吧?他三十歲前,油燜大蝦也就吃過有數的兩回。
當年他還是中國青年出版社的編輯,去有名的森隆飯莊,點個冬菜鴨子就到頂了。像古畫鑑定泰斗徐邦達先生,從小闊到老,那才下館子頓頓吃大蝦呢。
至於莫言老師,大概年輕時就被油燜大蝦的傳説灌滿腦海:
他當年在山東高密,同村有個女社員,丈夫在青島當海軍,這位大嫂每次探親一回來就説青島好吃的,“油燜大蝦隨便吃”一度構成了當時莫言對青島的主要嚮往。

▲這段記憶後來被莫言用到了《蛙》裏。
這盤蝦的傳奇,一直傳到我們小時候,能吃上這麼一頓,似乎依然是享受的標誌。
今天的小夥伴可能會奇怪:一盤蝦而已,至於這麼神奇嗎?

對此首先表示不理解的,也許是南方沿海地區的朋友——真有新鮮好蝦,誰捨得油燜啊,多糟蹋蝦。
唉,體諒一下北方人民吧。“油燜大蝦”這四個字,在物質遠沒有今天豐富的時代,那就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一個字一個字拆,首先是“大蝦”:真正的油燜大蝦,最早其實是魯菜,用的是渤海灣的大對蝦。

眾所周知,山東和東北屬於中華美食界賽博坦星,不光飯碗大菜量大,連樹上結的、水裏遊的都大。
此地盛產的對蝦有多大呢?清代郝懿行《記海錯》記載,“海中有蝦,長尺許,大如小兒臂,漁者網得之,兩兩而合,日干或醃漬,貨之謂對蝦。”

奔着紅腸尺寸長的對蝦,自然是難得的珍品。據北京飽妹説,就算不是這麼大的對蝦,過去也得是逢年過節辦喜事,託關係才能買到的。
在民國食家唐魯孫的時代,對蝦地位更高,過去上像樣的酒樓,來個黃瓜豌豆炒對蝦片,碧綠清爽,非鮮嫩彈牙的對蝦不能炒——能切片的對蝦,那個頭也夠大的。
同理,要是來一碗對蝦片蛋炒飯,這碗飯的價值也無疑翻着跟頭往上漲。
至於更講究的,民國京劇界張學友馬連良,最愛吃炸烹蝦段下酒,一到清明後對蝦季就帶人下館子,一頓三四盤這麼吃——
必須吃完一盤再叫下一盤,因為這菜必須掛一層薄糊,快炸透炒,不然一炒一大盤,萬一有沒翻炒入味的,那不糟踐好東西嗎。

▲馬連良(左)與愛徒張學津
普通人也許吃不上炸烹蝦段,但“油燜”二字,依然體現了他們對大蝦物盡其用的尊重。
先説“油”,在全國人民涮腸子的時代,油多的菜本就金貴,何況油燜大蝦的油,還更講究些:
處理大蝦時,先剪去蝦足,剪平蝦尾的尖兒,更重要的是剪去蝦槍,挑去沙包即可,別把整個蝦頭去了——為的是保留蝦腦。

▲魯菜名廚劉建民師傅的秘訣是,從第二節開背,不至於皮開肉綻。
© 老飯骨
用山東大葱和花椒熬出來的葱椒油,不僅去腥,煸炒大蝦時輕輕按壓蝦頭,膏腴醇厚的蝦油一流出,更是鹹香撲鼻。
在蝦油的作用下,油燜大蝦的色澤,往往比蝦熟的自然紅色更加鮮亮紅潤——

© 老飯骨
所以正宗的油燜大蝦,一般是鹹鮮口,如果在館子裏吃出番茄醬味兒,要麼是另一個做法,要麼就是蝦不夠新鮮,拿番茄醬補充色澤。
最關鍵的一個字,其實是“燜”——魯菜大蝦有許多做法,有幹㸆有紅燒,但油燜的吃法,更重在蝦肉本身的鮮味。燜燒之後,蝦肉不易變老,入味後盛出裝盤,蝦湯大火收汁,往上一澆,原汁原味,齊活。

© 老飯骨
如此考究,如此檢驗功夫,無怪乎油燜大蝦,當年是那麼珍貴的一道菜了。

當然現如今,我們對飯館的油燜大蝦,早沒有小時候心心念唸了。
生活好了,人們下館子也不再成為奢侈,油燜大蝦的富貴光環,自然漸漸黯淡。
同時,到了本世紀初,隨着一線城市的餐飲風尚蔓延到全國,各大菜系爭奇鬥豔,飯館裏的豪闊象徵,從全羊牛排、椒鹽大王蛇,直到老鼠斑象拔蚌……
魯菜不再是北方人下館子的首要選擇,油燜大蝦的地位,自然一樣不復往日。

甚至連它的名字,也易了主:
也是這個世紀開始,“油燜大蝦”四個字,象徵着湖北潛江江漢油田的人們,另一段紅彤彤、火辣辣的生活,至於它後來以“麻辣小龍蝦”之名流行於全國,又是另一個神話了。

很多菜式的輝煌,在這裏就到頭了。然而油燜大蝦沒有。
那一代人,依舊記得油燜大蝦作為幸福象徵的味道,但也突然發現,他們曾經仰望的,如今隨着時間推移,變得更親民了些。
它成了許多家庭逢年過節的團圓菜,也成了家中老人的拿手佳餚。
此時大家發現,油燜大蝦也沒有那麼難做,甚至格外適合直男大刀闊斧的炒菜畫風——
確實,爺爺姥爺爸爸們對這道菜的掌握程度異乎尋常。畢竟油燜大蝦的時代,也是他們最常下館子的盛年。
不必非要那難買的大對蝦,也不拘放不放番茄醬,怎麼香怎麼來,就按着當年印象最深的那一盤迴憶,葱、姜,蝦開開背,對着電視學着挑出蝦線,大過節的立整點兒,也把蝦尾一鉸平……
對老人來説,這道他們曾經視為珍饈的家常菜,足以為一頓團圓飯壓軸。從此,油燜大蝦又成了下一代人記憶中的家常味道。
在外奔波也好,出國比賽也好,孩子們一回家,也正盼着這道菜:今天的“館子菜”成了油烘烘、辣乎乎、冷冰冰,早與當年的油燜大蝦大相徑庭了。
如今,這道曾經的高級菜,反而成了最值得牽絆的家的味道。被油燜大蝦喂大的他們,也許真的實現了父母曾經期盼的幸福。
大概,那些想念油燜大蝦的孩子,以後真的會一直保有這份快樂。

本文圖片部分來自網絡
參考資料:
[1]唐魯孫,燕京梨園知味錄[M].中國吃,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3.1
[2]馬未都,仙風道骨徐邦達[J].老年教育(書畫藝術),2012(07):20-21.
[3]莫言,第一次去青島[J].小學生之友(高版),2019(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