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為什麼中國在秦朝時就廢除了世襲貴族制度 歐洲卻始終做不到？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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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中國在秦朝時就廢除了世襲貴族制度 歐洲卻始終做不到？

本文譯自Quora問答，原標題：Why was China able to abolish the hereditary nobility and establish the absolute authority of the emperor and the dynasty around 200 BCE (when it was first unified), while Europe was never able to do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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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 Denlinger

2016年的美國=1933年的德國

US 2016=Germany 1933

一切要從水開始説起。

中國有兩條非常大的河流，長江和黃河，它們的源頭都在青藏高原。如果運用得當的話，這些河流不僅能夠提供農業灌溉用水，還可以支持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口的用水。然而，這些河流是不受控制的，洪水經常漫過河岸，淹沒周圍肥沃的平原，從而導致成千上萬，甚至上百萬的人在洪水中喪生。

當時，中國的統治者們所面臨的問題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控制河流，讓人民有飯吃，而不是反抗統治者。同時，防止洪水造成大面積的破壞。

這個問題可以追溯到中國歷史早期，一位神話般的統治者——大禹，他在公元前2200年左右開始治理河流。因為他成功了，所以人們稱他為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

現在，治理洪水需要中央ZF來領導，因為它有能力調度資源，創造和修建大型的水利工程項目。不僅如此，他們還需要一個龐大的管理機構。

這是一個成功的中國水利土建工程的例子：保羅·丹林格（Paul Denlinger）對——世界上影響最大的土木工程項目是什麼——的回答。

這是中國必須要建立一箇中央集權ZF的原因之一，大的挑戰通常需要強大的政府和官僚機構共同來解決。

同時，這也意味着地方的小統治者權力會減少，因為相比之下，他們只能處理相對較小的地方事務。

因為農民只能用糧食納税，這就需要有一個專門的國家機構來收儲糧食（農民沒有錢，而且大部分時候也不需要用錢），並將其儲存在中心地區，一旦某個地區出現糧食短缺的情況，政府就將其運送到有需要的地區去。

當水的問題解決後，中國人民便轉向了小規模的高強度農業生產。這是非常有效的，農民們能夠提高他們的作物產量。當農民能夠養家餬口，他們便有了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兒子。

這些農民的兒子們組成了第一次統一中國的軍隊核心。

這就是為什麼秦始皇能夠在公元前221年就統一了中國。

但還是存在一個問題。為了把這些普通人變成士兵，他需要找到能夠迅速訓練他們的方法，並使他們的武器標準化。此外，還要使他們可以在戰場上交換武器使用。

秦朝所使用的武器是弓弩，而中國弩的鎖釦和扳機裝置是製造大量弓弩所需的必備材料。

可以説，秦朝利用中國的官僚機構來掌握大規模的武器生產，並管理着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國家軍械庫，生產標準化的武器，最終統一了整個中國。

你可以在這裏讀到更多：保羅·丹林格（Paul Denlinger）對——秦朝為什麼在中國統一後只存在了16年——的回答。

由於統一全中國需要消耗巨大的國家資源，秦朝統一後，貴族就被淘汰了。國家控制了水的分配、糧食的分配以及税收，部署了一支國民軍，進行大規模的武器製造。貴族此時已經無關緊要了。

如果我們轉向羅馬時期的歐洲，羅馬帝國也擁有巨大的中央集權。如果我們仔細看看羅馬人是如何使用他們的工程才能的話，我們會看到道路、水渠、寺廟和體育館。與中國人相比，他們不需要面對不受控制的河流和洪水，這或許也意味着羅馬人面對的人口比中國統治者要少得多。

如果我們轉向封建時期的歐洲，在現在的英國和德國，地方貴族的崛起正是因為他們沒有國家官僚機構和軍隊的管控。因此，莊園主們擁有大量的土地，他們將土地租借給農奴，農奴們不得不把他們的大部分收成交給莊園主作為他們的土地租金。

