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對抗虛無感?從《小王子》説起_風聞
死理性派-死理性派官方账号-“死理性派”是一种信仰,致力于从荒诞中寻找理性,从虚无中看到……2021-08-02 14:29
文 | 女孩慧敏

《小王子》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段有關“重要”的咆哮:
“幾百萬年以來花兒都在製造着刺,幾百萬年以來羊仍然在吃花。要搞清楚為什麼花兒費那麼大勁給自己製造沒有什麼用的刺,這難道不是正經事?難道羊和花之間的戰爭不重要?這難道不比那個大胖子紅臉先生的賬目更重要?如果我認識一朵人世間唯一的花,只有我的星球上有它,別的地方都不存在,而一隻小羊胡里胡塗就這樣把它一下子毀掉了,這難道不重要?”
……“如果有人愛上了在這億萬顆星星中獨一無二的一株花,當他看着這些星星的時候,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語地説:‘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顆星星上……’,但是如果羊吃掉了這朵花,對他來説,好像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滅了一樣!這難道也不重要嗎?!”[1]
對於小王子來説,“我正愛着一個人”的感受給了他生命的意義,所愛的對象也因為他的愛而對他來説有了無可替代的價值,因此,他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表面上是為了看似利他的“愛人”,其實是為了獲取“我存在的價值”,為了“愛己”。只是這種愛只有通過與他者的互動才能實現出來,通過在“愛人”的過程中所付出的點點滴滴,才能真正感受到“原來我有這樣的能力”。
在遇見玫瑰之前,小王子每天的生活就是與猴麪包樹作鬥爭。曾有朋友與我討論“猴麪包樹象徵什麼”,有人説這是工作,但在我看來,真正值得做的工作應該是與創造有關的(比如聖·埃克蘇佩裏的飛行員工作就是為自己創造更新奇美好的體驗,也是為自己的寫作創造素材)。
後來我在第五章的結尾看到這句:
“這種(有害的猴麪包樹的)樹苗小的時候與玫瑰苗差不多,一旦可以把它們區別開的時候,就要把它拔掉。[2]”
這句話一方面讓我想到了美國的管理學家史蒂芬•科維所講的“重要/緊急”四象限,他認為人最好的狀態是一直在處理重要但不緊急的事情,偶爾處理重要但緊急的事情,將許多時間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的人很難有好的社會成就,也容易被他人認為是缺乏責任心與能力的[3]。“猴麪包樹”是重要且緊急的事情,“愛”是重要但看似不緊急的事情,因為猴麪包樹是那樣的緊急,所以在不斷救火的過程中,人們會將猴麪包樹誤當成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像許多人把類似於“愛有什麼用?能吃嗎”這樣的話當成口頭禪,他們沒有意識到的是,在這樣表述的過程中,他們誤將“吃飯(求生存)”放到了過高的位置。)

史蒂芬·柯維(2011). 高效能人士的7個習慣. 中國青年出版社. P118.
另一方面,在初始的時候,猴麪包樹的苗與玫瑰的苗看着很像,所以如果我們過於着急讓自己“穩定下來”,就很可能會將猴麪包樹苗當成玫瑰幼苗進行珍愛,產生一種“這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的感覺,人的“自由”的本性又導致人對於世界萬物的感受會時時發生變化,所以某種意義上可以説,人永遠無法指着一個對象説“這就是我的終極的玫瑰”,因為總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未來某天發現這對於自己的生命來説其實只是長得像玫瑰的猴麪包樹而已。對此,我想,人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時時去反思,或者至少是每日花一些時間來與自己交流,去追問“此刻的一切對於我來説是最好的嗎?還有更好的可能性嗎?”這種追問意味着自我否定,意味着我們隨時可能會與當下的自己道別,邁向人生新的階段,雖然“新”會與“更好”有關,但畢竟涉及“未知”,所以即使是積極的事件也會給人帶來很大的焦慮與恐慌[4],我們無法避免這些焦慮的來臨,但我們至少可以在焦慮來臨前就做好充足的思想準備,讓自己知道焦慮只是一個偶爾來訪的老朋友,它會影響我們的生活,但終究會離開,我們也還有許多其他不一樣的朋友,生命很豐富,焦慮只是這豐富中的一個內容而已。
以愛來對抗虛無
故事用國王、虛榮者、酒鬼、商人、點燈人、學者來展示生命的虛無,到發現“我所摯愛的美麗玫瑰竟然不是世間唯一”時,那種虛無感到達頂峯。
“如果我投放情感的對象沒有那麼獨特,那麼,這份感情的意義在哪裏?”這個問題表面上問的是外物的價值,其實本質上指向的是自己,其更為根本的問題是“如果我本人沒有那麼獨特,那麼,我存在的價值在哪裏?”
