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員後,字節教育仍將面臨兩杯毒酒_風聞
财经琦观-2021-08-09 21:09
“尋找第二增長曲線。”
這是近兩年來,字節跳動最大的底層焦慮。
無論是對遊戲公司的收購,還是對教育的鉅額投入,抑或是最近抖音拓展出的外賣業務,這家公司一切高舉高打的行為舉措,都可以追溯到這一元命題。
8月5日,教育這條腿斷了。
01 要關注未來
沒有人會對字節跳動教育部門(大力教育)的大裁員感到奇怪。
“雙減”政策這塊巨石投入池水後,漣漪一定會波及到每一家待在水裏的企業。
7月24日,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給出了最高指示,一則《關於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對整個教培行業進行了重新定義。
雙減新政規定,不得開展面向學齡前兒童的線上培訓(瓜瓜龍、你拍一、清北網校),嚴禁聘請在境外的外籍人士開展培訓活動(GOGOKID),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許上市融資,嚴禁資本化運作,堅持校外培訓公益屬性……
一項又一項的禁令,刀刀砍在的大力教育的命門上。
不過,由於字節跳動對“大教育賽道”的通盤佈局,眼下仍有一些部門在“雙減”的打擊範圍之外。
此前,大力教育的CEO陳林曾表示:“大力教育”專注於“大教育”領域,深耕教育服務的所有場景、賦能教育生態中的所有參與者。
因此,在大力教育的版圖中,我們還可以看到除了pre-K、K12之外,素質教育、教育信息化、智能教育硬件、成人教育等領域,該企業也均有佈局。
而上述部門在這場裁員風暴中也確實是倖存了下來,目前並沒有傳出裁員消息。
清北網校部門中,許多人開始轉向了支持 AI 互動課程的研發,據説這將是大力教育接下來在中小學階段的重點。
面向成人教育的學習平台學浪,則需要在8月份繼續保持週末加班,就在一個月前,字節跳動才剛剛宣佈取消大小周制度。
從這些細節我們可以初步判斷的是,大力教育目前並沒有放(zhi)棄(sun)的意圖,而是希望通過斷腕、轉型的方式,在雙減政策沒有禁止的剩餘空間裏,繼續為我們的教育事業奮力拼搏。
我認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事。
關於該新聞,賠償情況(N+2)和字節教育的過往總結(虧損百億)等,許多稿件都有着非常詳盡的總結。
因此,本文的重點更希望放在民營企業與教育板塊的未來。
“未來要去哪裏?”
“未來會怎麼走?”
02 主邏輯:公益本質
説起來,最近的許多輿論,總是在過度渲染當局對教培機構的打壓,大有寸草不生,連根拔起的架勢。
香港會談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媒體依然沒什麼長進,年輕人聽風就是雨,總想搞一些大新聞。
所以説,還是要多學習一個。
雙減新規原文很容易就能搜到,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不是不讓搞培訓,更不是不讓搞教育,而是“堅持校外培訓的公益屬性”,僅僅是不讓資本搞教育而已。
對現有的線上學科類培訓機構,國家也沒説就馬上要一刀切,而説“對已備案的線上學科類培訓機構全面排查,並按標準重新辦理審批手續。”
標準,當然還是前面説的“杜絕教育資本化”。
這當然是明智的。
關於資本和教育的不兼容性,我們在此前的文章中曾總結過:
資本的競爭屬性,效率追求,逐利天性,與教育的成果非標,從業模式,公平訴求之間有着不可調和的本質矛盾,此處不過多展開。(詳見:教育市場化結束了)
重點在於,當各界清楚認識到“校外教育=公益”的時候,許多看似複雜的問題,就瞬間得到了解釋。
比如以下幾個問題:
公益的第一目的是什麼?(肯定不是賺錢)
做公益能對相關主體帶來什麼好處?(品牌形象,政府關係,社會責任,企業認同感與凝聚力etc.)