當英國國王要去打仗時，他必須向貴族們尋求支持，他們負責從農奴裏籌集軍隊。最熟練的戰士是騎士，他們由貴族支付報酬，並有隨從和其他輔助人員。他們所有的武器裝備都是定製的，而不是在國家軍械庫裏製造出來的。此外，貴族們還必須承擔生產武器的費用。

這就意味着當地貴族，或者説莊園主們，比英國國王的權力還要大。如果國王不能號召莊園主們支持他的事業，他的膝蓋就會被砍掉。

大憲章就是如此。

這一切都和分權有關，這就是最終會成為西方民主的東西。

相比之下，中國的皇帝和朝廷從未有過這種分權的觀念。時至今日，對中國統治者來説，這仍然是一個陌生的概念。

綜上所述，中國統治者早在公元前2世紀就已經發現，只要水源、糧食、人民、武器、官員等各方面結合得當，一個皇帝、一個朝廷就能統治整個中國。天子的統治是最直接的，他不需要貴族的輔助。

這在歐洲從未發生過，這就是世襲貴族得以倖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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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ngcheng Zhang

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工作

works at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Francisco

真實的歷史比問題所暗示的要微妙得多。

（想要看簡短答案的，請直接跳到結論部分。對細節感興趣的，請聽我慢慢道來。）

周朝封建制度的興衰

中國歷史認為，公元前2100年建立的夏朝是中國第一個王朝。考古學證實了後世商朝（公元前1600年-公元前1046年）的存在。但中國歷史的詳細編年史記錄始於公元前841年，接近於西周末年。

周朝時期，中國的統治制度與中世紀歐洲的封建制度很相似：坐在金字塔頂端的周王，他是天子，理論上他是中國的最高領袖。但周天子直接管轄的只有兩個地區（周朝的發源地-近代西安附近，周朝滅掉商朝之後建立的城市-近代洛陽附近）。剩下被認定屬於“中國”的領土，被分封給了諸侯。分封制有五個等級，天子通常根據諸侯與周朝皇室的親密程度來授予他們某一等級。大多數諸侯都是皇室的近親，但有一個明顯的例外（歷代皇室的後裔會被授予最高等級）。諸侯們獲得一塊土地，這塊土地可以通過家族代代相傳。政府最高職位——卿大夫，也可以世襲，這些官員還可以從他們服務的諸侯那裏獲得一塊封地。（旁註：諸侯的領土叫做“諸侯國”，也就是現在的“國家”。臣民的土地叫做家，現在的意思是“家庭”。）

在這一制度下，周王控制着絕大多數的財富和人口，並希望諸侯們替他統治各地。作為周朝的象徵，也為了表示對周王的尊重，諸侯們會按照禮節（禮）行事，並按照等級每年向周天子貢獻財物，這一制度從周朝成立至今已經存在了將近400年。但最終它崩潰了。

首先，“野蠻人”（即不贊成周朝統治模式的人）攻佔周朝都城（近現代西安），皇室被迫東遷洛陽。這標誌着西周的結束和東周的開始。更重要的是，由於周皇室失去了近一半的直轄領土，它無法再對封建諸侯實施統治。從此，中國進入了歷史上處於長期混亂和衝突的春秋戰國時期。

其次，分封地最初是周王室給予與其關係最密切的人的一種賞賜。因此，周朝建立之初，最富裕土的土地被分封給了周王室的近親和盟友。更多的邊緣土地被授予給那些被認為對周王室不那麼重要的人。然而，四個世紀以後，邊緣的諸侯國實際上擁有了更大的向外擴張的空間。最值得注意的是，秦國(在西部)和楚國(在南部)，這兩個被中原地區的人們認為在在文化上不雅的民族，分別向西部和南部擴張。秦、楚的諸侯想直接控制他們獲得的新土地，而不是像當時的標準做法那樣，將土地授予給他們的官員世襲統治。他們建立了一個新的行政單位——郡縣（在現代漢語中是“縣”的意思）。因此，新取得的領土直接歸中央ZF管理，中央ZF再任命官員管理領土，但任期有限。土地不再由這位官員的家族繼承，而是由中央ZF控制，這是貴族分封制度的第一道裂縫。（縣制實際上是魏國首創的）