人在心情愉悦的時候幾乎不會去思考與存在/價值有關的問題。這種問題一般與孤獨感(感受不到與他人的聯結)有關。換句話説,愛是與“存在/價值”有關的問題的答案,但這答案不是一開始就明顯地存在於每個人對世界的感受裏,而是需要通過個體長期的反思與追問才能夠被發現出來的。玫瑰曾經給過小王子價值感與歸屬感,但溝通不暢帶來的隔閡觸發了小王子本來就一直存在的自我懷疑與探索生命的慾望,所以他暫時將注意力投向遠方,想從遠方尋找答案。
遠方的狐狸給了小王子一段美好的時光,也給了小王子關於愛的一個回答:“愛是互相馴化”,愛是愛的那個過程,愛的對象因為自己的付出而對於‘我’來説擁有了無可替代的價值,最終還是落在‘我’上,或者説,‘愛’是‘自愛’的外化,相愛將自愛翻倍,並無中生有地為雙方創造出意義感、安全感與歸屬感來。
所以那朵玫瑰不需要比其他玫瑰更好,也不需要比狐狸更好,僅僅是因為小王子與玫瑰共有過的那些時光,共同為彼此付出的情感,他們便彼此不可替代。
寫到這裏,我想到我曾經與皮皮蝦分開過一小段時光,那時的某一天晚上,我在散步回家的時候邂逅了一隻3個多月的狸花貓,它反覆蹭我的腳踝不願意離去,所以我就蹲下,當時手裏僅有一包火腿腸,雖然知道對貓咪的健康不好,但為了表示友好,我還是打開一支,咬了一小口,儘可能地吮掉其中的鹽分,然後放在手心給這小朋友吃,沒想到小朋友挺挑食,舔了舔之後放棄了,但還是在摩挲我的身體,於是我便以愛撫回報它。我們互動了許久,這樣的一種緣分讓我很想帶它回家,但當時我的屋裏沒有適合它吃的食物,也沒有其他必需品,時間也已經太晚,想要立即去附近購買相關物資也比較困難,所以帶它回家對於雙方來説大概都不會是美好的體驗。我又想到了後續。如果我真的帶它回家,將曾經許的“如果有第二隻貓咪,要取名悠悠球”的願望加諸其上,那麼,皮皮蝦將不再是家裏唯一的孩子,他需要練習做一個兄弟,從此只能分享一半的愛與關懷(我想起了牛奶與我們共處的24天中皮皮蝦憂鬱的樣子),這對皮皮蝦來説似乎很不公平——這世上有無數只可愛的貓咪,但皮皮蝦只有一位,與我之間已經培養的那麼多小默契,也只屬於我與他而已。所以最後,我一直陪伴這隻陌生貓咪到它主動離開,然後起身,做了個“以後出門時在揹包裏放一點兒貓咪食物”的小決定,放棄了為皮皮蝦找一個兄弟姐妹的想法。
我也遇到過比皮皮蝦更友善、更有趣、更“戲多”的貓咪,偶爾也會想“如果皮皮蝦也這麼多戲該多好”,會覺得生活似乎沒有那麼“完美”,但是,就如玫瑰在與小王子離別時所説的:
“如果我想認識蝴蝶,就必須能夠對付兩三隻毛毛蟲[5]”。
這世界不存在擁有所有優點的貓咪,也不存在擁有所有優點的伴侶,我想,最好的狀態大概就是,珍惜眼前人,與眼前人互信互愛,共同去結交更多的人、探索更大的世界。
李慧敏,2021.8.1,於成都
參考
[1] 聖·埃克蘇佩裏(2006). 小王子. 羣言出版社. 第七章. 24.
[2] 聖·埃克蘇佩裏(2006). 小王子. 羣言出版社. 第五章. 18.
[3] 史蒂芬·柯維(2011). 高效能人士的7個習慣. 中國青年出版社. 118-120.
[4] 理查德.格里格. (2006). 心理學與生活(第16版). 人民郵電出版社. 366-367.
[5] 聖·埃克蘇佩裏(2006). 小王子. 羣言出版社. 第九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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