做公益到底能不能賺錢?(當然)
回到大力教育。
從立項目標(獨立上市)到人員構成(職業經理人)再到戰略打法(三年不盈利,每年百億元,初步計劃連續投放五年),無一不是市場經濟下的企業邏輯。
從盈利組織到非盈利公益組織之間,其中的轉型難度是跨物種的轉變,非大破不能大立。
03 次邏輯:生產力即正義
如果説公益本質是主邏輯,那麼關於教輔工具屬性的探討,則是更淺層,但更豐富,且更多人關注的次級路徑。
包括猿輔導,作業幫等許多科技圈的創業者切入教育賽道的最初抓手,其實就是AI輔助、互聯網信息優勢、智能硬件等一系列科技工具。
網易創始人丁磊對教育的進一步關注,來自於2018年中青報的一篇報道——《這塊屏幕可能改變命運》。
報道中,通過一個簡單的直播技術,200多所貧困地區的學校就能和著名的成都一中的學生一起接受師資教育。
猿輔導發家得益於“題庫”。
據報道,該團隊在早期一共做了60萬道題,平均每套題有8個人來確定答案,極大改善了彼時網絡題庫中“答案錯誤,答不對題”的狀況。
再比如大力教育中尚未被裁的智能硬件部門,智能枱燈採用了手術室中的無影燈的設計,保護學生視力。雙攝像頭可以同時拍到學生正面和作業桌面,保障家長的遠程輔導陪伴。
人類文明的進化史,就是來自於對生產工具的不斷利用,難不成輪到了教育,這一點就失靈了?
從眼下的發展趨勢來看,大力教育很有可能會在未來分化為兩大陣營。
一方沿用過去的教培資本化邏輯,在成人教育(專升本,在職研究生等)和素質教育(體育,藝術,戲劇等)的賽道上,持續發力。
這一陣營的邏輯是“學生們減負了→學生們的業餘生活和精神世界要進一步豐富了→K12被打壓,利好非學科類教育”。
實則該陣營在賭的是,經濟水平的持續繁榮,社會流動性健康,全民焦慮感大幅下降,民間幸福感的極大提升和競爭意識的全面淡化。
此外,短期來看,所有的校外教培機構為了自救,都將大幅湧入這兩個賽道,供給過剩的情況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另一個陣營則是深入挖掘科技賦能,這很有可能也是字節創始人張一鳴的初衷。
一年前,張一鳴曾在8週年的全員信中寫道:
教育對激發人的潛力非常關鍵。最近在線輔導市場非常熱,很多人問我公司的業務進展。我其實不焦慮,有耐心,我覺得現在還是很早期,教育業務必須有更根本的創新,當然前提是我們有更深刻的認知。
這裏的根本創新,一定不是指“網課模式”:簡單把線下課堂搬到線上,一塊屏幕改變命運;
不是指“題庫”:簡單進行海量信息的彙總和查詢服務;
可能是指“AI互動”:AI通過圖像視覺能力、語音和語義分析能力,幫助學生完成聽音,跟讀,發音矯正等內容,同時達成全面“1對1”的教學目標;
我個人認為,最有可能是指“教育元宇宙”:通過硬件與軟件的相結合,通過學校,家庭,公共場所教育場景的全覆蓋,通過學生數據的全面收集,進而產生個性化管家式的教育助手,針對性的生成階段彙報,能力數值,針對特訓,乃至全國排名。
那麼問題來了:這種程度的“元宇宙”,主導者會是誰呢?數據安全又應該是什麼級別呢?