這一制度使（諸侯國的）中央ZF可以直接獲得其領土上的資源。在秦實行改革時，地方貴族的世襲權（除其他改革外）最後被剝奪了，最終秦朝的中央ZF直接管轄所有的領土。（秦國的貴族地位要低得多，因此改革得以成功，歷史上稱這次改革為“商鞅變法”）。而且由於秦國對其領土和資源的控制權要比其他國家強得多，而這些國家必須對付既有的貴族，無法推行秦國的改革政策，所以他們被秦國一個接一個地消滅，最終在公元前221年實現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統一。秦統一六國後，秦始皇將其統治體系擴展到了中國其他地區，將老貴族大規模地重新化歸到秦都咸陽（近現代的西安）。

不過，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

秦亡漢興

在秦朝第一個皇帝秦始皇統治的15年間，貴族制度似乎被徹底廢除了。然而，在第一個皇帝死後不久，這個剛剛統一的中國就爆發了起義。起義最初是由農民發起的，但大部分是老貴族，他們中的許多人試圖恢復被秦征服的舊的諸侯國，他們基本上取得了成功。在秦始皇死後的一年內，他所征服的六個國家都恢復了原樣。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將軍項羽（原名項羽），他復辟了楚國，自稱天下霸主，有點像周王在原有的貴族制度中所扮演的角色。

此時，秦朝的政策似乎已經完全失敗了: 它不僅沒有消滅世襲貴族，反而看到它曾經征服過的所有諸侯國的復活。前諸侯國對中央集權的政府體制普遍不滿，秦的統治在僅僅15年後就被推翻了。古老的貴族制度似乎重新確立了自己的地位，以一種看似久經考驗、行之有效的方式來治理這個現在被稱為中國的廣袤國家。

後來是漢朝。公元前202年，劉邦，一個曾在秦朝官僚機構中擔任過極小職務的地方流氓，打敗了著名的項羽，並宣佈自己成為中國的新皇帝，這確實有點出乎意料。漢王朝由此建立。漢朝延續了大約400年，在中國中央集權政體的形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並以漢族——現代中國的主要民族（92%）和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來命名。

然而，劉邦建立漢朝時，他召集謀士們，問了他們一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秦國會突然倒下？20年前，他們的軍隊橫掃中國大地，所向披靡，但現在他們已經永遠消失了。為什麼？他的謀士們總結説，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秦朝過於激進地追求中央集權，在自己的國家還無法在危機時刻保護中央ZF的情況下，把老貴族連根拔起。

作為解決辦法，漢朝採用了中國“一國兩制”的第一個前身：一半的國家將直接由長安（今西安）的朝廷管理，另一半將再次分封給世襲貴族，包括在打敗項羽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的將軍，周朝老貴族，皇室親戚等。然而，這一次，將由朝廷任命高級官員管理新的分封國家。

然而，新的分封國家利用他們的資源密謀反對皇帝，最終導致了“七國之亂”。公元前154年，七個叛亂的諸侯國試圖用武力推翻漢朝皇帝。起義爆發後，朝廷意識到分封國家擁有強大的自治權是非常危險的，於是開始實施政策，逐漸削弱分封國家的權力。

其中最有力的政策之一，就是“推恩令”。這是由漢朝第七個皇帝劉徹頒佈的法令，它規定諸侯王死後，他的土地必須分給所有的兒子。（原來只有長子能繼承他父親的全部領土，現在他的兄弟們也會得到一塊土地）。長子仍然繼承父親的頭銜，而他兄弟的土地則由中央ZF管理。最終，諸侯國逐漸邊緣化，不再對中央統治構成威脅，最後淡出了中國歷史。“推恩令”於公元前127年通過，幾乎是在中國第一次統一整整一個世紀之後。

