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外一起燒牛糞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1-08-09 12:24

作者簡介
郭天祿中國前駐盧旺達使館政務參贊
有些人和事,看似匹配有緣,實則“動如參與商”,連見面都成為水月鏡花;另有一些人與事,乍看風馬牛不相及,但竟能鬼使神差般聯繫在一起。與老外一起燒牛糞的“鬼使神差”就是一次登山旅遊。
圖為西藏拉薩喜馬拉雅登山向導學校的嚮導們在攀登珠峯(2012年5月19日攝)。新華社發(次仁桑珠攝)
我國的登山旅遊是隨着改革開放同步進行的。上世紀80年代中期,外國登山愛好者最想來的地方就是中國的藏族地區。面對外國登山團的蜂擁而至,我登山協會的接待能力卻十分有限,不得不八方求助,借人借物。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借調到登山協會陪同一個國際聯合登山隊前往青海的阿尼瑪卿山。
名曰國際聯合登山隊,其實就5個人:一對比利時夫婦,兩個法國人,一個加拿大人。其中的一個法國人是位藏學家。登山隊選擇阿尼瑪卿山估計與這位學者有關。我作為登山協會的代表當然也要了解、學習一些藏族習俗和阿尼瑪卿山的相關知識。
阿尼瑪卿山
阿尼瑪卿亦稱瑪積雪山,座落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瑪沁縣境內,和西藏的岡仁波齊、雲南的梅里雪山和玉樹的尕朵覺沃並稱為藏傳佛教四大神山。清朝,阿尼瑪卿曾被認為是黃河的發源地,二十世紀初,阿尼瑪卿主峯瑪卿崗日曾一度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峯。共有18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峯突兀在莽莽高原,山上冰雪連綿,終年不化。阿尼瑪卿主峯瑪卿崗日正由三個海拔6282、6254、6127米的峯尖組成,最高峯海拔6282米。三座雪峯銀光爍爍,遠遠望去,猶如浮在雲天之上的水晶雕塑,令人產生敬畏之心。阿尼瑪卿山區現代冰川十分豐富,大小冰川40餘條。
我們的車隊一大早從西寧出發。當地登山協會為我們配備了兩輛車,一輛吉普載人,一輛卡車拉物品,兩個導遊,一個會講一點藏語。去阿尼瑪卿要走一段青藏公路。印象中的青藏公路應是沿着溝梁山川逶迤起伏、彎彎曲曲,實則不然,到了一定的海拔高度,公路平直得難以想象。公路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一個養路點。那時內地還沒有高速公路,看到如此好的柏油路伸向無盡頭的遠方,舒眼的是湛藍湛藍的天空,呼吸着涼絲絲的新鮮空氣,心胸頓時開闊了許多。
中午時分,我們找了一個養路點準備生火做飯。養路點的沈師傅看到這些外國人很是熱情,讓我們用他的爐子和炊具。他打開爐膛,用火鈎捅了捅,從院子裏撿了幾塊幹牛糞加了進去,頓時藍藍的火苗竄了上來。不要説老外們,我們也驚訝得伸舌不已。在幾塊牛糞的燃燒中,我們的午飯也準備妥當。
吃完飯後,老外們的興趣依然濃烈,拍照、查看,用手摸,用鼻子聞,提了不少問題。老沈一一作答,稱此地的煤炭很貴,運輸困難,高原樹木稀少也不允許砍伐,乾草燃燒太快。他和他的同事以及當地的牧民都有儲備幹牛糞的習慣。牛糞乾燥後燃燒持久,且無異味。當地藏民稱之為“高原聖火”、“高原之光”。
臨走時,我們留了一些青菜作謝,並答應返回時再來看望他。他撿了一袋子幹牛糞送我們,説山區沒有乾柴取用,乾草也不好找,帶點牛糞應急。導遊似覺得難堪,怕被老外瞧不起,但在老外們的鼓動下,還是收下了這袋子幹牛糞。
到了大本營後,登山協會預約的兩名藏族導遊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他們戴着當地的大檐帽,騎着青灰馬,揮着長鞭,趕着五頭犛牛,馱上我們的物品向山中進發。高原的天透亮得不見底,似陽光下的海水閃着藍光,腳下的山坡被雨水沖刷成道道小溝,縱橫交錯,一蓬蓬青草覆蓋着溝梁,走在上面如踩海綿,軟呼呼的。據説,如有運氣,能踢着冬蟲夏草。可惜當時並不知道冬蟲夏草的珍貴。
高原的天氣説變就變,剛剛還是晴空麗日,轉眼間大雨如注,雨夾雜着冰雹,劈頭蓋臉般澆了下來,連穿雨衣雨褲的工夫都不給你。我渾身上下濕個透,鞋子裏也灌滿水,高昂的興致一下子低落下來。高山反應也來了,喘不過氣,山風一吹,直打哆嗦。藏族導遊給我騰出一頭犛牛讓我騎。犛牛欺生,要不慢悠悠得走,要不原地打轉轉,搞得我極為狼狽。當大部隊已經安營紮寨,我還在與犛牛較着勁。
到了宿營地,導遊已幫我搭好帳篷,但大家的衣服還是濕漉漉的。做飯的煤氣爐火太小,烤不了衣服。一個老外提出揀點乾草根和枯死的灌木枝,再加上老沈送的牛糞,生火烤濕衣服。火焰帶着輕煙升起來了,噼噼啪啪響着。待柴火的煙散盡後,幾個老外孩子般地把牛糞加上去。牛糞可能有點濕,剛加上去也啪啪地響着,但聲音較輕,像電熨斗中的水蒸氣冒出。在火光中,大家的衣服被烘乾了。
在笑聲中,不知不覺飯也吃完了。藏族導遊的收音機響了,在大夥的起鬨下,他們跳起舞來,很快老外也加入進來,在人跡罕至的寂寥的高原,大家忘記了疲勞,忘記了國籍,盡情地樂着、唱着、跳着。
入夜,我頭疼得難以入睡,胃裏那半生不熟的米飯似乎也漲了起來,肚子撐得慌。遠處,狼的嚎叫拉得長長的,挺嚇人的。好在我們的篝火還在燒着,帳篷裏燈也亮着,還有馬與犛牛作伴,量不會有什麼危險。
山澗水擊打着石塊,也擊打着我的胡思亂想。想着白天看到的藏族同胞的生活狀況,他們住帳篷,喝半生不開的水,長年吃不上蔬菜,孩子上學要騎馬走很長的路,但他們生活得依然很快樂。不少人把自己的大半收入都貢獻給寺廟,每年都要虔誠地繞着阿尼瑪卿轉山,乞求佛的保佑。在似睡似醒的狀態中,迎來了山間的晨光和鳥鳴。
後來,登山隊還燒過篝火,但都沒有那一晚的熱鬧。
回到北京,登山協會負責人宴請時問到客人們的對此次活動的印象,客人們幾乎異口同聲:最難忘的是燒牛糞。團長説要把燒牛糞寫進書中,因為它極為形象地展示了自然界的循環:牛吃草,草變糞,糞成灰,灰肥草,草再成為牛的糧食。藏人太富有創意了。有了藏人的這種環保意識,青藏高原會保持它的原生態,天藍地闊,草綠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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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郭天祿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