回頭再看,張一鳴所謂的“根本創新”,既是技術人的單純,也是資本家的傲慢。
04 兩杯毒酒
關於“教育工具”的政策態度,我們從新規原文中可以提煉到的有兩處。
1、做強做優免費線上學習服務。教育部門要徵集、開發豐富優質的線上教育教學資源,利用國家和各地教育教學資源平台以及優質學校網絡平台,免費向學生提供高質量專題教育資源和覆蓋各年級各學科的學習資源,推動教育資源均衡發展,促進教育公平。
這是基調性的政策。
説明國家非常清楚並且認可科技工具對教育本身的促進作用。
2、線上培訓機構不得提供和傳播“拍照搜題”等惰化學生思維能力、影響學生獨立思考、違背教育教學規律的不良學習方法。
相比於上一段獨自佔了一小節來進行闡述,這一規定只用了一句話來帶過。
然而,在後續的發酵影響上,“拍照搜題”的紛紛下架引起了網友的廣泛討論,並有不少人對此表達了不理解、不滿的負面情緒。
本着“生產力即正義”的總原則,一開始我也傾向於認為“工具沒有對錯”。
但經過實際調查後,我發現實際情況遠比我想象中複雜。
小卡是我的遠房表弟,今年剛剛參加完高考,高考成績為636分。
四線城市,普通家庭,家長文化程度較低,無法對其學業提供有效助力。
如果説“雙減”政策到底要惠及誰?那麼我想,小卡一定是政策和民間都可以接受的樣本代表。
以下是他以及身邊同學的實際反饋。
“主要使用的是作業幫和小猿搜題。一想到它們,腦子裏最先想到的是‘抄作業答案’,自己主動去尋求知識的情況很少。”
“老師遇到有爭議的題可能會用一下,但我們發現很多題它給出的答案及解題思路是不對的。”
“我認為禁止該功能確實是利大於弊的。自制力高的同學基本不會受到影響,但對自制力差的同學,它就是完成作業的捷徑,會讓他們依賴上不做作業,直接抄。”
通過進一步交流,我還發現了以下幾個增量信息。
1、對學生而言,現有的課輔資料,本身附帶的答案其實是夠用的,這與我們印象中的情形一致。
2、真正的痛點並不是找不到答案,而是答案中會“涉及你不瞭解的知識點”。
這一痛點,無論是拍照搜題還是課輔資料本身,都無法很好地解決,只能更多依賴於跟老師和同學的交流。
3、“拍照搜題”的差異價值,更多還是體現在“難題、偏題、競賽題”的應用上。
為了這篇稿件,小卡還特地去諮詢了班上那幾個學習競賽的同學。
對這類同學來説,“拍照搜題”的價值是比較大的,校方也為他們特別提供了電腦室來查閲資料。
一方面,這種難題無論是身邊同學還是校方的師資力量,都不能很好地給予幫助;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競賽題中會有許多涉及大學知識的模塊,高中學校並不能提供相對完整的教學資源。
但就高考的題目範圍而言,拍照搜題的功能可替代性強,很難説有什麼特別的增量價值。小卡在不使用該功能的前提下所取得的優異成績,就是這一觀點的有力證明。
以上,我們之所以要花費這麼大的篇幅來探討“拍照搜題”這一功能,其實並不是要為該政策本身進行開脱。
更重要的是,我們非常迫切地想要窺探,政策導向對“工具型”產品的態度到底是怎樣的?
官方給出的理由是“影響學生獨立思考”。
相信這個,我們就有可能相信這只是一個“就事論事”的政策,進而更傾向於認為,在其他的“工具型”產品上,民營企業仍有突圍的空間。
那麼,就我個人的實際調研結果來看,我認為“拍照搜題”確實對學生羣體的總影響是弊大於利的。倘若真的出現可控的,優質的科技教育工具,依然會受到“當局”(注意,不是市場)的鼓勵和歡迎。
事實上,一切試圖切入教育民營企業,哪怕對自己的定位只是一個單純的技術服務商,你也要首先搞準自己的定位——政府的輔助者。
關於此,本公號在今年2月份的一篇分析文章裏,就已經有了精準預言。(科大訊飛站在《隆中對》的路口)
在教育領域,科大訊飛從頂層設計入手,直接深入學校教學獲得的學生學習全過程數據,相比於沒有這一入口的其他AI教學競品而言,是無法比擬的優勢。
這是行業特性所決定的,做教育不考慮to G能力,就像做“智慧城市”項目卻不想和地方政府打交道一樣滑稽可笑。
回顧過往,從Tik Tok的“張一跪”風波,到挾輿論向政府施壓“用反壟斷錘死騰訊”等各種操作中,我們已經看到了字節to G能力的低幼。
若不能及時改進,恐怕未來也很難在教育領域有所作為。
具體來説,數據安全將如同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懸掛在該業務頭上,無論是智能硬件還是AI互動課,
“不收集數據,產品難以自我進化,無法產生競爭力”;
“收集數據,立馬就懟上政策風險”;
屆時終將是兩杯毒酒,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