但是，故事到這裏還沒有結束。

大氏族的衰落

漢朝在很大程度上廢除了舊的貴族制度，但它催生了一種新的貴族制度，通常被稱之為“門閥氏族”。政府職位不再採用世襲職位，而是根據地方的舉薦來做出安排。這就賦予了負責向朝廷舉薦人才的官員很大的權力。隨着時間的推移，出於共同利益，某些家庭傾向於推薦彼此的成員為朝廷服務。慢慢的，這些家族變得非常有影響力，被稱為“大氏族”。

這些家族一般不會擁有大片土地（至少沒有分封國家的規模那麼大），但在漢朝他們都有在朝廷任職的悠久傳統，且通常精通儒家經典。他們通常也是非常大的大家庭，他們通過通婚相互鞏固彼此的社會地位。

公元220年漢朝滅亡後，中國再次陷入長期的混亂和衝突，統一的時間只有短短30年。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殘酷的時期。許多部落從中亞和蒙古大草原遷居中原，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曾經一度統一中國的晉朝，由於北方遊牧部落的湧入，被迫南下，並在近代南京重建了都城，但最終被其他朝代取代。在北方，戰爭持續不斷，造成了近乎大規模的種族滅絕。南方沒有那麼混亂，但也有內訌。在所有混亂髮生之時，正是大氏族利用其廣泛的家族根基來保護文化和服務朝廷的時候（無論誰碰巧是統治者）。

經過近四個世紀的紛爭和混亂，中國重新成為一個統一體，第一次是在短暫的隋朝（589ce-618ce）統治時期，然後是在輝煌的唐朝（618ce-907ce）統治時期。在這兩個朝代，尤其是唐朝，大氏族構成了朝廷政府的中堅力量。基本上，大家族的任何一個成員都會在朝廷裏佔有一席之地，大氏族經常通婚，彼此通婚，與皇室通婚，以維持其社會地位。這是另一種世襲貴族。隋朝雖然引入了科舉考試製度，但它只是用來選拔少數人進入朝廷。

公元881年，黃巢入侵唐都長安，大氏族被連根拔起。在經歷了又一次短暫（但殘酷）的混亂和衝突之後，宋朝（公元960年-公元1279年）恢復了社會秩序。宋朝時期，朝廷通過科舉考試大量選拔文官。理論上，任何受過教育的人，只要有一定的成績，都能通過考試，獲得官位。當然，現實中，擁有人脈和資源的富裕家庭成功的機會更大。但儘管如此，中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精英化，科舉考試的廣泛推行可能是對世襲貴族的最後一擊。

結論

世襲貴族的廢除在中國經歷了近千年的發展歷程。建立皇帝的絕對權威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明朝1380年（公元1733年）廢除了宰相職位（公元1380年）（公元1733年清朝建立後，皇帝的權威達到了頂峯）。在中國第一次統一的時候，這兩個目的都不是瞬間就實現的。正如保羅·丹林格所指出的，地理因素在維持中國作為一箇中央集權、統一的政體方面發揮了中心作用。

意識形態當然也起了作用。儒家思想強調中國皇帝的“一體性”。任何中國政權，為了證明其合法性，都必須統一國家。能夠在一個單一的政府的領導下統一國家，是政權合法化的唯一重要因素，這種心態一直延續到今天（中國對台灣的態度就是例證）。這也極大地激勵着我們追求一個統一的國家。

但是，我相信意識形態和宗教也在瓦解世襲貴族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儒家理論中，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聖人。美德和功績是後天獲得的，而不是天生的。在道教理論中，任何人通過追求正確的生活方式，都可以得道並長生不老。在佛教文化裏，任何人只要涅槃、獲得救贖，都可以成為佛陀。給普通人傳達的信息就是：一切皆有可能。沒有人天生比別人優越。理論上，個人因為血統壟斷社會資源是毫無道理的。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農民都曾向秦國提出質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生來就是王侯將相？）這應該不是巧合，我相信只有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中國人才會有用公務員考試製度來擇優錄用公務員的想法。（19世紀，當英國人發動工業革命，忙於殖民世界的時候，他們決定採用一種公務員考試製度，這種制度的靈感來自中國，一個當時英國人正忙於掠奪和殖民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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