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大漢族主義如何攻擊中國東北的俄羅斯族人民_風聞
已注销用户-俺爱吃小熊粥!2021-08-03 09:25
中俄邊境“特務村”
文革時期,黑龍江車陸公社出了一起“蘇修特務集團”大案。宏疆村挖出的特務之多,使這個村子成了遠近聞名的“蘇修特務村”
本刊記者/楊敏
凌晨三點多,黑龍江省遜克縣車陸鄉宏疆村,朝霞的光輝已然可見。78歲的老漢徐維義已經出門,去江邊收他昨日佈下的漁網。雖然是夏季,這裏的早晚温度也只有五六度。徐維義仍穿着冬季裏的一身舊棉襖,拄一根老樹棍做的手杖,因為文革遺留下來的嚴重的腰疼病,他的行動有些笨拙遲緩。
徐維義捕魚的這條黑龍江,是中俄兩國的分界線。江的對岸,便是俄羅斯。徐維義説,他母親的老家就在上游一百里的河對岸。
徐維義長了一張典型的俄羅斯人臉孔,藍眼睛,高鼻子,絡腮鬍,但他其實是俄羅斯母親與闖關東的山東人所生的混血兒。
俄國十月革命之後,由於蘇維埃紅色政權的建立引發難民潮,以及隨後的大清洗運動等各種原因,數以萬計的俄羅斯人先後遷入中國黑龍江境內。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後來陸續移居他地或迴歸俄羅斯,真正落地生根的多是與中國人組建起家庭的俄羅斯婦女。據俄羅斯人主要聚居地之一的遜克縣的縣誌記載,新中國建國初期,全縣有無國籍外僑(他們多被蘇聯政府取消了國籍)205人,女性189人,佔僑民總數的92.2%。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中蘇友好,江兩岸的人來去自如,互通有無。
但1960年代中蘇交惡之後,兩岸關係變得緊張。村裏曾經有人去河對岸做生意、探親,但邊境在一夜之間被封鎖,他們再也沒能回到村裏。等到1990年代有人再回來,這個村子卻變得異常沉默。
文革時期,車陸公社(今車陸鄉)製造出了一起“蘇修特務集團”大案,宏疆村挖出的特務之多,使這個村子成了遠近聞名的“蘇修特務村”。
“上山搞資本主義”
“蘇聯老太太”——徐維義的兒子們常常這麼稱呼他們的奶奶葛金麗娜。
奶奶家族姓亞力山大,是俄羅斯貴族後裔。孩子們小的時候,家裏常常能收到從河對岸郵過來的瓜子、糖和被面,這令他們如過節般歡喜。
大兒子徐福勝從小跟着奶奶長大,仍記得老太太喜歡穿蓬蓬裙,將他往裙子裏一兜就可出門,方便得很。每次餐前,老太太都要在胸口劃十字禱告後再吃飯。
“後來我説奶奶你老整那玩意幹啥呀,她就不再比劃了。”徐福勝今年50有餘,跟他父親一樣,長着典型的俄羅斯臉孔,嗜酒,生性粗豪。
“蘇聯老太太”來中國時,還帶來一個兒子,後來取名叫徐維剛,村裏人稱“傻大爺”,是如今村裏僅存的、有純正俄羅斯血統的人。
蘇聯大清洗運動開始後,葛金麗娜把1歲多的徐維剛兜在裙子裏,走過冰封的江面,流落到中國。當時,正趕上大批山東人闖關東,很快,葛金麗娜嫁給了一個姓徐的山東人,在中國安了家。
“傻大爺”嗜酒,愛唱歌,常常一個人自編詞曲,即興高歌,若讓他重唱一遍,他就懵了。
然而,文革時,因為沒有國籍,“傻大爺”卻反而因禍得福。
文革開始後,徐氏家族被打成“蘇修特務”的有7人:“傻大爺”、大哥徐維義、二哥徐維新、小弟徐維祥、大姐夫張運山、二姐徐桂賢和二姐夫王海豐。
只有“傻大爺”沒怎麼吃苦頭。“只是拿繩子將他綁在樹上,沒怎麼打他。”徐福勝回憶。
他的父親徐維義則被關進了牛馬棚達5個月。
當年,徐維義是村裏的生產隊長。在徐福勝眼裏,父親特別能幹。閒暇時,常常上山打野味。“我家的伙食是村裏開得最好的。我爸常問我們:想吃水獺嗎?想吃他就去打。”
打來的野味也可拿去賣錢。一隻黃鼠狼是九塊二毛一。而在生產隊幹一天活,最多也就10來個工分,只夠買支冰棍。
徐維義被關牛棚後,徐福勝負責給父親送飯。那時他13歲,讀小學五年級,每天早上4點起牀,走三里地去送飯,一日三次,一路上充滿了對造反派的怨恨。
造反派們逼徐維義交代“蘇修特務”的罪行。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情急之下,為自己羅織了一條罪名——“上山搞資本主義”。
一次批鬥時,造反派讓他彎下腰,雙手向上做“噴氣式”,長達7天7夜。“到第8天時,我眼珠都要瞪出來了,眼看就要行兇。我要是拿起小板凳一掄,打趴下三個兩個還不容易?造反派一看我都急了眼了,害怕了才讓我歇下來。”
説時,徐維義坐在窗邊,臉揹着光,看不清表情。他如今已是村裏最年長的一輩,頗得村裏人尊敬。過去的許多事他已不願多提。有時候在村裏偶然遇到當年折磨他的造反派,他也會不鹹不淡地打個招呼。
被稀釋的俄羅斯血統
文革的風暴過後,村子變得沉默且自卑,村裏人對自己的外貌變得敏感。他們尤其憎惡別人叫他們“二毛子”,在他們看來,這是對他們的最大侮辱,比罵他們的爹孃還嚴重。
他們迫切地想要改變自己的容貌,成為真正的中國人。唯一的辦法,是找漢人結婚,逐漸稀釋自己的俄羅斯血統。
“咱們這種血統的人,盡挨鬥,再找這種血統的人,要是再來一個文化大革命怎麼辦?”在飯桌上,老人苦口婆心教育下一代。
第二代中俄混血兒徐月娥是現任村婦女主任,也是縣人大代表。1990年代她去北京開會時,有人問她是哪裏人,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你既不是俄羅斯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中國人。”
張玉福當上了村裏的生產隊長,娶了上海女知青為妻。組織上曾力勸他入黨,並許諾可替他寫好申請,只需他簽名。“但我沒同意,因為我父親的事情,我心裏過不去這道坎。可我兒子就入黨了!”張玉福對《中國新聞週刊》説,語氣裏不無驕傲。
張玉福的兒子考上了復旦大學,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是村裏最有出息的孩子。
如今,村裏已經出現了第四代混血兒,大多數人的容貌已基本與漢人無異。雖然仍有俄羅斯血統的特徵留存下來,但這不但不妨礙他們被認為是純粹的漢人,反倒是錦上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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